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敲響,擺在長方桌上的幾個八音盒紛紛運轉起來,演奏起華美的舞曲。
以這張方桌的長度,約莫每隔五米就能看見這樣一個海螺形狀的白色八音盒,起先所有人都以為是裝飾用的,結果時間一到,這玩意兒竟然開始放歌了!說是放歌也不太準確……因為聲音并非來自海螺,而是來自四面八方的空中,憑空出現,以震動空氣的方式傳播,和現場聽到樂隊演奏并無區別,數十個海螺一起奏響,聲勢浩大,整間天文館都為此震動起來,窗欞被震得“隆隆”作響。
眾人自然是沒見過這等新奇玩意兒,嘖嘖稱奇,拿起來上下把玩,愣是沒一個人認出這是個什么原理。
“這是個啥?技術部搞出來的新音響嗎?”
“看這形狀不大像,倒是讓我想起一首歌,好像是首很老的兒歌了。”
“誒,這不巧了,當年我爺爺帶著我爸從海獸那邊兒逃出來,坐的小船,船上也唱了一首跟海螺有關的歌。”
“不知道為什么,這首兒歌在我腦子里回蕩。”
“我也是我也是。”
“感覺一旦和這首歌扯上關系,如此高雅的琴樂就變得很滑稽……”
“要不我們唱一唱?”
“別吧,真的假的?我也有點想唱了。”
“我起個頭兒,一,二,三,走!”
“小螺號~~~~……”
————
“魔法道具……”談笑之間,王承乾的眼眸深處亮起一圈紫金色的光環,對這些海螺用了自己的能力,“這里面用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方式銘刻了‘一段聲音’,可以引發空氣共振。我們學院里真正會用魔法的,說來說去就這么一個,肯定是艾琳學姐的手筆。”
聽著震懾人心的小螺號齊唱,尹承一的眼皮有些發抖。
幾十個人在唱,事先不排練,竟然能唱的這么齊!
“不管怎么說,學姐現在肯定很后悔把它做成這個海螺的形狀……”
“老規矩啊,先是華爾茲,然后探戈,然后再倫巴,最后再摩登舞,會的就跳,不會的就自由發揮,怎么都行。”鶴院長拿起餐巾,十分瀟灑地擦擦嘴,往下邊一撂,“行啦,各位小伙子們,小姑娘們,開始吧,從現在開始就是自由活動了。天文館九點半閉館,學院南邊的圖書館今天就不閉館了,要是沒盡興……可以去那里,設備齊全。”
說到這里,鶴連山忽然歪著嘴笑了一下,頗有些“懂的都懂”的意思。
“什么情況?”
“圖書館你去過嗎?最上面一層不放圖書,是類似賓館一樣的地方,本來是為了方便好學的學生一學起來就沒完了,干脆在這里住個幾天,可以更好地學習——至少這是他們本來的設想。可惜啊,那樣的學霸只存在與假設里,目前我還沒遇到過。”朱伯特聳聳肩,如此解釋道。
“作為你們的教務主任,我有義務提醒諸位。”付歸藏也跟著緩緩起身,一臉嚴肅地說道,“你們中的大部分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到了可以為自己言行負責的年紀。還是那句話,注意防護措施,要學會收放有度,不能少一個人也不能多一個人,明白了嗎?所有去圖書館過夜的學生都是有記錄的,明天,學院會組織人員進行具體到人的清查,可別玩過火了。”
底下開始有莫名的口哨聲和起哄聲,基本都是男生,有幾個女生的臉已然一片羞紅。
“什么啊,什么啊?他們在說點啥?”凌如月腦袋亂竄,像個好奇寶寶一樣纏著旁邊的人問,“大少爺,不就睡個覺嘛,而且都是自己人,干嘛還要注意防護?有人半夜會來夜襲嗎?”
“……”徐少陽也不知道該怎么和她解釋,只好勉強說道,“你還小,別去摻和這種事。”
“為什么?”
“不為什么,不準去。”
“嘿,你還管起我來了?!”凌如月登時就被激起了逆反心理,一叉腰站起來,“我偏要去,大不了我就一個人住一間房子。”
“朱伯特。”王承乾放下刀叉,用平靜但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舞會結束后,拜托你直接把我們部長送回寢室,中間不要讓她跑掉。”
“沒問題,交給我。”朱伯特一咧嘴,笑的陽光燦爛。
————
眼看著幾對男女已經互相摟著進舞池了,特邀首席這邊也是蠢蠢欲動。最讓人意外的還是太歲老師,她裊裊娜娜地伸出手,布朗教授便從旁優雅起身,將椅子推進去,輕輕攬住,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兩人如舞蝶般一步一步地離開高臺,融入了正在舞蹈的學生群眾中,悄無聲息。他們兩的舞技明顯比一旁的學生要熟稔很多,看樣子并不像是第一次下舞池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兩的外貌有點不搭,一個是兩鬢花白的帥氣中年大叔,另一個則是頭發尚且芝麻黑但不知活了多久的老妖怪,這場面,看幾次都頗有違和感。
這一手讓鶴連山和付歸藏都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只是付歸藏畢竟是個儒雅文人,驚訝之后他就收回去了,重新回到撲克臉。可鶴連山完全藏不住,當即就羨慕至極,那股酸味兒簡直要從言語之間溢出來了,“我的天……竟然被布朗這家伙搶了!”
“干嘛,老鶴,你本來還打算邀請她啊?”付歸藏白了他一眼,“一把年紀了,還湊什么熱鬧。”
“布朗的年紀比我還大,太歲的年紀比在場所有人加在一起還大,你怎么不說他們?”鶴連山沒好氣地擺擺手,“嘖……真是失策。要不今天這場不算,明天我再辦一場晚會,還是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
“算我求你,別在這種事情上整花樣了。”付歸藏無奈地搖頭,“雖然我們學校沒有校董,但是大小活動還是要上報的,你一個學期兩次也就算了,天天辦算怎么回事?”
“哎……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我們學院就她這么一個女老師。”鶴連山抹了把臉,壓低聲音說道,“實在不行,我就拉下老臉,去邀請女學生。我就不信今天拉不到一個人!”
“從各種意義上來說,你說的事情都很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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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那我們準備準備,也差不多上了吧。”朱伯特興奮地搓搓手,一幅迫不及待的樣子,“如月,準備好了嗎?”
“老娘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凌如月撇撇嘴,一臉的不情愿,但畢竟有言在先,她也只好乖乖遞出手,接受了朱伯特的邀請,和他一起下了舞池。也許朱伯特“交際舞小天王”這個名號并不是空穴來風,他跳起舞來的樣子和平時完全是兩個人——激進而又大膽,尤其是旋轉的動作充滿了陽剛之氣,在一眾舞者當中也顯得格外出跳。
宴廳之內歡聲笑語不斷,年輕的孩子們將自己分割成一個個獨立的小世界,此時,此刻,流連的黃色燈光平等灑在每一個人身上,所有人眼中都只剩下他們的舞伴。以他們為軸心,整個世界都開始旋轉。
尹承一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有種被世界隔離的錯覺,嘴角不自覺地抽動。
他知道其實不會有人來看,大家都顧著自己的舞伴呢,但人這玩意兒就是經不起自己念叨……沒人看歸沒人看,他覺得有人看就淡定不下來,坐著的姿勢已經換了三個,不到一會兒就覺得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
偶爾被別人的眼神掃到,那種尷尬的感覺就別提了……人家那眼睛里都好像在說“啊,這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這里,沒有舞伴,好可憐”。
而且一想到朱伯特這家伙此刻正摟著那么個仙女似的小女孩兒跳舞,回到寢室后肯定又要嘚瑟一番……他就發自內心的不爽,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給撓了一樣。
“承一,原來你沒有找到舞伴啊?”坐在后面一排的鶴老賊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郎聲大笑道,“校報來來回回上過兩次,版面占全,入學那會兒更是大肆宣傳,就這樣你都找不到舞伴嗎?你是有多慫啊。”
“院長您不也擱這兒坐著嘛?”尹承一現在心情不佳,也開始陰陽怪氣起來了,將上半身直接轉過去,“學院里女老師就那么一個您都搞不定,好像也沒比我厲害到哪兒去。”
“你不懂。身為院長,怎么能和底下的員工搶呢?”鶴連山做出一幅豁達開朗的樣子,“有些時候要懂得讓利于人,你讓,人家記得你的好,就這么一點一點用小恩小惠收買別人,這是職場上的道理啊。”
“瞧您這大言不慚的樣子……您剛才那段發言可就在我后邊,我還不至于耳背到那種地步。”
“原來你聽到了?”鶴連山瞪大眼睛,故作驚訝。
“這不是廢話嘛……”
“就這次活動來說,咱們都是失敗者。”他攤攤手,做了個表示無奈的動作,“承一啊,你也老大不小了……”
“干嘛一幅要催婚的口氣啊?”尹承一瞇起眼睛,感受到了一股惡寒,“要是沒被你們看上,我現在應該還在念高三才對。”
“……對于追女孩子呢,我倒是有個建議給你。這種事情,一般來說都是得你主動才行的,主動一點兒,邁出去第一步,才有繼續的可能。要不然你這兒噎著不說,難道還想讓女孩子主動來找你?那……你也得足夠優秀才行啊,你夠嗎?”
說到這個話題,鶴連山倒是沒有半點學究架子,像個老教師一般循循善誘,“我開展這個活動,主要也是想培養一下你們以后的社交能力……連邀請舞伴都邀請不好,將來你與人相處怎么辦?嗯?”
“您就別在這種時候發揚學術精神了……”尹承一對此哭笑不得。
“最后一點,話,永遠不要說的那么早。凡事都有例外,千萬不要做到一半就放棄,這樣,你永遠只會一事無成。”鶴連山壞笑著,一挑眉,似是不經意間說道,“你瞧,邀請你跳舞的這不就來了。”
“真的假的?”尹承一欣喜萬分地轉過頭,一瞬間,滿臉的笑容就像挨了一發液氮一般僵住了。
什么叫從天堂到地獄?
大概就是這樣。
“哦?呵……”付歸藏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驚到了,隨即便不懷好意地笑了兩聲,補充道,“你可真是中獎了,當初我教學時,這就是最讓我頭痛的一個學生——因為我不知道他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總是會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承一。”鶴連山笑著揮揮手,“好好享受你的狂歡之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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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拳正站在他面前,腰背微微彎下,十分紳士地遞出右手,以示邀請。
橘色的眼眸閃爍不定,透露出“不容拒絕”四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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