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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泱塵 189 未攻城,先攻心(1)

作者/夕幼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澄澈日光瀅瀅透過鵝黃窗紗,我伏在案上用各色丹青認真填補著上次描畫的花樣子,正垂頭私私考慮著在畫布上躍然的菊花到底是用淡粉上色好還是用翠青上色好,鼻尖一陣發癢,就不經意的拿起筆頭戳了戳,秋思點了沉香進來,一時殿內煙霧繚繞,華幕低垂,窗外藤芷寂寂,落地無聲,忽聞一聲清脆如銀鈴般的發笑,我好奇抬眸一望,原是秋思立在不遠處,我瞅著她道:“笑什么?”

    秋思捂著嘴,笑容卻從眼睛里迸出來,“奴婢是瞧著娘娘的樣子,竟沒想到還有事情竟也能把娘娘難成這樣。”她一面說著,一面擰了一把毛巾遞給我。

    我不解的看著她,“遞毛巾給我做什么?”

    秋思輕笑了笑,指一指自己的鼻尖,我一蹙眉,忙走到鏡子前,才發現自己的鼻尖上沾染了五顏六色的丹青,我無奈的聳了聳肩,一邊用濕毛巾擦著,一邊笑說:“定是方才上色時換筆時不小心把筆頭弄臟了,我也沒發現,一直想著那朵菊花該上個什么顏色好。”

    秋思走過去,捧起案上的畫布,又掃了一圈丹青,想了想,笑說:“奴婢認為還是淡粉色來得好。”

    我笑問:“為何這樣說?”

    秋思輕巧答:“娘娘是想把這句話繡在陛下賜的那匹蜀錦上頭,蜀錦的顏色清淡靈巧,屬靛藍,若是再繡上翠青的菊花豈不寡淡,還是淡粉色帶來一絲明亮的好,娘娘說呢?”

    我點頭,“你說得不錯。”

    風過處,窗欞微微一晃,日光閃過如劍鋒一般凌厲,我眼睛不自覺的躲了一下,秋思干脆推開窗角,外頭的天空寧靜清然,就連麻雀也只是懶洋洋的棲在枝頭,沒有了飛翔的欲望。

    冬雪端了一碟小廚房剛做好的核桃酥進來,笑說:“娘娘也畫累了,吃點核桃酥歇歇神吧,剛做好還有些溫熱呢!”

    我走過去在桌邊坐下,秋思在旁邊打著扇子,“這天氣也難為你們還在爐子邊打轉,”挑起一塊入口,甜而不膩,口齒生香,不覺贊道,“好吃!”

    冬雪滿足的笑道:“這算什么的,奴婢們自來都是習慣的,只要娘娘覺得好,奴婢們做什么都是甘之如飴。”

    我笑,又往窗外看了看,玩笑道:“這天兒這么熱,恐怕建康淮河里的水都要被熬干了吧!”

    秋思神色里像是藏了玄機,小聲道:“說起淮河,前兩日奴婢聽說淮河那里的確是發生了一件十分離奇的事情。”

    我聽著,一時興起問:“什么離奇的事情?”

    秋思正要說,冬雪忙打手拍了秋思一下,“這有什么好說的!”

    我瞪了冬雪一眼,“你別打岔,”又扭頭問秋思,“你快說!到底什么離奇的事情?”

    秋思清一清嗓子,煞有其事道:“奴婢聽外頭的公公說,前幾日有人在清晨時分去淮河打水,見到河面上漂浮著無數的竹筒綿延數百里不斷絕,也不知是什么人放進去的,后來,有人拾起將竹筒打開一看,里頭居然放著一張紙箋,娘娘道是離奇不離奇?”

    我抱臂思索了一會兒,覺得此事并不簡單,定是有人有意為之,又問:“可知道那紙箋上頭寫的什么話?”

    秋思搖了搖頭,“這奴婢倒是就不知道了。”

    我勃然笑道:“你不知道,有人一定知道。”

    秋思問:“誰?”

    我看著她道:“陛下。陛下一定知道這件事是怎么一回事。”

    秋思言語間有些為難,“就算陛下知道,奴婢也不能平白無故的替娘娘去問陛下這事吧?”

    我起身,敲打了一下她的頭,“你不能替我去問,我可以自己去問啊!”

    秋思、冬雪還在面面相覷間,我一刻都沒有遲疑,信步就往外頭走去,依稀聽到冬雪在身后埋怨,“讓你別說,你偏說,娘娘的性子知道了必然想要弄清楚原委,又不得安歇。”

    秋思嘟囔道:“可是娘娘想聽嘛……整日在這宮中悶著遲早要悶出病來,若是再不聽些新奇事日子得多難過……”

    冬雪道:“那你也該挑揀著些說,怎么出口就是這件?”

    秋思還要回嘴,我回身道:“你們還走不走了?”

    秋思、冬雪互瞥了一眼,忙就跟上腳來,一道出了婉儀殿。

    輦轎已然備好,我卻不大想坐,秋思便在一旁幫我撐著錦繡傘遮陽,冬雪摒退輦轎跟在后頭,一路只見景色頗好,杉樹枝頭的芽簇已經頗為肥壯,嫩嫩的,映著天色閃閃發亮,卻也炎熱,連蜻蜓都只敢貼著樹蔭處飛,好像怕陽光傷了自己的翅膀似的,一派如夢幻一樣的安謐使得一切生靈都宛如入睡了一般,雖有金鈴子一類草蟲絲絲的叫聲,但聲音也是那樣的細弱而遙遠。

    路過明珠堂時,見到堂外有公公守著,心生奇怪,想著明珠堂從未有公公這般謹慎守候,像是發生了什么大事一樣,走近一看,才認出是羅熙身邊的近人,便上前問:“公公竟有空在這明珠堂閑逛,陛下那里沒有差事嗎?”

    公公忙請了安,低頭道:“昭儀娘娘錯怪奴才了,奴才正是陪伴陛下來這明珠堂的。”

    我指了指里頭,問:“陛下在里面?”

    公公點頭道:“是,陛下一個人在里面,吩咐奴才們在外守候。”

    我笑,“那我也要進去看看。”

    公公忙攔住我,“陛下吩咐了,不準任何人進入。”

    我擺出架子來,“也包括我嗎?”

    公公頷首不敢說話。

    我肅聲道:“陛下對我的寵愛你們也都是知道的,若是擋了我,到時有你們好果子吃,”看著公公神色顯出了些許慌張,我便乘勝追擊,“進去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一力承擔就是,與你們無干,”又對著秋思、冬雪交代說,“你們兩個也和公公一道在外頭候著,我自己進去。”

    公公放行,明珠堂盛夏里倒是別有風味,院子四周都圍著綠油油的雨前茶,左右各有紫色的七彩扶桑和帶刺的萬貫海棠,眼前一處更有滿藤盛開的薔薇花盤繞著,姹紫嫣紅,花香四溢,竟引來了一只不知從哪里飛來的歸來鳥,細爪落在了薔薇花上,尖喙輕輕的啄了啄薄艷的薔薇花瓣,就好像這片盛滿薔薇花的院子,就是自己家園一樣,不必再四處漂泊。

    突然,羅熙在堂內的一聲清吼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你必須去!”

    建寧也絲毫不遜色:

    “我就不去!憑什么讓我去!?”

    羅熙的聲音里充斥著凌人的氣勢,“因為你是南梁公主!”

    我悄步走近,扒在門縫間偷偷看進去,伴隨著一陣瓷盞碎裂的聲音,建寧強硬回嘴說:“你分明知道這事根本上并不在于我,”又是輕哼一聲,“我看你是想把我支走,”諷刺一笑,“然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開戰!”

    羅熙“咣當”一聲,一掌拍在桌案上,盡力壓抑著怒火,“云南王局勢因為吳耀的原因才屯兵多拿,作為公主你心里竟連這點大局觀都沒有么?!天下這局勢就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不開戰行么?!”他一聲吁氣,勃然指著南面道:“人家兵馬俱齊,隨時準備揮師進犯,”又甩開手來狠指著建寧,咬牙切齒說,“你以為朕想開戰么,你要搞清楚,現在不是朕非要開戰,而是云南王不放過朕!”說時,羅熙的指尖用力到顫抖,我似乎都能看到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建寧輕笑一聲,“皇兄你竟還知道云南王揮兵緣故,云南王不放過你,云南王當然不會放過你,”她眸光狠厲的瞪著羅熙,“你殺了人家的獨子,他怎么可能不記恨于心,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我心一震,腦中意識如輪盤飛轉,羅熙殺了云南王獨子,不也就是親手殺了自己的親弟弟,我看著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羅熙,不敢想象,如果他明了一切,會是怎樣的心情?

    羅熙緩了一會兒,語氣中雖帶著幾分輕顫,言語卻是利落,“殺他,朕,從未后悔過,”轉頭回看著建寧,語氣篤定,“吳耀,必須死!”

    建寧面色無限凄惶,眼中含著的仇恨是殺夫之仇,散發出的陰鷙仿佛要把羅熙包裹在里頭吞噬掉才甘心一般,迫視著羅熙,步步緊逼,“你真狠,”又掏出匕首,從裙邊撕拉下一角來,含著淚光道,“從今往后,我以前的那個三哥便死了。”

    羅熙面部抽搐了一下,抬手控住建寧的雙肩,蹙眉厲聲說:“幾日前,有人在淮河河面上發現無數竹筒,綿延百里不斷絕,你可知竹筒里面的紙箋寫著什么?”

    建寧含著激蕩的淚水,掙開羅熙,背過面去,深吸一口氣道:“我自當知曉。”

    羅熙道:“那你也應該知道其中利害!”

    建寧道:“我知道!”

    羅熙面色發青,“你既知道,便應明白誰才是挑起這次禍端的源頭,無論你是作為南梁公主還是作為云南王世子妃都無法推脫不去,你要知道,只有你去談和才有可能讓云南王起退兵之意!”他踱了兩步,瞇一瞇眼,冷冷道:“朕想,你應該還沒有忘記吳耀死前的遺愿吧!”

    建寧思索片刻,輕哼一聲,淡淡道:“你放心,我會去的,即便是為了吳耀,他一定不希望云南王做這樣的傻事,但你該也知道云南王此次的出兵是誰在其中促成的,能形成如今這樣的局面也絕非僅僅是因為吳耀,里頭更利害的緣由,也不必我多說吧,”她又回頭盯著羅熙,言辭恨恨,眼中精光閃過,“皇兄,你必須答應我,不許趁著我不在的時候亂來!”

    羅熙眸中掠過一瞬息的殺機,卻不是對建寧的,所以很快就平息下來,雍雍闔目道:“在你沒回來之前,朕不會的。”

    我靜靜頷首,暗暗思索著建寧方才的話是什么意思,可我怎么都想不透,但我知道,不管如何,眼下看來,建寧此行根本去不得,便強忍住心下漸生的寒意,考慮片刻說法,才一把推開門喝聲道:“不行!公主不能去!”

    羅熙看見我身軀猛地一震,問:“你怎么來了?”

    我緩緩走近,“本想找陛下卻不想路過明珠堂見陛下在這里就進來看看,不小心聽到了陛下和公主的談話,”頓一頓,目光輕輕然望著羅熙,“若是陛下想要治我的罪,我也無話可說。”

    羅熙拉過去,蹙眉道:“朕怎么可能治你的罪呢?”語氣跟方才對建寧說話時截然不同,我微笑,卻也沒覺得怎樣,因為他對我一直都是與眾不同的。

    我深深的望著他,柔聲道:“渺渺有一句話要說。”

    羅熙滿面溫情,嘴邊帶著如清風一般的笑容,“你說。”

    我堅聲道:“不能讓公主去談判,因為公主一旦去了云南王必然不會放過公主,一定會拿下公主,讓她做人質,若是此時開戰,云南王拿公主要挾陛下,陛下又該當如何?豈不是要受制于人?”

    羅熙還未說話,建寧于旁輕笑一聲,走過來對我說:“你放心,屆時,他一定不會管我生死的。”語氣中含著千萬失望,千萬悲痛,千萬頹敗,千萬仇隙……

    我搖頭,朝她走過去,輕聲說:“我相信陛下不是這樣的人。”

    建寧牽過我的手,眼眶中充滿了淚花,卻只使勁不讓它流下,身子慢慢靠近我,悄聲說:“他是,他的狠絕終有一天你會想起來,但就算你想不起拉也沒什么關系,因為終有一天你會發現他的真面目。”說完,她就一把推開我。

    建寧的話使我心中寒意涔涔

    羅熙在背后扶住我,輕聲問:“沒事吧?”

    我微笑,“沒事。”仰面望著羅熙眸中柔情綽態宛如春華秋實碧海潮生,我只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羅熙恍然輕拍了拍我的肩說:“建寧必須去,只有她才能勸得動云南王改變主意,也只有如此天下百姓才有一線希望。”

    建寧蔑然一笑,呼出一口氣道:“皇兄謬贊了,其中原委你我最清楚不過,云南王是沖著吳耀來的,但聽說云南王只是坐鎮而已,畢竟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實權都握在他身邊的那個幫手手上,大多事情都是那人在安排,”又不禁頷首發笑兩聲,挑目凝視羅熙,“皇兄以為那人是沖著什么來的呢?”語氣中仿佛大有深意。

    羅熙瞪著建寧的眸子里好似也藏著深深的郁結,一如雨天里窗外烏沉沉的天色,只有意識的把我護在身后,壓了壓嗓音,淡然的瞅著建寧,厲然道:“有些話不必你來提醒朕,只做好你該做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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