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邊翻騰著紫紅的朝霞,半掩在院子中桂樹的后面,向即將蘇醒的大地噴薄出如金子般耀目的光芒。逐漸撥開層層云彩,太陽像火球一般出現了,把火一樣的熱氣傾瀉到樹木、檐角、窗欞和整個皇城中。
莊婕妤一色油嫩嫩的綠衫輕薄如云霧,寬大的敞袖敞服制領看去很是清涼,腰帶的絲絳鑲著幾串冰清玉潔的水晶香珠,墜墜地垂落著,行動時便會發出幾聲清脆如鶯啼般的響聲。
秋思捧了一盞“紅窟”來,我笑讓道:“紅窟一茶難得,請莊婕妤也嘗嘗。”
她捧起輕輕一嗅,“果然香氣撲鼻,”對著我笑得客氣,“昭儀娘娘怎的不叫我姐姐了?”
我笑嘆一聲,“莊婕妤不也稱我為‘昭儀娘娘’了么,”搖一搖頭,“不知為什么但凡被我稱作‘姐姐’的人都沒能一起走到最后,或許我和‘姐姐’這個詞還有人不太合八字吧!”
莊婕妤品了茶色,笑說:“茶湯剔透無一絲渾濁之色,這樣的好茶整個后宮恐怕也只有昭儀娘娘這兒有了。”說著,她便隨手放下。
我問:“莊婕妤是信不過我么,何不一飲?”見她略有遲疑,我淡然一笑,“不想,莊婕妤一夜間竟與我生疏至此,”又是垂眸一嘆,“也可能一直以來都是我自作多情,莊婕妤從未把我放在心里過。”
莊婕妤忙道:“雖然你我聯合是大勢所趨,但一年多來我對昭儀娘娘的姐妹情誼是真的,”她面有些歉疚神色,“娘娘勿要生氣,我不飲娘娘的茶是因為……因為……”
我看她說話吞吐,便問:“因為什么?”
莊婕妤只是垂首閃躲著我投去的目光,好像十分難以啟齒的樣子。
我一急,“說啊!?”
她猶豫地從唇齒間擠出了極輕的幾個字:“因為我現在不宜飲茶。”
我蹙眉,“不宜飲茶?”想了想,“哦”了一聲說:“莊婕妤身子不適,應差宮人去御醫院請御醫來看看才是。”說著,我便看了一眼秋思,吩咐道:“莊婕妤身子不適,你去請個御醫來給莊婕妤看看。”
秋思福了福身,道了:“是。”轉身欲走,莊婕妤猛地一把拽住她,說:“不許去!”
我覺察出幾分不對來,厲聲問:“到底怎么回事?!”
莊婕妤別過臉去,面色燒紅,“我……我可能有身孕了。”這話一出,秋思身子明顯一晃,神色緊張得快要崩裂。
我也是一駭,脫口道:“什么?!”瞬間反應過來,“這孩子是寧親王的?!”
莊婕妤點頭。
我歇了歇氣,問:“你沒有請御醫診脈,如何確定?”
她愁眉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還不知道嗎?”過了一會兒,又道:“我的信期已經有兩個月沒來了。”
詫異之后,我心中隨即有股子怒意油然而生,“你們在后宮私自偷偷見面就算了,居然已經珠胎暗結,實在是太過分了!”
她起身“撲通”一下跪在我面前,拽著我的衣袖,求道:“半年以來,陛下都未曾碰過我,這事我也只能瞞著,不敢跟任何人說,若是傳揚出去,我、王爺還有我肚子里的孩子都會沒命,”她一面說,拽著我的手一面在顫抖著,“陛下的脾性,你是最清楚的呀!”
我深吸一口氣,“你既知道,你還這么去做!?”
莊婕妤含淚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我即便知道前方是陷阱,我也跳。”
我看著她,又問:“這事寧親王知不知道?”
莊婕妤緩緩搖頭,“我還沒敢告訴他。”
我怒心頭,低喝道:“這是他的孩子,你有何不敢說的?”
莊婕妤只是低頭哭泣。
我滿腦子凌亂,帶著怒火說:“就昨晚,他還要帶著你還有他的孩子一起去死呢!”我瞟了莊婕妤一眼,實在無法不生出怒其不爭,哀其不幸之感,“天下好男兒多得是,你怎么會喜歡這樣一個人?!”
她略略沉吟,低聲道:“天底下好男兒多得是,可是我被困在這寂寞深宮中,除了陛下就是宮人……”
我吁出一口氣,“你可以把自己真正的想法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想法子啊,你什么都不說,一直掩藏著自己,假裝看淡一切,張口閉口對我都是欺騙,”無奈一笑,“你但凡相信我一點,你但凡付出真心一點,事情也不會發展到現在這個程度,”輕嗤一聲,“你現在讓我幫你,你讓我怎么幫你?!”
她只是波瀾不定地望著我,眼中蓄淚,似有哀求的暗影,“陛下那么寵愛你,你一定可以幫我的!”
我拽起袖子抖落她的手,“縱然陛下寵愛我,那我就應該利用陛下對我的寵愛來幫你和寧親王偷梁換柱嗎?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眉梢一掙,“這事我幫不了你!”
莊婕妤徹底泄氣,只癱坐在原地不動。
我瞥她一眼說:“我也只是空有陛下的寵愛而已,畢竟執掌六宮的不是我,我又能如何?”
她細細探究我的神色,極欲在我面尋出任何一絲破綻,“那昨晚你還口口聲聲的叫我們遠走高飛?”
我大為失聲,蹙眉道:“那是你們兩人的事情,我從未想過要插手,昨晚我也只是規勸而已,”垂眸斂色,淡淡說,“我能承諾你的,只有在此事未傳揚出去之前始終幫你保守住這個秘密,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
莊婕妤頭也不抬,“好歹兩年姐妹般的相處最后竟換得一個這樣的結果。”說完,她深深望了我一眼。
我回視著她,“你還不明白么,不是我不幫你,是我根本就幫不了你,于情于理,我都幫不了你,在這深宮中,我和你是一樣的,誰的處境也沒比誰好到哪里去,”過了一會兒,又道,“你不妨去求求你母家,或許你爹娘能幫你。”
她搖頭,“不會的,若是叫他們知道,我腹中的孩子必定死無葬身之地,我在后宮作為籌碼,作為眼線,能給他們帶去的線索利益太多了,他們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我輕嘆一聲,思索片刻,幽幽道:“那么,也只有皇后娘娘能幫你了,執掌六宮綬印,也只有她能將你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出宮去,”話剛說一般,我見她眸光一亮,我忙又一盆涼水潑去,“不過,你也別太抱什么希望,一來,若皇后娘娘幫了你,你離去后的事情又該如何解釋,二來,若陛下大怒,皇后娘娘必然也不會好果子吃,更別說,你是和寧親王一塊兒失蹤的了。”
莊婕妤一愣,方才眸中煥發出的希望光芒現已然凝成雪亮如針的一點,慢慢隱退到凝著淚珠的羽睫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如死灰般的沉默,黯然垂下一滴淚來。
半晌,待莊婕妤收拾好心情離開,秋思才用滿含訝異的語氣道:“莊婕妤……莊婕妤一向沉穩持重,看著不像是能做出這等事情來的人啊!”
我瞅了她一眼,“你剛才沒聽莊婕妤說么,她被困于深宮寂寞難耐,難得見寧親王貴氣倜儻,隨之生出情意一往而深也自是必然的,所有的一切錯處,她都歸咎于一個‘情’字了,著實聰明,如此一來,我又能怪罪她什么呢?”牽起嘴角,輕輕一笑,繼續說,“是怪罪她用情太深,還是怪罪她心生情愫?”隨即搖一搖頭,“都不對,都不能怪,因為這些全是人性使然,無人能逃得過,又何來怪罪之說。”
秋思撇了撇嘴,“莊婕妤剛才的話語還有那楚楚可憐的樣子分明就是在逼娘娘幫她。”
我笑,“無論她怎樣,我要不要幫她不還是在我,”目光輕掃過秋思的面龐,“我還沒怎樣呢,你怎么就被氣成這副模樣了?”
秋思嘟著嘴說:“奴婢知道,莊婕妤這樣極盡可憐的樣子哀求,娘娘一定會心軟想法子幫她的,她就是抓住了娘娘這一點才會這樣表現的。”
我瞧著秋思微笑,“你倒是替我考慮。”
秋思道:“奴婢一心為娘娘的,”又蔑然的哼一聲,“說到底分明是莊婕妤自己不檢點,現在鬧成這樣,旁人看著還以為是咱們娘娘虧欠她什么了呢!”
我嘆息道:“清者自清,既然沒有虧欠,自當胸懷坦蕩蕩,更沒什么可擔心的,與我相關的流言蜚語還少么,你可有見我在意過?”
秋思搖了搖頭,猶豫道:“這事……娘娘準備告訴陛下或是皇后娘娘嗎?”
我忙道:“這事清楚就行了,本來我是誰都不想說的,你既知道了,卻也不準在外面亂說,剛剛我答應過得,會幫她保守秘密就不能食言,弄不好就是三條人命,她有一句話說的沒錯,陛下的脾性若是知曉了必然不會留下活口,而皇后娘娘向來不會瞞陛下什么,一樣不能說。”
秋思蹙眉道:“那這樣說來,莊婕妤豈不是……”
我點頭,“無路可走。”
秋思問:“那方才娘娘讓莊婕妤找皇后娘娘是……”
我搖一搖頭道:“方才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想著能給她一絲希冀也好,不然還不知道要鬧成什么樣子呢!”
秋思一聲嘆息,“這事……”
我側過臉去,看了秋思一眼,輕笑了笑,無奈道:“若是有一點法子我又怎會不幫她呢?”我又抿了抿嘴,目光在暗花錦繡的桌布逡巡著,“好歹姐妹一場,總不至于眼睜睜的看著她死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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