晚些時(shí)候，我吃過了藥，精神好多了，就靠在床上看著書，菊香則是安靜的坐在我身邊對著光線縫縫補(bǔ)補(bǔ)，孔雀羽織交的細(xì)線在她手里散發(fā)著煞亮的光澤。我余光掃過菊香，好奇問：“這么多衣裳可穿，你偏廢這么大的功夫縫補(bǔ)它做什么？”

    菊香低聲說：“這是二小姐最喜歡的一件衣裳，前幾日為陛下?lián)醯稌r(shí)被割破了，奴婢覺得二小姐以后肯定還會(huì)想穿的，就試試看能不能替二小姐縫補(bǔ)好。”

    我略略沉吟道：“就算是縫補(bǔ)好了又怎么樣，破了終究是破了，再也不會(huì)跟之前好的時(shí)候一樣了。”

    菊香覷了我一眼，笑問：“二小姐在讀什么書？”

    我低頭看了看，曼聲道：“不過是一本詞選而已，原是公主愛看的，我也就跟著看看，誰曾想現(xiàn)在公主倒不怎么看了，反而我看得多了。”

    菊香點(diǎn)了點(diǎn)頭，聲細(xì)如蚊道：“不知二小姐可能跟奴婢講一講這里頭說的是什么？”

    我“嗯”了一聲，微微笑了笑，炯炯盯著她道：“當(dāng)然可以了，這有什么的，你既然想學(xué)，我便教你就是，只是有句話要先說在前頭。”

    菊香忙道：“什么話，二小姐盡管說。”

    我道：“我從未師承過任何人，所知道的都是我自己偷偷學(xué)來的，應(yīng)該算是無師自通了，因而我教的可能會(huì)有些雜，還有我懂的也不過是皮毛而已，以后，你若是有機(jī)緣遇到大儒，可別再嫌棄我教的差。”

    菊香容色微漾起桃紅色的波瀾，低頭笑道：“二小姐說笑了，奴婢如何敢嫌棄二小姐，況且奴婢不過就是云南王府里眾多小奴婢中的一個(gè)罷了，怎么可能有機(jī)會(huì)遇到什么大儒。”說著，她指尖緊緊的絞了絞膝蓋上縫補(bǔ)的衣角，咬著嘴唇望了我一眼。

    鳳凰于飛香爐中有稀薄的香霧飄出，寥寥在空氣里暈開，氤氳出一股清淺的活水香氣。這樣的氣味叫人身心放松。我緩一緩氣息道：“好，那我就教你一點(diǎn)。”

    菊香欣喜點(diǎn)頭，“多謝二小姐。”

    我凝眸睇了她一眼，笑道：“方才我剛讀到一句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fēng)。你可能在腦海中想象出來一幅場景？”

    菊香埋頭怔怔地出了會(huì)兒神，許久，緩緩道：“早晚的風(fēng)雨把院子里的紅花打落了。”

    我淡淡一笑，手指劃過平滑如膚的緞面薄被，沉靜道：“不錯(cuò)，意思對了八九成吧，”抬眼見菊香嘴角已然笑意滿滿，便斂起色來，左右想了想，覺得有必要說一句，“不過，哪里又是這么簡單的呢？若是這么簡單豈不是人人都能寫詞作畫，都能被傳誦唱詠了？”

    菊香收起了笑容，向我遲疑問道：“那還有什么？”眼睛里的目光閃爍著求知若渴的神情，“奴婢洗耳恭聽。”

    我垂眸輕攏了攏袖口，婉聲道：“這整首詩除了這一闕還有一闕，方才與你說的乃是上闕，還有下闕沒對你說。”話剛說一半，覺得錦繡簾幕似是一閃，不知是風(fēng)，還是有人，我側(cè)頭著意看去，一抹娉婷的身影已然嬌嫣佇立在面前。

    我屏息，靜靜看著建寧走到身前，軟而輕薄的金繡魚鳥染水長裙，秀麗的杜鵑飛鳥花樣上垂著幾綹的夜色珍珠制成的穗子，如山水畫一般的意韻綿綿，風(fēng)姿卓絕。她見我坐著，忽急遽走近，對我道：“淼淼，你今日終于醒了。”

    我的手就這樣被她握住，溫暖柔軟像是春日里明媚而和煦的陽光照耀，忍不住的微笑道：“公主每日都來看我，我怎敢不醒？”

    建寧含笑道：“三哥日日在這里陪伴于你，明世子焦急如焚，也經(jīng)常前來看望，只是總會(huì)被三哥攔拒于院外。”

    我略略沉吟，問道：“明世子，他好嗎？”

    建寧拍了拍我的手背，“你放心，他早已無大礙，倒是你，好生養(yǎng)著吧。”

    我見建寧神色一轉(zhuǎn)，似是有話想要單獨(dú)對我說，于是看著菊香道：“去給公主新沏一壺上好的雨前龍井來。”

    菊香道：“是。”而后，行禮退出。

    我瞧著建寧，問：“公主有話要單獨(dú)對我說嗎？”

    建寧怔忡一瞬，沉聲道：“瑾月姑姑叫我來問問你傷勢如何了，她想要見你一面，有話要對你說。”

    我低頭思慮了一會(huì)兒，說道：“你對瑾月姑姑說，她的意思我明白，叫她明日揀一個(gè)陛下不在的時(shí)間過來吧，我正好也有話想問問她。”

    建寧輕輕的“嗯”了一聲，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淺淺的疑惑神色，“我怎么感覺你們都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情瞞著我一樣。”

    我笑了笑道：“我也感覺公主怪怪的，一定也有事瞞著我，”打量著建寧，“陛下來的這幾日才好些，才像公主本來的性子。”

    建寧低頭默然了半晌，凝視著我，眸子里全是鄭重的神色，“淼淼，我告訴你，我之前的確有事情瞞著你，”我看著建寧，等待著她繼續(xù)說，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低聲說，“三哥當(dāng)時(shí)叫我嫁入云南王府，最重要的一個(gè)意圖就是讓我做他的眼線，幫他打探云南王府里的消息傳遞給他。”

    我微微驚訝，“陛下叫你做他的內(nèi)應(yīng)？”

    建寧點(diǎn)頭。

    我道：“你怎么肯？”

    建寧嘆道：“當(dāng)時(shí)三哥用容若的命來要挾于我，我只能這樣去做，即便我無法與容若在一起，我也不愿見他成為權(quán)力刀下的亡魂。”

    我道：“原來是這樣，我還奇怪公主怎會(huì)甘愿這樣嫁過來，陛下是拿準(zhǔn)了容大人在公主心中的份量，只要有容大人在，公主一定會(huì)對陛下言聽計(jì)從。”羅熙真是下得一手好棋，連自己的親妹妹都能利用到這種地步，還有誰不能是他棋盤上的一顆棋子呢？

    建寧淡淡道：“可是后來我也沒有對三哥說出實(shí)情。”

    我問：“哥哥必然是看出來了，公主和哥哥的有些行為總是讓人覺得不能理解，我一直在心里也有猜測，現(xiàn)在公主一說，我就完全明白了，哥哥一直在保護(hù)公主，一直在言語間有意無意的勸說公主，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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