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蟬鳴嘶嘶,繁星滿天,院子里一池碧水小瀑瀝瀝作響,伴著夏風(fēng)倒也算涼爽,李淼淼此刻正拿著一本菜譜歪在小榻上隨意翻看著,意欲打發(fā)時間,順便她也想好生找一找看有沒有什么可以在夏季降暑消渴的好東西,一時看得認真,便也無言。
而滄泱則是一如往常般的坐在案前寫著第二日要上奏的折子。
其實李淼淼一直覺著不理解,近兩年建康城里都是一派繁華太平景象,她并不知道滄泱每日都在折子上頭寫些什么,一埋頭就是兩三個整時辰。
忽然,滄泱也不知怎么的,輕輕出聲喚李淼淼道:“淼淼。”
李淼淼心里猝然一怔,覺著滄泱仿佛許久沒有這樣曖昧的喚過她了。
但她手里又剛好翻到菜譜中自己最想學(xué)的那一頁,便也就懶怠回應(yīng)滄泱,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滄泱隨即道:“我們再生個孩子可好?”
李淼淼聽言,猛地放下書,抬臉看著滄泱道:“你瘋啦!”在元澈剛剛出生的時候,他們兩個就已經(jīng)說好了日后不會再生孩子了,因著打理孩子實在是太麻煩。這兩年他們更是覺著教育孩子才是諸多麻煩事情中最為麻煩的一件事情,元澈整日調(diào)皮搗蛋,他們都認為并沒有把元澈教好。
此時,李淼淼心里不免忖度著,一個元澈都這樣讓人焦頭爛額,這若是要再來一個,那還了得。
滄泱早擲下了筆,伸了個懶腰,一手托著臉頰,一手在案上輕輕敲擊,仿佛在想著什么一般,淡淡道:“你知道么,我今日下朝的時候,納蘭寺卿紅光滿面,原來他昨兒剛得了個閨女,說是長得可漂亮了,粉嘟嘟的,還說女兒特別乖,一看見他就會笑,心都化了,”說著,滄泱目光乞求的看向李淼淼,“再看看元澈,整日家沒個正行的樣子,不如我們也生個閨女來養(yǎng)吧!”
李淼淼不免坐起,搖一搖頭,看著滄泱好笑道:“納蘭大人也是胡說,那剛出生的孩子怎么能睜開眼睛?”停一停,她又道:“你也是,又不是沒見過嬰孩,怎的就篤信了他的話?”
滄泱卻一臉篤定道:“納蘭寺卿絕不會騙人的。”
其實,李淼淼今日聽見滄泱這話,她心里也并不覺得多奇怪,滄泱已經(jīng)不止一次跟她提起過想要再生個女兒,四十年時,在滄泱第一次曉得右將軍的小妾生了個粉紅閨女的時候,他就起了這個心思,不過是李淼淼一直不應(yīng),后來,但凡朝中有大人家得了閨女,滄泱就要回來跟李淼淼念叨一番,李淼淼就也不懂了,人家家里都是想要一舉得男,他卻偏生與眾不同,日日倒想著要生個女兒,弄得元澈四五歲時就像沒了爹似的,無人約束,日漸一日的叛逆胡鬧。李淼淼自然也跟滄泱聊過這事,可那時滄泱卻完全不以為然,現(xiàn)在倒好,就算滄泱想管,約莫也管不太上了。
元澈就總喜歡跟他這個爹作對。
滄泱有時被元澈一句話氣得拂袖就走,然后他就把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書房里唉聲嘆氣許久。
可元澈呢?
卻完全不在意,回頭該上樹上樹,該下水下水。
至于納蘭大人這幾年來李淼淼也知道幾分,高中狀元郎,后入宮為官,納蘭為人也是一個寵女不寵男的主,倒也難怪他和滄泱兩個這些年總是喜歡混在一起,李淼淼一時暗暗想來,更覺著納蘭的話必定不可盡信,因為喜愛總是容易蒙蔽了人的雙眼,特別是他這種女兒奴的雙眼。
靜了須臾,李淼淼舉眸望住滄泱笑問:“這事兒你能拿得準?那若是再生一個又是兒子怎么辦?你管是不管?”
滄泱聽言,鎖眉想了半晌,無奈嘆息道:“這話也正是我一直所憂慮之處。”
李淼淼揚眉問:“你就這么不喜歡管元澈?”
滄泱輕嘆道:“不是我不想管元澈,而是現(xiàn)在我能管得了嗎?”
李淼淼啐他,“借口!”
滄泱視著李淼淼道:“他聽我的話嗎?”
話音未落,房門“吱吖”一聲被從外頭打開了,元澈小大人似的步進來卻對李淼淼軟糯糯道:“娘親,澈兒今晚想跟你睡。”
李淼淼笑,“好。”她正要起身,滄泱就瞥了元澈一眼,忙出聲阻攔道:“不行,你娘親今晚要陪你爹睡。”
李淼淼隨即覷一眼滄泱。
元澈回身走到案前,叉著腰仰面質(zhì)問滄泱,“憑什么?那是我娘親!”
滄泱輕笑一聲,不屑看著元澈道:“是你娘親,那還是我娘子呢!”
元澈歪頭“切”一聲。
滄泱將身子往后一靠,清一清嗓子,笑道:“你可知道,娘親和娘子哪個大?”
元澈高聲說:“自然是娘親大!”
滄泱含笑道:“錯!”
“就是!”
“可敢跟你爹我賭一把?”
“有何不敢?”
“那你就去問問旁人,若是誰告訴你娘親比娘子大,日后你晚上要你娘親陪你睡覺,我必定一句話都不說!但若是都跟你說娘子比娘親大,那么日后晚上你就自己睡覺,不許來煩你娘親,如何?”
元澈轉(zhuǎn)一轉(zhuǎn)眼睛,良久不應(yīng)。
滄泱嘆息一聲,故作淡然道:“是嘛!我也該猜到你絕然是不敢賭的!”
元澈“哼”一聲,然后就上了鉤,就跟當(dāng)年的李淼淼一樣,視著滄泱道:“賭就賭!這有什么不敢的!”
元澈話音剛落,滄泱就抬手伸出小拇指來,朝元澈一勾,“拉勾!”
“好,”說著,元澈走過去,也伸出小指,一面拉勾,一面又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不變!”
隨即,元澈就抽身出了去,關(guān)上門后,滄泱緩緩起身,輕吁出一口氣,嘴角劃過一絲胸有成竹的笑意,對李淼淼道:“好了,我們睡覺吧!”
李淼淼笑,“你就不怕你兒子等會兒再回來?”
滄泱輕一搖頭,再輕輕一笑道:“他必定是回不來了。”
李淼淼低眸好笑道:“你說說你,天天這么玩兒你兒子怎么就一點都不覺著愧疚呢?”
滄泱卻道:“兒子就是生來玩兒的嘛!”
李淼淼抬臉問滄泱:“你就不擔(dān)心,他終有一日長大了想起小時候被你這么玩弄過,不肯跟你罷休?”
“就他?”滄泱一揚眉,又輕嘆道:“他還早著呢!”
一時,元澈出了門,就看見了菊香,忙拽住菊香問:“姑姑,你說是娘親大還是娘子大?”元澈在問的時候還特意將“娘親”兩個字放在了前頭迷惑菊香。
菊香心里自是明白,只是笑對元澈道:“小少爺,自然是娘子大。”
元澈一落眉,眼里的光霎然就暗淡了幾分,因為他篤定菊香姑姑是不會騙他的,但他仍不死心,就又出去問了好幾個小廝、丫鬟,得的都是這般回答。
元澈嘟著嘴,心里想難不成真的是自己以為錯了?
在回自己屋子的路上,也不拘著什么人,見了人就拉住,然后仰面問:“娘親和娘子哪個大?”
人都回:“娘子大。”
元澈心里不服氣,又跑過去問憶之,“憶之姐姐,你說究竟是娘親大還是娘子大?”
憶之想了想,笑道:“自然是先娘子,后娘親了!”
再后來一整晚事情確實就如滄泱所說那般,元澈再沒過去打擾他們兩人,李淼淼心存好奇,第二天一早她就問過菊香。
菊香說元澈昨晚上可有意思了,鬧了一整宿,府邸里的大半丫鬟小廝都被他弄得沒有睡好,說是元澈見了人就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問:“娘親大還是娘子大?”
府邸眾人都答后者。
元澈最后問過憶之后就忍不住嚎啕大哭,失望而歸。
李淼淼疑惑問:“竟就沒有一個答娘親大的?”
菊香笑,“還說呢!昨兒下午時分大人就吩咐過府邸里的下人們,說是晚上若小少爺問起娘親大還是娘子大的問題就一律答娘子大!自然府中無人敢違逆大人的意思了!”
李淼淼聽后,一翻眼皮,她也真是服了滄泱了,為了哄騙元澈,居然能搞這么大動靜出來,但她心中又不免覺得好笑,“真是兩個長不大的孩子。”
菊香含笑道:“可不是么!許多事還真得夫人從中調(diào)和才好!”
李淼淼一搖頭,“昨兒他跟我說想生個女兒,就他這個樣子,我看還是算了吧,什么時候能把元澈收服得妥妥帖帖再說女兒的事吧!”
正說著,外頭院子里就傳來一陣木棍敲擊的聲音,李淼淼側(cè)目往菊香一眼,菊香走到廊下一看,回來笑道:“原又是大人在院子里跟小少爺打起來了。”
李淼淼一掙眉,“打起來了?”
菊香笑,“兩個人正在用木棍比試呢!”
李淼淼“啊”了一聲,隨即就起身往外頭步去。
她站在廊下,就看見元澈站在陽光下舉著木棍指著滄泱道:“老東西,我要做大將軍,我要真的劍,我不要木棍!”
滄泱卻立在一顆大樹下的陰涼處,清然一笑道:“你?大將軍?”
元澈道:“老東西,你不讓娘親陪我睡覺,我今日就要打敗你,從此以后,娘親就是我的了!”
滄泱嘆息道:“愿賭服輸,懂不懂?”
元澈掙目道:“我沒輸!”
滄泱一搖頭,一吁氣道:“你娘親就別想了,不過為父倒是可以給你個機會,你今日若能打敗我,我便送你一把精美的真劍!”
元澈大聲道:“好!”
于是,他們兩個就開始在院子里斗法,滄泱并未動真格的,只是跟元澈鬧一鬧罷了,也沒有打傷元澈哪里,而最后的結(jié)果自然不出意料的是元澈輸了,一時,元澈滿頭大汗的坐在地上,眼睛睨著滄泱,氣喘吁吁道:“老東西,你使詐!”
滄泱卻笑道:“兵不厭詐,懂不懂?就你這樣的還想當(dāng)大將軍?真是笑死我了!”
元澈一丟木棍,“哼”一聲,歪頭過去,眼睛憋得通紅。
滄泱看著也不安慰,就任他委屈。
過了一會兒,元澈終于忍不住了,突然站起來,抽泣道:“我要離家出走!”
滄泱心里好笑,離家出走?這么高調(diào)的離家出走?
滄泱面上裝作無所謂模樣,“你走啊!別后悔!”
“老東西,我絕不后悔,我一定會打敗你的!娘親是我的!”
滄泱點了點頭,輕“哦”一聲。
隨后,元澈就一面抹著眼淚,一面朝外頭奔去。
李淼淼忙上前問滄泱:“你怎么真讓元澈走了,若是在外頭遇著什么危險可怎么好?”
滄泱笑,“不會的。”
李淼淼有些急了,“怎么不會?”
滄泱攬過李淼淼的肩,定定看著李淼淼道:“放心,元澈本就有些花架子,還是能唬著下三濫的,況且就他這個樣子,還能去哪里呢?等會兒我遣人去容府打個招呼就行了!”
元澈出了府邸,一面走一面小聲嘟囔道:“老東西,就知道欺負我,終有一日我要讓你開口求我。”
元澈越走越遠,心里頭有些害怕,不是沒有萌生過想要回去繼續(xù)茍著的意思,但又耗著面子,方才剛在滄泱面前說了狠話,元澈更覺著不能就這樣回去,于是,他就不出所料的去了容府,“容叔叔一定會幫我對付老東西的!”
容府里夏木森森,建寧正在院子里頭跟容若下棋,剛落了一子,小廝就過來稟報說滄泱府邸里來人了,容若和建寧兩個以為滄泱和李淼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相商,于是,忙就讓小廝將人請了進來。
容若一拂身問:“你家大人有何要事嗎?”
來人道:“其實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我家小少爺今兒離家出走了。”
建寧一掙眉,忙就起身道:“什么?離家出走了?你家大人、夫人怎么也不攔著呢?”
來人道:“我家大人和夫人說小少爺一定會來容大人府上,才要奴才來傳個信兒。”
容若點了點頭,一擺手道:“你且回去告訴你家大人、夫人,元澈在我這里必定無事,過兩日我就給送回去,讓他們放心就是。”
來人說了一句“是”后,就匆匆退下。
建寧一吁氣,無奈笑道:“你說他們兩個現(xiàn)在怎么過成這樣,孩子都不想管了,還弄得元澈離家出走。”
容若笑,“我倒是覺著他們現(xiàn)在過得挺有意思。”
建寧一拍容若含笑道:“之前聽淼淼說,你現(xiàn)在跟元澈的關(guān)系比滄泱那個爹跟元澈的關(guān)系還要好?”
容若抬手摸一摸自己的下巴,笑道:“這個嘛!可不能怪我,畢竟元澈喊我一聲叔叔!自是不能虧待了他!”
建寧煞有其事的睨著容若,并笑哼一聲,“那元澈還喊我一聲叔母呢!”隨后,建寧又指著容若的鼻子道:“你居心不良!”
容若一挑眉,“我有什么居心不良的?”
建寧笑視著容若道:“你可是還想著淼淼呢?”
容若忙道:“你胡說什么?”
建寧笑,“真的沒有?”
容若道:“當(dāng)然!”
建寧想了想道:“其實,我也很喜歡元澈,長得跟淼淼很像!”
容若看著建寧。
建寧回覷著容若道:“想說什么?”
容若小聲道:“你就不覺得元澈長得很像淼淼,性子很像先帝么?”
建寧一蹙眉,“你這是什么話?!”
容若嘆息一聲,“我這話也是沒由來的,就是覺得元澈這個孩子一點都不像滄泱。”
建寧一搖頭,“你這話的確沒由來,元澈出生的時候,我三哥已經(jīng)不行了,而且,后來我三哥和淼淼從未見過面,所以,你所想又怎么可能呢?”
容若不免“嗯”一聲。
建寧隨即又道:“許是天意吧,三哥終其一生都沒能真正得到過淼淼,而淼淼和滄泱所生的孩子性子卻反而與三哥更為相似,”片刻后,建寧又道,“其實,元澈的性子也并非完全不似滄泱,滄泱這個人表面上看上去溫文爾雅,但其實有的時候做事也很孤注一擲,雖沒有三哥的凌人果決,但卻也不乏桀驁不馴。不然,他當(dāng)年也不會在淼淼的身上設(shè)下那么大的一個局。”
說著,前頭忽然傳來小廝的聲音:“小少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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