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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行器彈出降落傘，飄飄悠悠地劃過哥倫比亞的幾處街道與浮島，沿途的美景讓紐約來的鄉(xiāng)巴佬布克先生看了個目眩神迷，他有注意到那座特殊的地標(biāo)建筑，豎著巨大黃銅天使塑像的紀(jì)念島，與明信片上的一樣，那里或許正是伊麗莎白小姑娘的居所，布克雖然只能透過狹窄的舷窗匆匆觀瞧兩眼，心里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去紀(jì)念島瞧瞧。

    哥倫比亞是由大量浮空堡壘聚集出來的城市，鄰近的堡壘互相以活動橋作為連接通道，大量飛艇穿梭往來，磁吸空軌可進(jìn)行貨運(yùn)和武裝人員的輸送，活動橋、飛艇與空軌共同構(gòu)建了哥倫比亞的交通體系。

    特殊的空間背景這使得這座奇跡之城的景觀與規(guī)劃比之地面城市大相徑庭。而城市的建筑風(fēng)格倒是相當(dāng)經(jīng)典，維多利亞時期的英倫建筑風(fēng)格十分顯著，哥特式歐陸風(fēng)格也多有體現(xiàn)，希臘羅馬建筑的遺風(fēng)自然少不了，沒了希臘柱和羅馬圓頂，古典建筑就沒了靈魂。

    城市中四處可見蒸汽管道與黃銅齒輪的機(jī)械構(gòu)造，想來哥倫比亞有一顆強(qiáng)硬的工業(yè)心臟。

    布克先生不曾聽說過這樣一座奇跡之城，或許這里真的是上帝的應(yīng)許之地。

    城市的高樓上貼著大幅的先知畫像，星條旗也如春日花簇一樣繁多，看到這一幕，此時的布克先生心里已經(jīng)有了簡單的猜想。

    飛行器落在天空碼頭，嵌合在起降臺上，布克先生被下降的機(jī)械平臺帶入一座洗禮教堂內(nèi)。

    艙門開啟，束縛手腳的鐵環(huán)也自動彈開，布克·德威特咕噥著埋怨的話語，揉搓酸痛的手腕。總得來說，這是一趟驚險又特別的旅行，而他布克先生也終于有機(jī)會下地走走，看看風(fēng)景了。

    洗禮教堂的裝飾華美肅重，布克去過許多地方，也見過歐陸、美洲各地有名的教堂，但哥倫比亞的先知洗禮教堂又是獨(dú)一份的景色。這里的先知是一個白發(fā)白須的中老年白人男性，布克猜想他絕對也是這座城市的政治領(lǐng)袖，****的社會體制正是讓人夢回遠(yuǎn)古，好脾氣的布克先生不由得有種對墻上的彩繪玻璃像啐唾沫的沖動。

    好在他終究是好脾氣的大善人布克先生，保持住自己的體面，只是笑容溫和地對先知豎起中指。

    在教堂的上層閑逛里一會兒，布克先生總算對這里有了更多的了解。其實(shí)也就是對所謂先知的那一家子有了更多了解。先知有個老婆，康姆斯托克夫人，挺漂亮的。他還有個孩子，孩子被稱為羔羊——布克凝視著那個孩子的彩繪玻璃畫像，一時間心里竟然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教堂光線昏昏，除了透過玻璃的自然采光，就是大量的蠟燭，整體環(huán)境相當(dāng)幽黯，寧靜得就如沉思者的心房，地面有近膝蓋高的積水，水面如鏡一樣倒映，下如同上，圣潔如一。布克先生對此只是慶幸自己穿了高幫雨靴，否則被浸濕了襪子那可就不舒服了。

    出口在教堂下層，布克先生在這昏暗教堂幾乎迷失了方向感，不過順著悠遠(yuǎn)悠長的唱詩班的歌聲，他還是一路到了大廳。長長的，筆直的水道如溪流一樣，站在溪流盡頭的，穿白袍的神職人員們聚在一起低頭禱告，聆聽教士的贊詞與教誨。

    那教士的聲音蒼老卻響亮，在空闊的大廳回蕩，說出的每一個贊詞對布克先生都是噪音攻擊。

    他根本不想聽宗教狂人的講話，于是他沿著水道來到盡頭，穿過人群，打斷教士的講話。

    “嘿！請問我該怎么出去？”

    穿黑袍的威廷教士不再發(fā)出龐大的噪音，但很快他喜悅地將布克迎過來，“是新來的嗎？從下層的所多瑪城而來……”

    “是的，是的，請問我該怎么從這兒出去？”布克左右打量這些神職人員，有注意到他們都是白人，無一例外。

    威廷教士嘴唇大張，肥厚而耷拉的面頰在溫暖的燭光里細(xì)微地蠕動，布克對面前的教士有種熟悉的觀感，他似乎曾見過此人，還不等他仔細(xì)回想，那教士高呼著“通往哥倫比亞唯一的道路就是在這圣潔的水中受洗！”

    于是可憐的大好人布克先生被這個力氣大得出奇的老教士一把仰面按進(jìn)了水里。

    咕嚕嚕……布克嗆水，然后昏了過去。

    昏迷前他最后一個想法是：完了，襪子要濕透了。

    在昏沉的夢境里，布克先生回到了多年前自己經(jīng)營的偵探事務(wù)所，房間還是那么干凈，桌面還是那么凌亂，有人在強(qiáng)硬地敲門，門外粗魯?shù)哪腥舜蠼校骸鞍涯莻�女孩交給我們！你的債就一筆勾銷！”

    “我不欠誰的債！”布克也高聲駁斥。

    門外的人越來越急促地敲門，“開門！德威特先生！開門！”

    夢里的人沒有反思的能力，于是他便真的去開了門。

    門外的是紐約，紐約的夜晚，數(shù)十艘空艇在向這座城市投放飛彈，四處都是爆炸、燃燒和死亡的人群，一架飛艇轉(zhuǎn)向布克的方向，隨即龐大的飛彈朝他射來。

    布克被夢里的飛彈砸醒了。

    他在哥倫比亞醒來。

    終于完完整整踏上這片神奇的地域，布克的壞心情也有所好轉(zhuǎn)，在這明媚晴朗的一天，他有預(yù)感等待自己的會是驚喜。

    唔，鮮花，陽光和草坪，繁華的商業(yè)與叢中采食的蜂鳥，白人夫婦，白人報童，白人商販和白人顧客。先知雕像，先知畫像，先知影像，先知音像。云彩和空中浮島，飛艇和空中鐵軌，機(jī)械馬車和自動販賣機(jī)。繁忙的城市，美麗的城市，優(yōu)雅的城市，富有的城市。

    今天似乎是什么特別的節(jié)日。

    布克先生觀察著，他一言不發(fā)，在一處廣場的長椅上脫下雨衣雨靴，脫下濕透的白色棉質(zhì)襪子，好好把他筋骨分明的足掌曬了曬。路過的女士會捂著嘴竊笑，而男士們則祝布克先生有愉快的一天。還有玩鬧的孩子們，他們對布克說，節(jié)日游行飛艇要來了，就在前面街道的盡頭。

    他回答說好，一切都好。

    依舊在觀察這座城市。

    不帶偏見地去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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