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與皇上、皇后，便一人搬了一個小馬扎坐在路邊，看著榮貴妃與那攤主下棋。
短短一刻不到，榮貴妃就與攤主殺了個七進七出，當(dāng)真是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愈挫愈勇，勇往直前。待到將近半個時辰后，榮貴妃已經(jīng)連輸十七把棋局，終于贏了一次和局。挽著袖子打算與攤主再戰(zhàn)一場。
皇上忍不住在一旁說道：“好啦，榮兒，你能下至和棋已屬不易，就不要再勉強了。”
但誰能攔得住攤主在旁邊煽風(fēng)點火道：“小夫人這棋下的妙啊，在下可是好久都沒有與人下出和棋了，以您的慧根，怕是下一局就要贏了。”
我當(dāng)場打了個呵欠道：“攤主，您這話也不嫌膩歪，從第三局開始，您已經(jīng)說了十四次了。”
“哎，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如今怎么也到您這兒了不是。”攤主擺手道，又開始擺棋子。
而皇后也在一邊往榮貴妃懷里塞錢：“不慌，我這兒還有銀子。”
終于我們幾人坐的腿都發(fā)麻，榮貴妃輸?shù)降谌值臅r候，終于站起了身。而榮貴妃之所以能輸?shù)饺种啵且驗檩數(shù)蕉木謺r，她開始額頭冒汗、臉色發(fā)紅，脖子動不動就往上挺，差點沒把頭上的簪子甩出去。
但結(jié)束戰(zhàn)局的原因，并不是榮貴妃終于點頭認(rèn)輸，而是攤主總算過意不去，主動收了攤子。
終于是越下越糟，
“今日下的盡興，要不，小夫人明日再來，今日就不耽誤您闔家歡聚了。在下還忙著給家中生病的姑嫂帶些藥去，不敢耽誤，告辭。”
說罷，攤主便一個轉(zhuǎn)身往街頭一鉆，沒了蹤影。
榮貴妃還跳著腳在后邊喊：“別走呀！你這還沒下完呢！”
皇后一把將欲追的榮貴妃抓住，掐指算道：“輸一局是一刻，一個時辰八刻，你攏共輸了三十二局，應(yīng)當(dāng)是四個時辰的丫鬟。我給你四舍五入打個折扣，咱們戌時回宮前，你都是我的丫頭榮兒，如何？”
“你還真要我做丫鬟！”榮貴妃差點叫出來。
皇后拍著榮貴妃的肩膀勸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好歹也是貴妃，怎么能在瑾嬪面前失了信譽。”
“這……”
“再者說，你可是女中君子？”
“我當(dāng)然是女中君子。”
“那你可能輸?shù)闷穑诺孟拢俊?br />
“我自然輸?shù)闷穑》诺孟拢 睒s貴妃很驕傲的一扭頭：“成，我今日就做你的丫鬟了！”
“這就對了。”皇后笑瞇瞇的說道，看似柔和，在我的眼中總覺得她言語不善。皇后伸出手，榮貴妃正琢磨著怎么讓皇后的手搭在自己手背上，卻見珠夏極為靈巧的將皇后的手接了過去。
“你不是讓我做你的丫鬟么？”見自己活被搶了，榮貴妃還有點兒不高興。
“是呀。”皇后睜著她斜長的鳳眼點點頭。
“那你怎么不讓我給你搭手？”
“丫鬟也分端茶倒水的、掃塵擦地的，你貼身侍候我，你不舒服，我也不習(xí)慣，不妨分些方便的事情與你做。”皇后似乎很體貼的說道。
“那什么事情是我方便的？”榮貴妃問。
“拿行李。”
“啥？”
皇后點頭，再次重復(fù)了一遍，生怕榮貴妃沒聽清似的：“你沒聽錯，拿行李。”
說罷，珠夏便眼疾手快的將自己身上的行李包扔給了榮貴妃，還將華枝與繡畫身上的行李也盡數(shù)扔給了她。榮貴妃哪里做夠這么苦累的活，三個包加在身上，立馬連腰都彎了下去。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畢竟出宮，穿的是千層軟底的布鞋，不若花盆底那么難走。
華枝在邊上看著，心疼的想去幫自家主子提，卻被榮貴妃擺了手。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乃女中君子，哪有作弊的理？”
皇后在一邊為她鼓掌：“好！說得好！不愧是榮兒。”
我在旁邊偷偷問皇帝：“皇上，您……也不管管？”
皇上長長的：啊……了一聲，又咳嗽了兩下，道：“男主外女主內(nèi)，后宮之事……應(yīng)當(dāng)由夫人過問，我就不管了，再者說，夫人她管的不好嗎？”
“自然是管的很好。”
“這就對了嘛，蘭兒，你看看這個糖餅好不好吃，要不要咱們一人來一個？”
我和皇上兩人一邊吃著糖餅，一邊走路，當(dāng)真是什么形象也不顧了。皇上說，到民間來就要如民間一般生活才好，我對此深以為然。
“以前皇上常常出宮么？”我問道。
“當(dāng)皇子時，自然是常常出來的。”皇上感慨：“不過這一晃十幾年，對京城也不大認(rèn)識了。”
“當(dāng)年皇上出來做什么？”我很是好奇的問道。
皇上卻有些靦腆的笑了：“無非去戲樓聽?wèi)颉⑷ゲ鑸@子聽人說書。或者心情好了，與幾個世家公子去青樓看姑娘唱曲，或許興致來了也找?guī)讉�看得順眼的過一夜。偶爾也去小賭怡情，為此還在賭坊門口與人打了一架，腫了小半張臉，被皇額娘罵的頭都抬不起來，也吃遍了京城的酒樓飯館……總之都是些年少的荒唐事。”
“皇上還與人打過架？”我有些吃驚。
皇上猛然察覺自己說漏了嘴，揉了揉鼻子：“啊……年輕嘛，那時候才十七八，血氣方剛的，總是有上頭的時候。”
“打贏了么？”
“什么？”
“我想問，打贏了么？”我抬頭看著他。
我見皇上又揉了揉鼻子：“這……也不能說沒贏，也不能說贏了。”
我察覺了這話里的玄機，對他揶揄道：“皇上不自夸英明神武，那便必定是輸了。”
“哎，蘭兒不能完全這么講，當(dāng)時對方糾結(jié)了四個人一道上，我這才吃了虧，若是單打獨斗，莫說普通人，侍衛(wèi)也少有是我的對手。”皇上連忙辯解，還不由得挺起了胸膛。
“那人究竟是誰？”我好奇問道：“居然敢打皇子。”
皇上道：“那人是地方的一個流氓地痞，認(rèn)識幾個世家公子，便以為自己攀附上權(quán)貴了。我當(dāng)時年輕，在青樓之類的腌臜地方廝混，認(rèn)識了幾個小少爺，便著了他們的道，與他們?nèi)ズ谫�坊賭錢。我自稱姓羅，乃外地富商之子，他們便欺我無背景勢力，出千將我的銀錢榨干，被我發(fā)現(xiàn)作弊還矢口否認(rèn)，于是便打了起來。”
皇上說著，開始有些刻意的形容道：“當(dāng)時我是把他們的荷官放倒，才與那四個打手對上，我赤手空拳戰(zhàn)勝了兩人最后得以逃跑，已經(jīng)非常了不得了。”
“是是是，了不得，皇上武力超群天下難得，為皇上鼓掌。”
“蘭兒，你這樣很假。”
“皇上您心底知道就好，就不要拆穿。”我語重心長道：“那后來呢？你可打了回去？”
“皇額娘聽說我在外頭打架，起的讓我禁足了一個月，在家抄了整整三百遍的弟子規(guī)。后來我令人將那個賭坊抄了，相關(guān)人等一并清算法辦，既不坐視不管，也不以公報私。”皇上說罷，不由得抬了抬眉毛。
我知道他想讓我夸他呢，于是我便夸道：“皇上真是公允，一般世家子弟，早就找了個由頭斬頭泄憤了，哪有皇上這樣秉公執(zhí)法的。”
皇上被夸的很舒服，點點頭道：“自然是的，自然是得。”
我們一行人逐漸進了長串胡同的尾端，將要出去，卻看見一個小老頭弓著背，對著我們笑意盈盈的走過來：“幾位老爺夫人好啊，看來今日是闔家出游啊。小老兒初到京城，自小學(xué)了琵琶，養(yǎng)有一個女兒，唱歌極好聽，想要到京城賣藝為生，今個兒剛開張，老爺能否賞臉，來聽聽看？”
“哦？還有這等妙事？”皇上一向?qū)Ω栉栌信d趣，一聽這話便來了興趣：“是怎樣的曲子？”
“小老兒來自伊犁，唱的是塞外的曲子，保管您沒聽過，不如來聽聽看？”老頭兒笑道。
“好，這道有趣極了。”皇上拿扇子拍著自己的掌心，我也對此頗感興趣。
于是我們一行人隨那老頭兒拐進了一個小小的四合院，遠(yuǎn)遠(yuǎn)的便聽見里頭傳來了歌曲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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