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寧在窗內漫卷珠簾,香乍起,葉下茸金繁蕊,一抹難言的清妍風致,探出半個身子來,“是誰?”
桂花爬上枝頭,擋住了樹縫隙透過的光,一片綠蔥蔥,散發出絲絲清香,侵入心脾,我踮起腳,折斷樹枝,拿在手上,淡黃的月桂中,似是看到了一絲不舍和凄涼,慢慢朝前走去,黯然道:“公主,是我。”
建寧見是我,面上露出難得一見的微笑,平和道:“淼淼,你是來跟我告別的么?”
我看著建寧,掙眉問:“告別?”
建寧笑得清淡,再加上她現在的弱柳扶風般顰比西子的身影,便更加我見猶憐起來,“是啊,過兩日我就要隨三哥回建康了。三哥沒有跟你說起此事嗎?”
我搖了搖頭,走近她,輕聲說:“我不知道公主也要回去,”抬眼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建寧面上的每一個表情,我簡直不能相信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簡單如桃花一般燦爛的女子生生欺騙了我四年,不曾對我吐露過一個字,并且面對我時沒有一絲愧疚神色,我把她當做自己最好的朋友,她卻這樣對我,我的心就好像被人狠狠剜出了一個血窟窿一般的痛,“我以為陛下會讓公主待在云南王府養傷。”
建寧不解笑問:“養傷?”
我瞅了建寧一眼,隨即自嘲一笑,是啊,像建寧這樣在皇宮中長大的皇族中人怎么會受到傷害,從來都是她們傷害別人,既然根本沒有受傷自是談不上養傷。
建寧盯著我,神色憂慮,問:“淼淼,你今日怎么了?”停了一會兒,拉過我的手,“看上去怪怪的。”
建寧的手心還是那樣溫暖,或許正是這股溫暖迷惑了我,使我全付真心,沒有一絲防備,“沒什么,”淡淡一笑,“我說的是心傷,”眼神蜿蜒像一條小蛇鉆進建寧瞳孔之間,觀察著她,“不過,公主看起來好像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嚴重,我若不知前事,竟根本看不來公主心里有為哥哥難過傷心呢!”
建寧的神情淡泊而鎮定,“難不成傷心痛苦就一定要表露在外在上嗎?”
我笑問:“那么公主心里面還難過嗎?”嘆息一聲,改口說:“不,我不應該這樣問,我應該問公主心里可曾為哥哥痛過一絲一毫?”
建寧單薄的衣衫被晚來的涼風吹得鼓起,看上去有些禁不住,她的神色有些失落,又帶著些許的凄涼,聲音似乎也隨著涼風忽起忽落,“淼淼,你怎么會這樣說?你怎么能全然否定我對吳耀的感情,你怎么會?”
我的語氣是陰森的,是含著戾氣而悲怨的,“因為你是皇族。”
建寧問:“我是皇族怎么了?”蹙眉又說:“你不能因為我三哥就也把我一起否定了,你知道的,我和我三哥根本不一樣。”
我嘆息,這話聽起來實在是太不真切了,也太諷刺了,聲調止不住的鏗鏘,“不,”我仰面深吸一口氣后,眼睛看著建寧,說,“你們根本就是一樣的,一樣的沒有心,沒有感情,你們心里裝得是權力,是利用,是籌謀,而我,只是你們手里的一顆棋子罷了。公主,每當你看到我為你掏心掏肺時是不是都在暗暗的嘲笑我的愚蠢?”風卷起鬢角的碎發輕輕摩挲在臉頰,有些癢,“我如是,哥哥亦如是。”
建寧忙抓住我的手,“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我看著她,“陛下都跟我說了,”把手從她手里硬生生抽出來,“我全都知道了,公主不必再演了。”
建寧急道:“我對你是真的,對吳耀也是真的,難不成這些年的相處還不夠說明我的真心嗎?”她的面色看上去有些躁紅,“三哥都跟你說什么了?”
“真的?”我神色一凜,“公主不必再說了,給對方都留一些余地吧,有些話明白說出來就沒有回頭的余地了。”
建寧盯著我,目光亮如雨夜里僅有的一顆明星,“三哥是三哥,我是我,你不能把我們兩人混為一談,你不能只聽信他的一面之詞,你倒是說說,他跟你說什么了?”
我問:“公主一定要我說明白嗎?”
建寧道:“是,我絕不能忍受別人肆意的抹黑我!”
我道:“如果不是抹黑呢?”
建寧道:“那我也要知道到底是因為什么事情!”
我怔怔的望著她,清冷而憂愁,“籌謀把我送入皇宮給先帝做姬女子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建寧顯然的眉心一顫,默了半晌,低低說:“知道。”
我問:“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建寧緊鎖著眉頭,回道:“一直都知道,從第一次在金粟寺里見到你之后就知道了。”
我心一抽痛,強忍著淚意,“你一直都在騙我。”
晚風沁涼,建寧桃花般紅潤的面上被吹出了一絲蒼白,“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這里面牽扯了太多人,那時我的確不能告訴你。”
我心中酸楚,含淚道:“可是后來你也沒有告訴我。”
建寧道:“既然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為什么還要告訴你叫你難過呢?”
我道:“所以,我就一直被蒙在鼓里像傻子一樣被你們玩弄利用,居然還心存感動?”
建寧搖頭道:“我有想過告訴你的,就在我剛來到云南王府那幾日,我真的想過告訴你的,可是,我又看到你跟滄你們在一起,我又怎么忍心告訴你這么殘忍的真相呢?”
我唇齒顫抖,問:“他來找過你?”
建寧點頭,“是,找過。”
我問:“聊得這件事?”
建寧道:“是。”
我心里精光閃過,眸子緊緊盯著建寧,悄言問:“哥哥知道這件事情嗎?”
建寧看著我慌張的目光已經說明了一切,“知道。”
知道。
原來全世界都知道,只有我,只有我是不知道的。
我心里的信念在一點一滴的崩潰,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活在世上的意義是什么,我身邊所有的所有除了都是謊言,要么就是被謊言包裹著,我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從眼眶中迸出,語氣顫抖著說:“你應該告訴我的,至少,我可以選擇。”
建寧道:“我們都覺得就讓這件事情隨風而逝,對你是最好的選擇。”
我搖頭,“最好的選擇就是讓我跟一個思想這么骯臟的人在一起嗎?”
建寧道:“可是你們已經在一起了。”
我目光堅定道:“如果我知道,我絕不會糾纏這么久。”
建寧蹙眉問:“你會怎樣?離開嗎?去哪里呢?”她望著我的眸光中露出一絲戚戚,“天下雖大,可是想要找一處容身之所也并非容易的事情,何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以為你離開了,我三哥就不會派人四處尋你嗎?”嘆一嘆,“若是被三哥尋到了,你即便不愿意進宮也就非進不可了呀,你愿意嗎?”
我悄聲道:“我不愿意。”
建寧輕拍了拍我的手背道:“那不就成了,好歹你待在這里有人能夠保護你,至少你是自由的,你不用被三哥逼迫著進宮為妃。”
我嗤笑道:“保護我?”我搖一搖頭,“我固然不愿意入宮為妃,但也絕不會留在滄泱的身邊。”
建寧道:“那你要怎么樣?”
我喃喃道:“我不知道。”
建寧道:“你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這樣,話都說到這地步了,我也沒什么好藏著掖著的了,無論是我三哥也好,還是滄泱也好,他們都是人中龍鳳,而且都愛著你,你從兩個當中選擇一個,并沒什么好委屈的,是,即便他們以前做過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但是現在都已經過去了,人總要向前看的,不是嗎?”
我的沉默如夜空中的一際星子,許久后,我開口說:“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他們的心思都實在太可怕了,跟他們這樣深沉的人在一起,哪里會有真正的快樂,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和算計,”聲音悄然,“他們放不下的。”
建寧嘆道:“那又能怎么辦呢?誰讓他們是如此出生,如此經歷,天注定的東西,誰又能改變呢?”
我垂眸道:“人生若只如初見時的純粹明澈,該多好,可笑的是,即便是初見時,也并非純粹,一幅純白畫卷其實在初見時分就已經被點上了污漬,只是我遲鈍的緣故,一直沒有發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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