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我緩緩睜開眼睛,宵鄴陰鷙的面容霎然就出現在我眼前。
我一驚。
過了一會兒,我開口輕聲問他:“我怎么了?”
他看住我道:“你是故意的。”
我心一宕,卻依舊保持著平靜的神色,裝作不解,“什么故意的?”
他一斜笑,俯下身來,將臉慢慢湊近到我面前,低聲道:“你是想救他。”
我一掙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他笑哼,“聽不懂?”片刻,他依舊極近的睨著我,“聽不懂也罷。”說著,他整個身子已經壓來,我猛地一推他,“你要做什么?!”
他向后一仰,笑盯住我道:“方才羅熙有一句話說得倒對。”
我問:“什么話?”
他沉聲道:“朕是不會讓你走的。”
我一蹙眉,“你竟說話不算話!”
宵鄴卻只是淡淡一笑。
我睨著他又道:“你可是北境的君王,一言九鼎,怎能跟我出爾反爾?”
宵鄴一挑眉道:“北境不比你們南梁,向來對君王沒有這種苛刻要求。”
我目光在他面逡巡,真是極少能見到比羅熙當年還要更厚顏無恥之人,“我們本來就說好的,分明是假戲,怎可真做?”
他湊近,“為什么不能?”
我無言。
他又道:“你以為朕真的這么無聊么?”
我不解。
他冷哼一聲道:“朕從來不以為你能真正為朕從羅熙口中掏出什么話來,傷羅熙也已經夠了,他都快死了,說實話,朕還真不愿讓他這么快就死,之所以朕在你身花費這么多時間,只是因為朕看你了,這北境廣袤之地還未有后,你有沒有……”
我忙道:“我沒有!”我這話回答得干脆利落,沒有一點拖泥帶水。
他問:“為什么?”
我還不想被折磨死!
過了一會兒,我卻輕輕一笑道:“陛下你所謂的花費時間就是把我吊捆在廊下任人鞭打嗎?”
宵鄴低眸,“這事,朕會為你討回公道的。”
我搖頭,“不必了,我不需要陛下為我討回什么公道,我只要陛下放了我。”
他睨著我沒出聲。
我望住他道:“陛下,我心里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他沉聲問:“是羅熙嗎?”
我笑著一搖頭,“不是。”
他蹙眉問:“那是誰?”
我不言。
他一拂身,想了想道:“朕知道了,可是次在客棧里與你一起的那個男人?”
我目光一凜,既然被看穿了,我也沒有必要再瞞什么,于是,目光篤定的看著宵鄴,沉聲道:“他一定會來救我的。”
宵鄴笑,“憑他?”
我一揚眉,“我相信他。”
隨即,宵鄴一動,我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把就將發鬢的一根簪子抽出來抵住喉嚨,并出言威脅道:“你若再動,我立馬就自盡!”宵鄴面仿佛不信,還想再動,我手一用力,金簪戳穿了我的皮膚,鮮血從手腕順流下去,緩緩滴在錦被頭,宵鄴一驚,吁出一口氣道:“好,朕就在這里不動就是。”
我凝視他道:“放了我!”
他一搖頭,一字一句:“想都不要想,絕不可能。”
我實在不明白,只問:“為什么?”
他看住我道:“在戰場哪有不戰而敗的道理?”
我沉聲道:“可是現在并不在戰場。”
他輕笑道:“情場便如戰場,就是輸也要輸得心服口服。”
我蹙眉,“感情這種東西,哪有什么輸贏?”
他卻道:“有。”
我顫抖著聲音道:“陛下,你不曉得,感情,執著到最后,根本就不會有贏家,每個人都會傷痕累累,倒不如在還未開始的時候就放手為好。”
他隨即傾身過來,一把奪過我手里的簪子,順勢將我撲倒,雙手只是死死按在我的喉嚨,低聲道:“遲了。在動情的時候,其實一切就已經開始了。”
我搖頭。
“陛下乃北境之主,什么好女子沒有,明知道不是你的,陛下又何以偏生要這樣執著?”
他深吸一口氣,“但凡是朕想要的,就是最好的,但凡是朕想要的,朕就一定要得到。”
我盯住宵鄴,難道說,當皇帝的人都是這樣心思嗎?
羅熙以前仿佛也曾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可是,心不在,得到了人又怎樣呢?
鏡花水月,都是一場空罷了。
我緩緩道:“你們這些當皇帝的人,‘成全’二字竟沒有學過嗎?”
宵鄴笑道:“‘成全’,在朕的字典里就從沒有過這兩個字。”
我輕笑問道:“陛下說陛下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那么南梁不是陛下一直想要的么,陛下如今得到了嗎?”
宵鄴沉默片刻,“朕終會得到。”
我緩聲道:“陛下,世的很多東西并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你若是曉得我以前的性子,你就會清楚你不能強迫我。”
宵鄴笑哼一聲道:“見識過了,朕不會強迫你,朕只是留你在府邸,終有一天你會心甘情愿。”
我肯定道:“我不會的。”
宵鄴一皺眉,語氣中露出幾許不解問道:“朕真的好奇,你何以對那個男人那樣死心塌地?”
我卻道:“不是死心塌地,而是相處不累。”
宵鄴的目光悄然凝在我面,良久不言。
“相處不累?”
我淡淡一笑,“你們這些人吶,是絕不會懂的。”
宵鄴更為不解,“你們?”
我無奈笑道:“你這些在高位的人,自小體會著‘高處不勝寒’的凄冷,自是不知該如何跟人相處。”
宵鄴一撇嘴,“但,得一人,便是溫暖一生。”
我輕笑,“陛下玩笑了,北境并非從未有過皇后,只是陛下不曾珍惜罷了。”
宵鄴冷下臉來問:“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我一掙眉,稍許心虛,“沒誰,我自己隨意聽來的。”
他問:“可是小梅?”
我趕緊道:“不是。”
我見他神色似乎已經十分肯定,于是,我又道:“她不肯。是我非要讓她說的,你不許傷害她。”
宵鄴淡淡一笑,“小梅可是告訴你,皇后是被朕折磨死的?”
我注視著他不言。
他輕哼一聲,“若有話何苦問她們,你直接來問朕便是,她們大多只知其一,卻并不知其二。”
我問:“那陛下就告訴我其二是什么?”
宵鄴低眸,“皇后是父皇當年逼著朕娶的,朕并不喜歡。”
“所以,你就折磨她。”
宵鄴一笑搖頭,“朕還沒有這么殘忍。”
我無言。
宵鄴繼續看著我道:“同樣的,皇后心里也沒有朕,皇后比朕大了三歲,一直覺得朕是一個小孩子。”
我點頭,“確實是。”
“你還讓不讓朕說了?”
“你說。”
“皇后自己早就有一個青梅竹馬,之前也是因著父皇的面子,朕不好輕舉妄動,后來,朕登基后,就許了皇后一個海闊天空。”
我忙道:“所以,陛下沒有折磨死皇后?”
“那只是一個幌子罷了。”
“那陛下為什么卻不能也許我一個海闊天空?”
宵鄴沉聲道:“那不一樣。”
我蹙眉問:“有什么不一樣的?”
宵鄴淺淺吁出一口氣道:“朕不喜歡皇后才能那么做,而你卻不行。”
我蹙眉,“可是陛下留一個心根本不在自己身的人有什么意義?”
宵鄴笑,“朕說過,會讓你死心塌地的。”
我什么話都沒多說,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一會兒,門外忽有人道:“陛下,宮中有急事!”
宵鄴吁出一口氣,緩緩起身問:“什么事?”
外頭人恭謹道:“奴才也不清楚,只是幾位大人匆匆入宮說要見陛下。”
宵鄴沉聲道:“有事讓他們明日朝再說。”
“奴才原也是這么勸的,只是幾位大人神色憂慮,怎么說都不肯離去,偏生要立刻見到陛下才行。”
宵鄴不耐煩的低聲道:“麻煩!”
話音未落,宵鄴就已經開了門離去。
小梅見宵鄴走了,這才端了盥洗水進來,剛放下盆子,她就看見我脖頸頭的傷痕,一驚道:“小姐這是怎么了?”
我輕輕一下搖頭。
小梅神色緊張,試探問:“陛下折磨你了?”
我一笑,“與陛下無干,是我自己弄得。”
小梅轉身擰了把熱毛巾過來,“小姐實在不必為陛下掩藏,奴婢心里頭清楚。”
“清楚什么?”
“陛下下手從來就是這樣的。”
我笑,看起來小梅還真的不太了解宵鄴為人,“小梅,你誤會陛下了。”
小梅一面輕輕幫我擦拭著傷口,一面道:“奴婢才沒有誤會陛下,”說著,她微微抬眸看我一眼,“那么小姐你自己說,你何苦要把自己傷成這樣?”
我想了想道:“陛下方才逼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反抗,就不小心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小梅不言。
我笑,“你以后可不要再到處說陛下心狠手辣喜歡折磨人了,更不要再說皇后是被陛下折磨死的話了,這些話也不知你是從哪里聽過來的,恐原就不實,若是再讓什么有心人聽過去大做文章,你會倒霉的。”
小梅一掙眉。
我一抿嘴,“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可明白?”
小梅輕輕一點頭。
隨后,小梅緊張問:“可是陛下知道奴婢……”
我還未等及小梅說完,就忙搖頭道:“你也別太過緊張,想來如今是無事的,不過囑咐你日后行事要更加謹慎罷了。”
小梅點頭,跟著又朝我行一大禮。
我問:“你這是做什么?”
小梅道:“奴婢曉得陛下必是知道什么了,依著陛下的性子,方才定會懲罰奴婢,但事實卻是沒有,只能是小姐為奴婢在陛下面前說了好話。”
我笑,“你倒是個有眼力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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