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夜色漸深,我在回去的路上剛好路過云南王的住處前,遙遙看去,幾星燈火連成了密密淺淺的一汪,像是有無數(shù)顆夜明珠在同時閃爍,朦朧而又溫暖美好。叢影下葉紋流光溢彩,不知是有人攪動了河漢,灑落了滿地星斗,還是地上的河流升到了天邊,匯入繁星爭輝的銀河。云輝紗窗仿佛騰著繚繚煙霧,金絲銀線如同靜靜流淌在上的一池春水,反射出五光十色的彩影,橘黃色的光溶匯集下分明是一雙人影。
我讓菊香等在外面,自己緩步走近。王升一如往常般的站在門外守候,看見我來,忙要出聲行禮。我急急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立馬會意,沒有說話。
里頭的兩人我?guī)缀醪恍枰醚劬矗宦犅曇艟椭朗钦l。
云南王深沉說:“那日燕來殿你何以沒有出現(xiàn)?”
瑾月姑姑平和回:“奴婢即使去了又能怎樣?”
云南王有些慍怒說:“你是故意沒來?”
瑾月姑姑嘆道:“是不是故意的,重要嗎?”
云南王默了一會兒,出聲鄭重說:“重要。”
瑾月姑姑道:“王爺應當知曉,就算當時奴婢去到了燕來殿,也一樣改變不了世子的結果,如果王爺一定要怪奴婢沒有前去的話,那王爺就怪罪吧,奴婢擔著便是。”
我暗暗嘆了一下,瑾月姑姑又是何苦呢?瑾月姑姑明明不是這樣心狠的人,有什么道理何以不能解釋清楚的呢?偏偏要讓云南王一再的誤會自己!
云南王聲音里顯然又多了幾分怒火,“我竟然沒有料到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心狠無情到這種地步,”停了半晌,他又道,“不,你不是無情心狠,你是嫉火攻心,你太可怕了,你怎樣氣我都好,可是吳耀是無辜的,”冷哼一聲,“現(xiàn)在你滿意了!我唯一的兒子就這樣沒了!這都是拜你所賜!”
瑾月姑姑并未被激怒,卻單單問:“難道王爺以為奴婢沒有前去是因為嫉妒云南王妃?是因為氣你舍我而娶了云南王妃?”
云南王反問:“不是嗎?”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認定與諷刺。
瑾月姑姑靜一靜,“王爺,奴婢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感情竟讓你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了,如果奴婢心里有這些情緒,奴婢早就可以動手,又何必等到現(xiàn)在?”
云南王道:“因為那時紅月宮于你有救命之恩,任何事在你心里都沒有紅月宮重要,你自然不肯為了自己的事情棄你所謂的大局于不顧。”
瑾月姑姑冷笑道:“且不說那時,如果奴婢當真想對世子動手來報仇泄恨的話,在奴婢陪同陛下剛到雅岐城時就該動手了,何苦還要救下他?”
云南王問:“救他?”
瑾月姑姑道:“那日若沒有奴婢協(xié)助,世子和公主怎可能逃得過紅月宮人之手。”
云南王頓了頓,“我以為你只是救了明兒他們。”
瑾月姑姑說:“王爺實在是看低了奴婢。”
一會兒,云南王好似覺察到了什么,又訕訕道:“你心里果真沒有一絲嫉妒嗎?”
瑾月姑姑懇切說:“沒有。”
云南王言語中似乎有些不甘,“真的沒有?”
瑾月姑姑依舊回:“奴婢沒有。”瑾月姑姑的冷靜叫我贊嘆而畏懼。
云南王凌冽說:“看來你的心里還真是一點位置都不曾留給我。”
瑾月姑姑大約沒有出聲。我身子向前一晃,門不小心被我胳膊輕輕肘了一下,燈火隨之一抖,云南王聲音警惕嚴肅朝外問:“何人?”
王升看了我一眼,恭然回:“二小姐來了。”
云南王問:“來了多久?”
我向王升擺了擺手,出聲回道:“剛來。”
“哦,進來吧。”
聽得云南王在里面幽幽嘆息了一聲。
我推門進去,瑾月姑姑朝我行了一禮,說了一句:“奴婢告退。”后,就緩緩退下。
我點頭,“瑾月姑姑慢走。”
云南王看著我,我輕笑一下,俯身請安,出聲問:“爹,你和瑾月姑姑”
云南王忙打住我,“我和瑾月沒什么,只是找她來問點事。”
我嘆息,“爹,你無須瞞著我你和瑾月姑姑的關系,我都知道,瑾月姑姑曾經(jīng)與我提起過你們的一些往事。”
云南王目光在我面上逡巡不定,“她與你說過?”
我點頭,“你和瑾月姑姑年少相識,這樣的關系多少年來剪不斷,理還亂。雖然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卻也足夠叫人心煩意亂的了。”
云南王微微蹙起眉頭思考了半晌,搖了搖頭,輕輕一嘆,抬眼問:“她為何會告訴你?”
我淡淡笑道:“我和瑾月姑姑很早在建康就認識,許是緣分,要細細說起來,話就長了。”
云南王點頭,向我詢問:“你方才怎么會在門外?”
我心里一陣酸澀,垂下眼眸,抿了抿嘴,語氣輕輕顫抖,“哥哥走了不過才幾日,王府里的人好像都已經(jīng)忘記曾經(jīng)有過哥哥一樣,我今日正好路過爹這里,就想著進來看看爹好不好。”
云南王嘆了一聲,走近拍了拍我的肩,“難為你能有這個心了,我無事,你放心。”
我蹙眉問:“當真?”
云南王點頭,嘴角艱難的扯出一絲笑意來,“當真。”
我不解說:“可是哥哥他是爹唯一的,親生的兒子,哥哥就這樣走了,要說爹完全無事,我真的不信。”
云南王的目光里露出一抹暗色,里面像是萬丈深淵,一旦墮入就永世不得超生的那種,“我當然不能有事,我還要為吳耀報這一刀仇。”
我心一慌,盯著云南王問:“爹的意思是真的要起兵造反嗎?”
云南王沉聲說:“我早就說過,如果吳耀死了,我必定報仇,要天下人為他殉葬!”
我實在害怕得緊,“爹,哥哥犧牲自己就是為了要救天下人的性命,不想讓太平盛世遭受戰(zhàn)爭劫難,爹這么做,豈不是違背了哥哥的本意?”
云南王輕哼一聲,“我若好,天下人都好,我若不好時,天下人都休得安生!”
我輕聲道:“這三千騎兵,爹就舍得?”
云南王笑看著我,“騎兵本就是養(yǎng)千日,用一時,沒有舍得不舍得!”
看來云南王的心意已決,我深吸一口氣,“若說爹的勢力早些年這么做把握尚更大,何以到了今日才想要取而代之,”我垂睫,低聲說,“我不相信爹僅僅只是為了哥哥的死。”
云南王揚眉說:“我的確老早就有此意,他羅熙一個毛頭小子,憑什么坐擁整個江山,只不過”
我忙問:“只不過什么?”
他道:“只不過一來沒有由頭,即便出師也終歸無名,二來”
我見云南王不再說,眼睛里閃過一絲柔情,也就明白了,接著云南王的話道:“二來,還有瑾月姑姑在。”
云南王低低“嗯”了一下,“還好現(xiàn)今我也終于認清了她人她心!”
我忍不住為吳耀難過不值,眼眶有些溫熱,原來在他拼死也想保護的人心里,他只是一個由頭。但我不能失態(tài),“或許瑾月姑姑說得是氣話,又或者瑾月姑姑有什么難言之隱?”
云南王視線灼熱了一下,又恢復平靜,“她若是果真對我有情,就不會說走就走,消失這么多年不聞不問,輕易就能放下當初的海誓山盟,”笑得厲然,“但這些都過去了,我已經(jīng)管不了那么多了,也不想管了,這天下我必要奪得。”
我想了想說:“爹,我有一問,不知道能不能問?”
云南王對我微笑道:“你問,至于能不能,我看著答就是了。”
我好奇問:“若果當年瑾月姑姑沒有舍你而去,今日,你還會想要這天下嗎?”
云南王身子一震,一瞬間的疑惑后,沉思許久,淡淡脫口道:“許是不會,”聲音極輕,輕得我差點沒聽清,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隨即又改口說,“這些沒發(fā)生的事情,誰又能說得好?”那張張揚的臉上又掛上了一片平和的笑容。
我顫顫點頭,只覺得云南王決定起而攻之又何嘗不是一種報復。吳耀其實說得沒錯,云南王根本就不是想要這權力,這天下,他只是恨,只是氣,權力、皇室、天下人,奪走了他的幸福,他的一生,本該完全不同的一生。
即使云南王不愿意承認,我也相信他一開口的那四個字,因為那是在他還未有防備前,從他心底里脫口而出的答案。我能看出來。
我小聲試探道:“爹。”
“嗯?”
“如果有一天爹真的成功了,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可否留下陛下一條性命?”
云南王盯著我的眼睛里躍過幾絲疑惑擔憂,“你喜歡那小子?”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不答。
云南王拽過我,神色焦急,“你心里不是喜歡明兒嗎?”
我望著云南王,蹙眉道:“我也不知道,我不想他們兩個當中任何一個受到傷害。”
云南王捏著我肩頭的力量越來越大,“如果我讓你從兩人之間選擇一個呢?”
“我沒有辦法選。”
云南王灼灼的看著我,“如果我非要你選一個呢?”
“陛下,我選陛下。”因為我知道云南王一定不會傷害滄泱,所以我選羅熙。
云南王皺著的眉頭將要把兩條眉毛緊擰成一條,“為什么?”
我搖頭。
云南王悄聲告訴我說:“你難道還看不清那小子是個什么樣的人嗎?你怎會喜歡他?”
“我不知道,”拼命壓低聲音,“我分明是恨他的,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竟然”我實在說不下去。
云南王瞅著我,一會兒,手慢慢松開,背過身道:“算了,許是你命該如此,其實誰都一樣。”
我追問:“爹能答應我嗎?”
云南王哀嘆一聲,“我答應你就是。”
終于放下心來,我盯著云南王的背看了許久,轉身欲走時,忍不住說道:“爹不必為我煩惱,我比誰都清楚陛下是一個怎么樣的人,我自有應對之策,陛下不會傷害我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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