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簇簇鮮艷的花朵,聚集在葉片下,猶如無數只蝴蝶,微微張開翅膀,停在空中,巋然不動。
莊婕妤連日來為了羅熙并未對沈婕妤趕盡殺絕一事而始終耿耿于懷,許是因為莊婕妤的父親在前朝向來與沈家政見不合,沈家又一直得太后寵信,等了那么久,如今好容易抓住了沈婕妤的一個把柄結果卻沒有如愿一網打盡,也就愈發(fā)的悶悶不樂。
莊婕妤支著頭伏在桌上,眼見著方才被自己拋在半空中的水晶石子將要落下來也懶怠再伸手,我忙夠腰接住三顆水晶石子,“莊姐姐,你這是怎么了嘛,從進門來就是滿臉心不在焉的樣子。”
莊婕妤緊咬了下嘴唇,躊躇道:“有些話也不知該不該跟你說。”
我見她面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也已經坐了好一會兒了,神色明滅不定,與往日大不相同,早料到她有話要說,只放下石子,擺了擺手叫人全都退了出去,身子朝前傾了傾,輕笑一聲道:“姐姐跟我怎么也客套起來了?有什么話盡管說就是!”
她胸口起伏不定,一把抓住我的手說:“渺渺,你就甘心嗎?”
我神思一晃,反握了她的手說:“喲,姐姐手怎么這么涼!”
她婉轉看我一眼,嘆道:“你可別跟我揣著明白裝糊涂,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縮回手去,心里有些為難說:“到底我們和沈婕妤也沒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苦非要趕盡殺絕,她現在被打入冷宮已經不可能有什么作為了,”懇然的看著她,“姐姐,人命關天,謹慎謹慎啊!”
莊婕妤端起桌上茶盞并不飲,“有件事情在我心里埋了很久,本來不想告訴你的,現在倒是不得不說了。”
我皺眉問:“什么事情?”
她眸子宛若秋水一轉,道:“你可還記得那時你初入宮闈,有一日秋思領了月銀渾身濕透回來一臉惶恐,你詢問卻無果,后來跟我聊起過?”
我點頭,“自然記得,”雖時日久長,那件事卻一直都是我心中的刺,當下再又提起此事,我心里已然有了些許數,語氣不免焦急起來,“莊姐姐你知道其中緣由是不是,”看她微微點頭,我又道,“你既知道前因后果,那時你又為何不告訴我呢?”
莊婕妤垂眸,三寸長的青蔥似的指甲邊緣刮著茶盞上頭的銀色紋邊發(fā)出“嚓嚓”的磨聲,“那日沒告訴你,是害怕你初入宮不懂得規(guī)矩一時聽了會意氣用事,毀了自己大好前程。”
我著急問:“究竟是怎么回事?”
莊婕妤容色有些灰蒙蒙,恨聲說:“那日秋思從內務府領了月銀出來就被沈婕妤身邊的一個小公公按到了井里,幸而我路過看到了全程,及時搭救了井里的秋思,否則秋思必死無疑,把她救起后,我為保全大局便只好叫秋思受了委屈,把這件事瞞下去。”
我嘆出一口氣,“難怪那日我怎么問秋思都問不出話來,”垂頭想一想,“姐姐做得是對的,當日若是叫我知道,我必定咽不下這口氣要為秋思討個公道。”
莊婕妤冷笑,“更叫人生氣的是那時沈家于前朝恩寵甚隆,又因著太后的牽連,可謂是一家獨大,如大山一般難以撼動分毫。”
我起身恭敬行了一禮,莊婕妤忙扶住我,面色帶著幾分驚恐,“你這是做什么?”
我笑道:“多謝姐姐搭救秋思,救了她一命。”
莊婕妤瞅著我說:“你也不必謝我,到底是秋思自己福大命大,我剛巧路過碰上。”
我點頭,“竟不知曉這背后竟然還有沈婕妤戳的一刀,”抬眼望著莊婕妤,心生感動,“我初入宮闈若非姐姐于旁扶持,我恐怕活不到今日。”
莊婕妤將手中茶盞重重一摜,盞中茶水飛濺出來,“前朝沈家總生與我父親作對,簡直是司馬昭之心卻好在陛下英明決斷任人唯賢!后宮沈婕妤也不安生,盡力籠絡太后,胡說八道禍亂宮闈,前日更是不惜代價誣陷你和寧親王,若非寧親王留了一手,在陛下面前當真是摘不干凈,你能忍得她,可我卻容不得她!”
我嘆息,“她不過只是一顆被廢棄的棋子而已,如果姐姐實在容不得她,咱們便除去她就是,也好叫我為秋思討回一口惡氣。”
莊婕妤牙關緊咬,狠啐一口說:“管她什么棋子,炮也好,馬也好,先吃了再說!”
我輕笑一聲,低頭撣了撣身上的茶珠,“姐姐倒也不必太過動怒,她只是出言誣陷,最大的罪名也只是以下犯上,到底也沒做出什么實質的錯事,況且那日我的確出去了一會兒,致使她的話也并非全無對證可言,她說看錯了眼,倒也不乏是一種說辭,所以陛下才念在沈家的份兒上饒了她一命。”
莊婕妤眸光一閃,“你的意思是”
我悠悠起身,重新斟了一盞普洱在她面前,道:“只要咱們讓她做出點出格的舉動并且叫所有人都剛好看到,姐姐心愿便可成,而我這里,秋思的氣也算是出了。”
莊婕妤思索道:“就連前日之事陛下都未決意殺她,”苦苦一笑,“況且她也不傻,明知自己重罪在身,怎還能再做出什么出格舉動?”
我淡淡一笑道:“姐姐莫要擔心,我心里已有一番計較,她自己不做,咱們可以請君入甕,其中關鍵還在于陛下。”
莊婕妤不解,“陛下?”
我微笑道:“沈家功高震主,我猜想陛下心里對此早有不滿,只是開罪總要師出有名,不好無端挑起矛頭,若是沈婕妤在陛下不殺恩典后不僅不知悔改還更進一步殘害后宮嬪妃,沈婕妤最后可落得個什么樣的名聲,沈家又可落得個什么樣的罪名,不就都是陛下說了算?”
莊婕妤這才有了笑容,“何況陛下現在這樣寵愛你,是絕不能容許別人對你有絲毫傷害的,”頓了片刻,又道,“說到最后這關鍵其實并非在陛下,而是在于你。”
我輕輕一嘆道:“原是想放過她的,卻不知竟已積怨這般深久,就如積水成淵,一朝發(fā)洪,即使千年的樹下盤根錯節(jié),但里頭爛了的根也不得不去拔除干凈。”
日前,羅熙凝神看了沈家遞上來的折子,一嘆氣后,好似無意的戲言問我,“人狷狂到最后會變成個什么樣子?”
我正好拿了卷唐詩在讀,便用李白的俠客行答了:“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羅熙道:“這首既是俠客行便就是說俠客的,怎能與朝堂之人相提并論?”
我笑道:“本是說俠客的心理舉動,帶入黃沙大漠的情景后,讀來覺得很是粗狂豪邁心里更生出一種對俠客狷狂的敬佩之情,自然他們刀劍舔血劫富濟貧做了不少好事才是有資本的,但若是人并非俠客,并非有著俠客一般心腸,那這幾句話讀起來就著實叫人害怕了。”
羅熙含笑,輕聲說:“三國時關羽狷狂失了荊州,馬謖狷狂失了街亭,可見狷狂到最后定無一絲好處。”
我淡淡一笑,心之了然羅熙所言深意卻沒有說更多話,只是繼續(xù)翻了書頁。
我見莊婕妤正深深沉思,大概是在精心布局,“近來我見姐姐對陛下更加冷淡了。”
她漠漠一笑,“我又能如何?”眸光清淺,抬面瞧我一眼又低下去,“我很清楚,陛下的心思從未放在我身上過,既不得寵愛,又何苦去諂眉爭寵,失了自己的身份。”
我沉靜問:“難道姐姐就甘心這樣在后宮了此一生嗎?”
她好奇,“聽了我這番放棄言語,你該是最高興的那個才是,怎得這般催我去與你爭寵?”又是打量“噗嗤”一笑,“難不成,覺得高處不勝寒了?”
我睨了她一眼,“人家為姐姐擔心,姐姐卻反過來打趣,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作勢側身一倚,“姐姐全當我沒說過罷了。”
莊婕妤橫臉看我,哄聲笑道:“還真生氣了?”
我撇了撇嘴,垂目道:“沒有,”又靜一靜,“我是害怕因為承寵之事,姐姐有一日會與我生分,在我心里,陛下固然重要,可姐姐也很重要。”
莊婕妤微微搖頭,“不會的,不許你多心。”
我“嗯”了一聲。
莊婕妤執(zhí)過我的手,微笑道:“如果我是小雞肚腸之人你初入宮時,我又怎會扶持于你至今日光景,”嘆了嘆,“陛下的整顆心都系在你身上,那種眼神,那種情感,不僅我看出來了,皇后娘娘也看出來了,咱們日后還要天長地久的過下去,臉面終究還是要的,為了爭寵失了臉面,失了姐妹情分才是不好,我不是無理取鬧的人,現在大觀全局皇后娘娘也不是,人要看開些,既然在情字上沒有機緣,那么韜光養(yǎng)晦為母家綢繆掙得前程才是正經,”雙手輕輕一攤,“這不,眼下事若成了,不僅是你,我也跟著沾光。”
我笑問:“沾光?”
她點一點頭,“若你慮得對,那咱們這也算是幫了陛下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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