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飄灑著細柔柔的雨,拿一本書放在胸前,想象著陶淵明手拂無弦琴時的迷醉,隱隱約約就只有一片屬于自己的天籟,舒暢之意正輕輕地隨著經絡游走。
我懶散的倚在長榻上,不知天光幾許,睡氣還未完全散去,騰出手來緩緩撫了撫發鬢間散落在肩頭的碎發,恍然回憶起在慈寧宮瑾月姑姑對我說的話,仿佛覺得不過是夢一場。
似乎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有人走進來,伴著一陣迷惘又清新的梔子花香,想來是冬雪無疑,我合著眼睛,含笑道:“這個時節怎么還會有梔子花?”說著,揉一揉眼睛,終于掙了開。
冬雪抿嘴一笑,“尋常地氣下的梔子花自然是都謝敗了,但宮中還有一處特別的地方,那里的梔子花期每年大概都要晚上兩三個月呢!”
我越聽越覺得好奇,窗欞外悄悄然吹進一股涼風,我精神頓時抖擻起來,“哦”了一聲,問道:“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從來沒聽你們說過?”
正巧秋思端著熱水進來,忙不迭問:“娘娘可是在說這梔子花的緣故?”
我點頭,“你們都曉得?”
冬雪就著秋思手里的熱水,擰了一把毛巾為我敷臉,“宮殿里的許多瓷器不能空置太久,娘娘又喜歡這些新鮮的香味,所以奴婢們平日里便會在宮中到處采花擇花,自然就發現了這一處地氣的與眾不同,又因著這個巧宗沒幾人知曉,偏叫婉儀殿宮人們發現了,又怕知道的人多了,因而一般也不會提起,否則咱們便又要尋新的地界,一來麻煩,二來,也不一定就能再尋著第二處。”
在薔薇花水里泡過的溫熱毛巾讓人覺得松弛,我“嗯”了一聲,微笑道:“你們這起子日日在婉儀殿鬧不夠還跑去外頭撒野,一個個沒了個正形,反倒培出了你們這一身伶俐心機。”
秋思吐了吐舌頭,“娘娘只說這梔子花開得好不好?”
我稍觀望,鏤架上青瓷細口瓶里潔白純凈的花瓣包裹著花蕊競相怒放,像是身穿白色紗裙的豆蔻少女,又像是一朵由白玉雕成的花朵,更有一股襲人的淡香在空氣中醞釀,“開得很好。”
秋思笑道:“這是在后頭的虛無苑采摘的。”
我疑惑,“虛無苑?”想了想,又問:“宮中還有這樣一處地方嗎?”
冬雪含笑說:“虛無苑本是先帝命人栽種奇花異草的地方,后來先帝駕崩慢慢的也就荒廢了。”
我有些不解,“栽種奇花異草本應是給人應季觀賞,又偏何選在這么一處偏僻的地方,況且地氣更是濕寒,生生錯了花草該有的花期看著也無味啊!”
冬雪道:“娘娘有所不知,這奇花異草先帝種來不是給人觀賞的。”
我問:“那種來做什么?”
冬雪道:“是給先帝制仙丹用的。”
我差點忘了先帝在冬貴妃死后一味的沉迷于悟佛尊道,不可自拔,不免付之一笑,“悟佛卻不自悟終究是無用的,以為制了個仙丹就能修得正果,真是可悲可嘆,先帝好歹也是南梁帝王,見識竟這樣淺薄。”
冬雪忙緊張說:“娘娘這種大逆不道之語可千萬別再說了。”
我瞟了冬雪一眼,偏道:“本來就是嘛,”又輕嗤一聲,“每次想到太后總覺得是冬貴妃誤了先帝坦途,我就覺得不公平,其實說白了后來發生的一切根本就不干冬貴妃什么事,冬貴妃活著的時候對皇家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死后又因為先帝的懦弱無法自持而被歪曲,所有人一下就拋開冬貴妃做的好事,全然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一個已經故去的女子身上,根本就是在掩蓋先帝的軟弱不堪大任!”
冬雪不禁一聲嘆息,“奴婢也曾聽老人們說過,冬貴妃確實是個好人,對宮人們都關懷備至,從不苛待,對皇后也十分尊敬,從無一分自大驕狂,后來先帝一蹶不振,有些人就會說冬貴妃是禍國妖妃,許多老宮人們曾多少都受過冬貴妃一分兩分的雨露恩惠,也就私下里憤憤不平,卻也不敢多說什么。”
我“咦”了一下。
秋思忙問:“娘娘,怎么了?”
我展一展眉,發笑道:“我只是覺得奇怪,先帝若要制仙丹到底是誰給他制?難不成還得請個道士長期住在皇宮里?”
秋思撓了撓腦袋,過了一會兒,楞楞道:“奴婢也是聽老人們說的,先帝悟佛通經大約三個月一次,重大節日時也會安排,基本都是國寺在位住持進宮給先帝說經,至于仙丹好像是御醫院的人在幫著煉制,卻從未成功過。”
我一笑一嘆,“先帝還真是能折騰。”
秋思笑,“其實奴婢覺得太后的擔心都是多余的,咱們陛下跟先帝一點兒都不一樣。”
我問:“這話怎么說?”
秋思左右望了望,才敢小聲道:“外面人人都說是因為先帝對冬貴妃用情至深才會變成后來的樣子,其實不然,奴婢覺得娘娘方才的話說得對,根本就是先帝自己懦弱不堪重負,”話說一半,緩了緩,又說,“奴婢聽御書房伺候的公公說,陛下一早就把太醫詔去不知道說了些什么話,下午太醫就遞上了辭呈告老還鄉了。”
我蹙眉,“太醫?”我有些慌張,難不成是因為我羅熙才處置了太醫?
冬雪點頭,“還有,據說這太醫就是當初為先帝煉制仙丹的幾位御醫中的一位,其它幾位前幾年零零散散的都被陛下遣回鄉了,只剩下太醫一個。”
聽了冬雪的話,我又漸漸安下心來,好歹消解了一些我的愧疚,就算我是那個導火索,但究其根本原因也不盡然在我,但這話又生出了我另一個好奇來,“那為何陛下要留他至今日?”
冬雪道:“因為太醫的醫術十分高明,太后身體一直不太好,所以得靠著太醫調養著才好。”
我點點頭。
秋思又道:“其實也不止太后,娘娘的身子那時也是太醫調養的,所以,而今看來,奴婢以為是陛下在乎娘娘的身體,才留他至今日。”
我問:“依你們看來,那時他將我照料的如何?”
冬雪想了想,“娘娘當日小產幸虧有太醫從旁照料,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秋思點了點頭,“太醫的確是一位好醫者,對娘娘的身子也算是殫精竭慮了。”
我思索片刻,沉沉呼出一口氣,有些為難道:“照理說,太醫曾經盡心盡力的照料過我的身子,如今,他被遣,雖不至于落難,卻也比往日艱難,我是不是應該幫他去跟陛下說句好話?”
冬雪忙道:“千萬不要!”
我看著她,笑道:“你這么激動做什么?”
冬雪面色擔憂回:“就連奴婢都曉得陛下的心思一旦決定了就難以更該,娘娘不要再去跟陛下硬碰硬了,否則只會兩敗俱傷。”
冬雪說著,秋思過來輕輕拽了拽我的衣角,望著我的神色也是怯生生的,“是啊,娘娘,奴婢實在害怕,之前有幾次鬧著娘娘差點就交代了,歇了好久才緩過來。”
我挑眉,“交代了?”
秋思點頭,“雖過了許多面,奴婢仍然記得那時的狀況有多慘烈,又一次娘娘跟著容大人偷偷去了寧親王府邸勸說寧親王振作,正巧陛下來了,娘娘回來后,陛下發了好大的火,奴婢們跪在外頭就聽見里頭噼里啪啦的碎瓷聲,又不知怎的,反正只聽見房內爭吵不休,過了一會兒陛下就大宣御醫,奴婢進來見娘娘渾身是血,十分害怕,御醫來把娘娘的后背上嵌進的碎瓷片拔出來敷了藥養了好幾日才好,陛下自然也悔不當初,有一段時間都不太敢碰娘娘了。”
我問:“這樣的情況有過幾次?”
秋思掰著手指頭,“那時娘娘和陛下沖突甚多,奴婢一時也數不清了。”
我嘆息,“怎么會這樣?”只覺得秋思、冬雪口中的自己和羅熙十分陌生,現在秋思說的這些事情,于我就好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一樣,可那確確實實就是我曾經歷過的事情,又不免好笑,“你們當時應該也想不到我和陛下還會有今日的相伴吧。”
秋思點頭,“奴婢以為娘娘當時出了宮便再也不會回來了,奴婢還因此難過了好久。”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傻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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