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很多年之后,懷冶依舊記得這個笑容。
是不慘任何雜質(zhì)的,單純無邪的笑容。
她似乎并沒有覺得自己這句話怎樣自不量力,只是高興于有人對她釋放出了善意。
青年愣愣的看著御翎,隨后帶著克制地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兩個人的身份使然,就算再多不舍,懷冶也要告辭了。
“時間不早了,在下要回去了,就此別過。”
懷冶拱了拱手,向后退了幾步就轉(zhuǎn)過了身。
而站在原地的御翎只是看了一眼對方的背影,隨即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一路上仍有不少下人,但他們依舊對御翎視而不見。
寬大的披風隨著女子走動間在空中劃出優(yōu)美的弧度,很快御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只不過當她回去的時候,卻恰巧聽見了有人在議論自己。
邁開的步子微頓,而后繼續(xù)朝前走著。
御翎回到房間里重新打開了房門,跟上次不同的是,這一次所有人都能看見她。
站在門口恭敬候著的眾人霎時打起了精神,女子望過來的視線是平和的,不同于以往的凌厲,只是他們?nèi)匀焕侠蠈崒嵭辛艘粋禮。
稍微站在面前一點的一位侍女見到御翎打開房門后,主動蹲了蹲聲輕聲問道:“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御翎打量的視線就落到了講話人的身上。
她從失憶過后就不記得什么人,盡管下人們都是伺候御翎的,不過女子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呆在房間里養(yǎng)傷,也不讓人隨意進來,因此對于她打量的視線下人們并不覺得奇怪。
“我有些口渴,你去燒壺茶給我吧。”
“是。”
侍女聽了御翎的吩咐,也不問對方房間里明明有茶,為什么還要讓她再重新燒一壺,當下就領了命退出了偏廳。
御翎一句話說完后,視線又放在了其他人身上。
“你們……你幫我端些點心過來。”
剩下的人還有六七個,都是在偏廳里候著伺候御翎的。
“是。”
幾個人一齊應了聲,而后紛紛退了出去。
很快房間外面就只剩下了御翎一個人,她轉(zhuǎn)身將剛剛脫下的披風又重新披了上去,而后慢步走出了偏廳。
御翎出來的一瞬間在院子里做事的下人就看到了。
鄒承辟出府之前就曾經(jīng)打過招呼,讓下面的人放聰明一點,不要讓御翎出來吹風,因此在見到她的時候,好幾個人都是一臉為難的看了過來。
女子或許是察覺到了這些人的眼神,因此朝著他們露出了一個微笑,然后豎起食指放在嘴唇上,又指了指院子,表示自己只在這里隨意逛逛。
前幾天大將軍也帶了御翎出來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見此眾人才稍微放下心,繼續(xù)著手頭的活計。
她的步子不疾不徐,走得也很輕,是以并沒有驚動仍然躲在一旁說話的兩個人。
這兩個小丫鬟是不久前才過來這里的,一開始還有些顧忌,久而久之見到御翎不經(jīng)常出門后膽子就大了起來。
不過這個膽子大也是相對的,從兩個人只敢躲在一旁議論就可以看出來。
御翎回來的時候聽到兩個人在討論她的來歷,現(xiàn)下兩個人討論的重心又變成了鄒承辟,不過話題仍然沒有離開她就是了。
“我還聽說這位主以前的脾氣可是差得要死呢。”丫鬟甲朝著右側(cè)御翎所在的房間努了努嘴道。
“是嗎?那咱們將軍怎么還……”丫鬟乙欲言又止,在她的認知里,哪個男人不喜歡溫柔小意的女子,御翎脾氣這么差,那大將軍怎么還一副寵得沒邊的樣子。
“誰知道這位主使了哪些手段。”丫鬟甲似乎想到了什么,瞄了眼四周見沒人后,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道:“還有,咱們將軍在這主醒來的時候,竟然說自己是她的未婚夫,你說稀奇不稀奇?”
“什么?”丫鬟乙聽自己的聲音有些高,連忙捂住了嘴,“這位主子可是從梁越國帶回來的,怎么說也應該是她攀附著將軍吧,怎么好像反過來了,像是咱們將軍上趕著……”
小丫鬟或許意識到這后面的話有些不太好,講到這里就沒有講下去了。
丫鬟甲顯然聽懂了她的意思,“可不嗎,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和你一樣震驚,你說說這是什么世道啊,鎮(zhèn)安候府的郡主求而不得的人,卻偏偏一顆心吊在別人身上,不過也幸好那人失憶了,否則以她以前那個脾氣,估計和咱們將軍還不一定能成。”
“你怎么知道?”
丫鬟乙現(xiàn)在看丫鬟甲的眼神已經(jīng)帶上了崇拜,明明兩個人是一起調(diào)到這個院子的,怎么對方卻知道了這么多她不知道的信息。
“當然都是聽那些院子里的老人說的。”接收到丫鬟乙的眼神,丫鬟甲有些洋洋得意,“雖然將軍下過禁令,不讓人隨便議論這位主子,可話趕話難免就會露出一兩句。”
如果放在一般的侯門王府中,這樣的丫鬟確實算得上是機靈。
只不過畢竟年紀太小,性子還不穩(wěn)。
御翎在外面聽完了一整套關于自己的話后,就聽到后面?zhèn)鱽砹艘坏朗煜さ穆曇簦莿偛湃璧氖膛瑢Ψ交貋淼臅r候沒有見到御翎的身影,就問了下面的人找了過來。
“主子,茶已經(jīng)燒好了。”
一句話讓兩個小丫鬟的臉色煞白無比,兩人對視了片刻——
丫鬟乙:怎么會這樣,你不是說這里沒人的嗎?
丫鬟甲:我怎么知道那位主子就在外面,慘了慘了,也不知道她聽了多少。
丫鬟乙:你說我們會不會死啊?我好害怕。
丫鬟甲:你害怕我也害怕啊,反正都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不如咱們一起出去請罪,沒準對方不會追究。
丫鬟乙:不行,我不敢出去。
丫鬟甲:你……
還不等兩個丫鬟商量出什么結果來,外面就響起了一道輕笑,而后就聽見笑聲的主人似乎轉(zhuǎn)過了身子。
“點心也端過來了嗎?”
兩個丫鬟聽見御翎這樣問來人。
“都端過來了。”
“那便回吧。”
腳步聲響起,之后越走越遠。
直到聽不見任何聲音后,兩個丫鬟才大喘一口氣,方才緊張之時兩人身上竟然冒出了不少汗水,連領口都被浸濕了。
“這樣是不是代表不追究我們了?”丫鬟乙的聲音透著些許的虛。
“大……大概吧。”丫鬟甲擦了擦身上發(fā)出的汗,鉆出頭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躲在一旁埋伏后答道。
只是兩個人都想不通,為什么御翎不追究她們,而且看樣子似乎還為她們打了掩護。
“我覺得,這位主子人挺好的,咱們以后就不要私底下討論對方了吧。”丫鬟乙說道。
“好。”丫鬟甲死里逃生,哪里還敢唱反調(diào),經(jīng)此一遭后她算是徹底收了心,準備以后低調(diào)做人。
而兩人不知道的是,其實那位過來找御翎的侍女同樣聽到了她們的討論。
只是主子當時沒有追究的意思,她自然也就順著說了下去。
“主子,方才那兩人?”
侍女和御翎走了一段時間后,才有些小心翼翼的提起剛才膽大包天的兩個小丫鬟。
“你說我以前是不是真的脾氣很壞?”
御翎沒有回答侍女的問題,反而看著對方歪了歪頭問道,話里還帶了些調(diào)笑意味。
然而對方卻像是聽見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嚇得臉色大變,甚至當場就跪了下來,“奴婢不敢,請主子恕罪。”
分明只是一句調(diào)笑的話,卻引得這樣的結果。
不用侍女回答,御翎也知道了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她臉上的笑意淡了些。
“起來吧,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
說完御翎也不解釋自己剛才為什么要問那個問題,反而扔下一句“院子里太悶了,多些人說話也好”后就一個人走了。
侍女意識到御翎并沒有要追究那兩個小丫鬟的想法,跪在那里很快也就站了起來。
她跪得急,地上又有很多石子,膝蓋不免就有些痛。
侍女彎腰揉了揉自己的膝蓋,心中想著御翎的性格當真是變了許多,要是放在以前,恐怕那兩個小丫鬟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院子里了。
然而這件好像是意外插曲的事情并沒有輕易結束。
因為晚上當鄒承辟回府后,就發(fā)現(xiàn)御翎對他的態(tài)度變得有些奇怪。
似乎有些……躲閃。
明明他早上離開之前兩個人呢還好好的,難道是自己離開后發(fā)生了什么嗎?
想到這里,男人有些危險的瞇了瞇眼睛,他在想這個院子里有誰能讓御翎這樣,是不是哪個不長眼的下人在對方面前說了些什么。
不過眼下并不是發(fā)作的好時機,至少鄒承辟不想讓御翎看到自己發(fā)火的樣子。
他依舊溫柔的給對方喂了藥,然后囑咐了一通話后就打算出去。
只是放在床邊的手卻被抓住了。
“怎么了?”
女子倒是難得這樣主動親近他,鄒承辟見此重新坐了下來,一時也不急著出去了。
“我……”
御翎面上浮現(xiàn)一抹掙扎,她似乎在猶豫自己該不該說出下面的話,手中抓著鄒承辟的動作卻下意識緊了一點。
還是跟剛才的事情有關。
鄒承辟眉心不易察覺的皺了皺。
“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不要自己一個人瞎想。”
御翎看著男人,猶豫再三后像是終于有了決斷,“我今天一個人去院子里走了走。”
“是嗎?有沒有穿那件披風?”
御翎的披風是鄒承辟為了帶對方出門逛逛特意做的,雖然目前御翎能活動的范圍只在院子里。
男人聽到女子說的那句話,雖然問的是披風的問題,可心下卻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果然是在院子里聽到了什么人講話,才會突然這樣。
只是他在等御翎自己告訴他。
他想看到女子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樣子。
“穿了。”御翎點頭,“我……我還聽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從我醒過來后,你就一直陪在我身邊,對我也很好,我能看出你對我的心意,可是……你并不是我的未婚夫,是嗎?”
御翎看著他的眼神帶著審視,只是女子面上依舊是平和的。
而鄒承辟卻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眼神猝然充滿肅殺之氣,不過很快就消散了。
“是。”男人承認了,他頭微低,看上去有些失落,“我沒有想要騙你。”
“是不是因為我之前脾氣很壞?”
御翎又問了一句。
“沒有,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最好的。”
這句話男人否認了。
不管是之前高高在上飛揚跋扈的御翎,還是現(xiàn)在嫻靜溫柔單純善良的御翎,在鄒承辟心中都是最好的。
只要是御翎,鄒承辟都愛。
“我知道你的心意。”
這是御翎第二次說心意這個詞了,她松開了抓著鄒承辟的手,“承辟,我想先一個人靜一靜,可以嗎?”
陡然間聽到自己以前是和鄒承辟描述出來的人是不一樣,御翎這樣的反應也是正常。
男人也沒有繼續(xù)勉強。
“好,那你好好休息,我……等你什么時候想見我了就派人來叫我。”
“嗯。”
“那我先走了。”
鄒承辟將御翎的被角掖好后站了起來,正準備往外走的時候御翎又叫住了他。
“你不要找他們的麻煩。”
女子雖然沒有明確的指出他們是誰,可鄒承辟也知道御翎是讓他不要處罰那些亂講話的人。
男人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走出房門后,他在偏廳站了一些時間。
沒有御翎在自己面前,鄒承辟眼中的情緒一覽無余。
那里面充斥著的是暴虐和極度危險。
如果不是臨走的時候女子說的那句話,此時男人已經(jīng)找出了亂嚼舌頭根的人,鄒承辟雖然不會亂殺人,可對于觸碰到自己利益的人他卻不會心慈手軟。
男人并沒有在偏廳站太長時間,等將身上的氣勢都收斂干凈后,他就走出了院子。
既然已經(jīng)答應了御翎不會找那些人的麻煩,鄒承辟自然也沒有找出對方是誰的打算。
一直到鄒承辟踏出院門的那一刻,暗中觀察的丫鬟甲和丫鬟乙才算是徹底放了心。
盡管白天的時候御翎并沒有追究她們,可兩人想來想去仍舊擔心回頭將軍會處罰他們。
現(xiàn)在見到鄒承辟似乎沒有任何發(fā)作的跡象,小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各自回了房間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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