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本該是個好天氣，但頃刻之間，都變了。大朵大朵的烏云集聚，很快，整片天空都陰沉下來。

    天際很低，厚重的云仿佛是罩在人頭頂上。人，就快要被壓倒，一仰頭就會碰個頭破血流。

    天氣不好，片方今天收工很早。工作人員聚在一處討論今天的拍攝情況，看了原片，大家都覺得比較滿意——裴遇雖然沒有演出經驗，但好在他現在要演的是一個面癱——大俠嘛，帥氣的面癱，所以他完成得還是很好。導演很滿意，連越清歌看了也沒什么意見可提——她也不想多攬事。那么編劇也沒意見……等等，另一個編劇呢？

    ——大家這時候才發現，另一個編劇，答案，不見了。

    裴遇是最后一個見到姜之問的，眾人免不了都向他問下落，裴遇是審人的行家，平生頭一次被人盤問，有些無措，誰知道那個女人去哪了，她失魂落魄地要走，攔都攔不住……

    工作人員無語，明明是為被拐兒童拍的公益片，這才頭一天，編劇先不見了，傳出去得讓人笑死……趕忙四下找人，同時給姜之問打電話，給宋溪幼打電話，甚至給大花打電話，都沒有接通。

    大花在健身房，手機開了靜音模式，擱在一邊；姜之問和宋溪幼那邊都顯示正在通話中。

    云堆積得足夠了，雨緊接著落下，姜之問撥通了小西柚的電話——

    “喂？親愛的編劇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啊？”宋溪幼接通得很快——其實她一整天都在等親愛的男朋友的電話——語氣輕快，配合上姜之問干凈磁性的嗓音，很容易撥動人心弦。她那邊也在下雨，滴滴答答的背景下，那俏皮的聲音越發顯得靈動。

    姜之問的心情卻越發沉重了，雨點重重地砸下來，他眼前一片模糊，出口的聲音也像灌了水一樣，潮濕而沉重，“沒事……只是，想你了。”

    對面咯咯地笑起來，又問，“今天沒遇到什么麻煩吧？還是應該用上我思的，雖然今天只是開機儀式，但我還是好緊張啊，面對著霍九歌，我總是沒底氣，總覺得他一眼就把我看透了……你那邊，裴遇沒找你麻煩吧？要是用了我思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和你一起面對了……嗯？之問？影帝大人？親愛的？”對面的沉默太過怪異，宋溪幼不由得停下自己的一大通牢騷，連聲呼喚。

    “沒事……”姜之問聲音沙啞。一開口，雨水就灌了就去，苦澀，澀得人腰酸。不知道是近來容城污染太嚴重，還是摻雜了其他液體。

    滿臉水痕。

    整個天空都在下雨，這一片寂寥的天宇下，只有他一個人。姜之問頭一次什么都不顧，放任自己淋雨，在雨中，被淋淋漓漓的雨水沖刷，他才覺得自己不用主動去面對那些不堪。雨水，或許可以沖刷他此刻內心的丑惡——

    是她又怎么樣？只要他不說，沒人會想到。結了婚，爸媽可以把小西柚當女兒看待，沒什么不一樣。道德綱常……反正他已經邁出那不可冒犯的一步，以后……以后，他不要孩子，不行嗎？

    這樣，他就可以永遠和小西柚在一起了，一如從前。

    “喂，我親愛的男朋友啊，你那邊雨聲好大啊，你的聲音……聽起來像受了委屈一樣。你要是不高興了，一定要和我說啊！要是你不喜歡拍紀錄片，咱們就撂挑子跑路嘛！哼，我的影帝大人，誰也不能欺負……”今天的之問話格外的少，聽出了他語氣的不對勁，小西柚有板有眼地端起威風影帝人設來，實力護妻。

    轟隆隆——雷聲大作。

    姜之問的心猛地悸動，他握緊了手機，仰頭望向無邊的天宇……鈍痛的心不斷往下墜……他就是個混蛋！

    怎么可以這么卑鄙？這樣的他，有什么資格說愛她？淋雨，安慰他的悲痛，傷的卻是小西柚的身體；隱瞞，他可以違背綱常，將她繼續視為愛人，可爸媽呢，他們就永遠也找不到女兒了，還有小西柚……當她知道，身邊的人是這樣一個違背道德、近乎瘋狂的惡魔，她會很害怕很厭惡吧？

    不配……到頭來，他真的不配。

    “打雷啦，雨也下得好大，今天的開機儀式算是泡湯了，霍九歌的臉色可難看了……別打電話了吧，一會被雷劈就糟了。乖，回家再說！”宋溪幼嘟嘴在手機上親了一口，“mua~回家見哈~順便說一句，今天，我也很想你，馬上回家，馬上就想見到你——拜拜！”像是害羞了，飛快地掛了電話。

    怔在原地，手機從掌間滑落，恰好落進個小水坑，屏幕上的光慢慢暗下來。

    雷聲轟隆，姜之問閉眼，他可以不顧自己，卻不能毀了她……

    雷雨之下，萬事萬物都屈服于其威嚴。暗暗的，他已做出選擇，無聲地，同今生的最珍貴，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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