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聞得此言,略想了想,子往我方向側一側,小聲道:“我也告訴你一句話,”小心豎起手來擋著嘴邊,才繼續說道,“前幾,未見容若總依詔頻頻往宮內跑,行事小心謹慎,便探問了他的口風,”話至于此,她神色又是一肅,“我聽著意思,好像是陛下想暗中調查皇城司清白。”
我蹙眉掙目,鄭重其事道:“可當真?”
湘湘眸光一轉,道:“自然當真,我何時騙過你?”
我思索片刻,緩緩道:“難不成馮家在御前露出了什么馬腳才叫陛下心生懷疑,”搖一搖頭,“可是馮淑儀向來小心謹慎,馮家一舉一動又是那般機密。”
湘湘譏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嘆了嘆,“歷來帝王子哪有不多疑的呢?”
我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她目光落在面前那盤蝴蝶酥上,“就是因為馮淑儀萬般小心謹慎,馮家行事又太過機密的緣故,陛下才會生此懷疑,試想,若是光明磊落之徒,何需事事小心,步步謹慎?”
我恍然,不由的伸出大拇指,微笑感佩道:“果真士三不見當刮目相看啊!”
她低頭抿嘴一笑,拿起一塊蝴蝶酥,“我哪里能慮到這些,不過是那幾回娘家聽見爹隨口說的,甚覺有些道理,”說著,咬了一口手里的蝴蝶酥,大贊道:“好吃!”
我輕笑,“你要喜歡離宮時我讓秋思給你送一盒出宮帶著。”
湘湘連連點頭,“方才在慈寧宮里,太后賞賜了好些東西,都沒這一盒蝴蝶酥叫人來得稱心。”
我輕輕一嘆,笑著搖了搖頭,“不過,話說回來,胡中堂如此才華,如此智慧,就這樣急流勇退也真是可惜了,若是有你胡家在朝上幫著陛下,幫著爹一些,或許現在況便要得心應手很多。”
湘湘付之一笑,面上云淡風輕,“爹恐怕也是有他的考慮。”
我點頭,“明白。”
湘湘由衷道:“你若是在宮中有何難處,盡管差人找我便是,能幫上的我一定盡力。”
我心中一暖,握住湘湘的手道:“宮中倒沒有什么,只是還盼著你能幫我稍稍照看著宮外一些,爹在外面危機四伏,我很怕他被人暗算。”
湘湘明白一笑,“這有何難,我必然盡力而為,再說了蒙將軍和容若職務總有交集,里應外合才能幫到陛下,就這一點,便也絕不會叫蒙將軍被暗算的。”
我滿懷歡喜,“那我就先在這里謝過了。”
眼看著時不早了,夕陽的余輝染紅了在藍天里游的白云,桃紅色的云彩倒映在青色紗簾上像是被鑲了亮晶晶的琉璃珠子,玫瑰的晚霞似是上頭的一塊錦繡圖案,煥然一新,色彩繽紛。
因難得才能見上一面,心極好,湘湘一時說想見識一下御花園初夏時分的生機景色,我便陪著出來一道頗有興致的往御花園漫步而去,一路水光花色皆是夏意濃濃,在金光四的余暉下平里看慣的亭臺樓閣都顯得格外綺麗動人。
誰也不曾想到,路過佛珠堂時,湘湘忽然停下腳步駐足了一會兒,心生意趣說要進去拜謁公主,否則過門不入乃是不敬。我拗不過她,想著既然相安無事,兩人見一見應該也無甚大礙,就也只好隨著一道進去了。
打量四周,還是一樣的門窗緊閉,四個宮女皆安靜的立在門外等候,竟跟我上次看到的況一般無二,心里“竄”的就冒出了一陣惶恐,忙拉一拉湘湘的衣角,打退堂鼓道:“這佛珠堂無諭是不得進入的,況且公主已在這里靜修多時,我們還是不要進去打擾了吧?”
湘湘緩下步子,扭頭看我一眼道:“那你方才怎得不跟我說清楚?”又細細打量我,眼神露出一點火星,好似是發現什么苗頭,“不對,”面色倏忽暗淡駭人,“這下我就偏要進去看看了。”
才上一步臺階,兩名宮女一路小跑著過來,攔住道:“這里是佛珠堂,公主在此靜修,無諭不得擅入,”行禮后,又是一躬,眼神不帶一絲溫度,“還請娘娘、夫人體諒。”
我忙笑道:“既如此,我們就不打擾了。”說著,手里就腕過湘湘的胳膊,意帶著她轉離開。
湘湘卻一揮袖,掏出一塊玉佩來,舉在宮女的眼前,顏色通透至極,青翠不濁,“還不能進去嗎?”
那兩名宮女目光掃過闕面,神色一赫,隨即“撲通”跪下,后頭的見了這景況,便也只好跟著跪下,并亮聲恭敬道:“娘娘請,夫人請。”
公主的貼侍奉宮女絕非庸碌沒見過世面之輩,她們看到湘湘手里的玉佩卻這樣敬畏,說明玉佩來歷必定不凡。
但此時,我并沒有多余的心思再去思考玉佩究竟如何,只期盼著推門而入后,容大人千萬別出現在眼前。否則又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然而事實總會向我們證明“怕什么,來什么”這句話的正確。
他一墨蘭色長袍以銀帶束腰,一雙眼睛澄澈得就像在水中浸過一般,眼角微微上揚,望向我們的目光是那樣拮據,湘湘走上前去,兩廂對視,眸光一瞬盡是哀涼。
他怔了半晌,開口問:“你怎會到這里來?”語氣中帶著些許驚訝。
湘湘嘴角一勾,輕蔑一笑,“我不該來么,”視線輕輕掃過容大人一旁的公主,面若粉桃,淡黃色的綃紗裙擺正隨著貫門而入的微風上下搖曳,“幸而我來了。”
公主面龐光潔白皙,眼中卻透著冷冷的精光,“這里是佛珠堂,旁人無諭不得擅入,你可知自己今擅闖,我若要治你罪,你即刻便死?”
我心中遽然一緊,腳步微有凝滯,正待開口,湘湘搶先言道:“治我的罪?”說著,便從袖中拿出剛剛那塊玉佩來,漫漫一笑,“你可認得?”
公主眉間微蹙,唇色倏然變得蒼白,問:“你怎會有這個?”
湘湘嗤笑一聲,“當年先帝將這塊天合玉賜給家父,言明任他安置,陛下登基后,我胡家漸漸沒落,再無可用之機緣,因而這塊天合玉就成了我的嫁妝。”
我十分好奇,為何就連看到了這塊玉佩都是震驚神色,上前問:“這玉佩究竟什么來歷?”
湘湘隨即道:“這玉佩乃天銜之物,未曾受過后天雕琢,上面的一刻一鏤皆是自然天成,包括上面的‘羅’字,先帝當年出宮遇襲,偶然得之,且救了先帝一命,此物從此成了先朝圣物,見玉如見先帝,此玉一出,既可赦免死罪,亦可先斬后奏,”輕輕嘆出一口氣,“后來,有人說,這天合玉遭了江湖盜竊,不知所蹤,其實是先帝暗中賜給了家父,成全家父為臣之忠、信、禮、義。”
我頷首揣摩,這樣重要的寶物,先帝已去,胡家又無大勢,羅熙竟然不曾收回,只能是他并不知道這國之圣物現正在湘湘手中。雖然是圣物,卻也是燙手山芋,湘湘一直不拿出來也就罷了,誰也想不到東西會在湘湘手中,可當下又偏偏因一時意氣而拿了出來,還叫許多人看見,我委實為她擔心。我想,除了羅熙,應該更有許多江湖人士對此也虎視眈眈,畢竟冷眼一觀就明白是個價值連城的寶物,誰又不垂涎?
我皺眉問湘湘說:“陛下可知曉這東西在你手里?”
湘湘一扯嘴角,“陛下知道,”看我一眼,“太后也知道。”
“那為何陛下不言收回,畢竟是國之圣物,放在你手里終歸不安全。”
“渺渺,你這是什么意思?”
“湘湘,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國之圣物,價值連城,江湖中人定會覬覦,你一個弱女子如何能擁有此物,著實太過危險了!”
公主凜然道:“先帝送出去的東西,我三哥又怎可收回,豈非違逆先帝?”
我笑而不語,只是覺得眼前公主實在天真,羅熙根本不會在意天下人如何評判,只做他想做的事。
容大人一把攬過湘湘,冷峻道:“別鬧了,我們回去!”
湘湘側臉覷了容大人一眼,推開他道:“為什么回去?!我話還沒說完呢!”
容大人一臉愁云,沉聲問:“你還想說什么?”
湘湘深吸一口氣,目光在容大人和公主上來回徘徊,“你就沒什么想要解釋的么?”
容大人還未開口,公主就已搶聲道:“沒什么可解釋的!”
容大人只是面色為難,一言不發,卻見額上的青筋累累暴動。
湘湘失笑道:“我的夫君無緣無故出現在你佛珠堂,還恰好被我撞見,公主,你反倒跟我說沒什么可解釋的,不覺得太可笑太搪塞了嗎?”
公主垂眸,淡淡笑道:“并非無緣無故,”又抬眼睨了容大人一眼,“許多傳言你應該也聽過,他,對我有,所以才會出現在這里,”嘴角勾出一抹平和,“可我對他早已無意,所以我說沒什么可解釋的。”
公主三言兩語,湘湘聽了不面上顏色大變,瞪著眼睛,里面散發出來的眸光幾乎要把公主凌遲,“你若是對他無意,就該早早決斷,這么多年糾纏牽扯不休,還用這佛珠堂來給你做幌子!立牌坊!作為南梁公主,你一不能苦百姓所苦!二不能棄自執念!三全無成全他人安樂之心思!居然還能如此這般大言不慚,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
公主不由牽連唇際,一抹笑意中仿佛帶有淡淡的苦澀蕭寒,言語只剩無力還口。
容大人緊蹙著眉頭下是一雙幽暗寒冷的冰眸,在湘湘耳邊低喝道:“不要再說了!”
湘湘猛地側過頭,耳垂上的波斯貝殼龜甲墜子下端一卷銳利流蘇順著走勢竟在容大人的臉頰邊刮出一道細細的口子來,淺淺的紅色浮現,湘湘看見子霎然一遽,隨后面色一軟,但很快,她口中語氣又怒意四起,“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我腹中還有你的骨,這幾年,你待我如何,我待你又如何,對于許多事我不過是打落牙齒往肚子咽罷了,你心里清楚,我何曾過你什么,話挑明了,你若是對我毫無意,只早早兒的給我休書一封便罷,”嘴里一面說,眸中一面噙起淚來,“何苦把局面弄成如今這般?”
容大人左右為難,“事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我結發多年,一個屋檐下生活,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么?”
湘湘看著容大人一臉沉色,氣息慢慢平靜下來,閉目掉落一滴淚珠滑過腮邊,“我自然清楚,所以才這般失望。”
半晌的靜默后,公主冷冷道:“她既已有了孕,我看你還是告訴她吧,不然再要鬧出什么事來,我可擔不了人命官司。”
這話一出,我心里忽現出一道光。
湘湘面部也是一抽搐,松一松眉梢,問:“這里頭難道還有什么玄機么?”
容大人輕嘆一聲,微微點頭,“當然,”接著說,“我是在與公主商量怎樣幫助陛下暗中調查馮家且不打草驚蛇。”
這件事亦是相關于我蒙家安危,正是此刻我心上最茫然的痛點,便急忙出聲問:“陛下也懷疑馮家?”
公主疑聲反問:“也?”
我抿一抿唇道:“我前些子也懷疑過馮淑儀,從言談中,發現她知道的消息實在龐大精準的讓人害怕。”
容大人“嗯”了一聲,“娘娘慮得不錯,馮家本就行事機密,有些事就連陛下都不曾得知,而且這些年越來越難以控制了,所以,陛下才想著抓一兩個把柄在手上,好后伺機而動,”他眸光深邃,深深凝視著我,一會兒,又低聲囑咐說,“而蒙將軍的調遣也與此相關,這事實在牽連甚大,還望昭儀娘娘不要向旁人透露,以免打草驚蛇。”
我鄭重回道:“我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況且我蒙家生死也系在上頭,容大人只管放心便是。”
湘湘側目盯著容大人道:“就是因為怕打草驚蛇,竟連我都沒告訴?”抬手就狠拍他一下,“你又當我是什么人?”
容大人慰言道:“一來,你有了孕,告訴你也怕你擔心,二來,你時常進宮或是哪一不防頭說了出來叫有心人聽去,豈不壞了陛下大事?”神色一嚴,“這件事原本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若非必要,我也一定不會前來告訴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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