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親會那天,丞相府空前的熱鬧。
幾乎朝堂上可以邀請到的大臣都出現在了丞相府,同時那些皇親貴族也都一一到場,更有諸多大家名流絡繹不絕。
甚至在認親會前夕,丞相府外還擺起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不論高低貴賤,都可以免費品嘗,運氣好的還能領到丞相府派發(fā)的禮品。
此舉更是讓御翎大大揚名,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丞相府認了一位義女,并且還頗受寵愛。
“今日請諸位前來,是想向大家介紹我新近認下的義女,御翎。”
說話的是丞相。
按理說御翎是女子,介紹她的身份這件事應當是丞相夫人來做的。
可朝席卻主動開口了。
這其中的意味依舊值得在場的人琢磨。
席面之上,坐著丞相、丞相夫人以及朝驚,等朝席的話落,后方才慢慢走出一位身姿窈窕,舉止優(yōu)雅,穿著一襲華貴衣裙的女子。
女子面佩薄紗,皎如白玉般的臉龐盡數被遮擋起來,只露一雙盈盈似剪水,悠悠如月光的美麗眼眸。
青絲繞髻,髻上綴一支纏枝花釵,最令人驚艷的卻還是當中一枚蕾絲嵌寶銜珠金鳳簪,那垂下的玉珠恰好落于額前,美不勝收。
又見御翎每走一步,手腕處便若隱若現顏色極好的金胎穿珍珠手鐲。
更別提這人身上那襲繁復而華麗的衣裳,與腳下踏著的繡鞋。
鞋面是上好的蜀錦,金絲流云紋纏綿其上,鞋頭微翹,各嵌兩顆寶珠。
雖說當朝并不忌諱龍鳳佩飾,但無論怎么看,御翎今日的穿著都實在太過隆重。
而這隆重的背后,代表著的何嘗不是丞相府的看重。
一時間眾人看向朝驚的目光也不知道是同情還是鄙夷。
要說兩人可都是義女,怎么到了御翎這里,偏就舉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認親會,不僅如此,對方這通身氣派,完完全全就是照著丞相府嫡小姐的身份來的。
哪怕是從前朝緣還在的時候,都未曾有過這般。
只是若真要說看重,連朝驚都改了姓,然而御翎還是原來的名字。
不管下方人心中想些什么,既然朝席如此鄭重其事介紹了御翎,他們自然沒有掃興的。
于是接二連三的祝賀之聲紛紛想起。
席面上坐了不少高官顯貴,他們雖然沒有看見御翎的全貌,但這并不妨礙大家的猜想。
畢竟光是一雙眼睛就生得這樣美,想必人也不會丑到哪里去。
這些注視御翎的人當中,正包括封堯和封青招。
封堯從來沒有品嘗過心跳驟失的感覺,可當御翎出現的時候,他就品嘗到了。
那一刻,無論他怎樣呼吸,好像都不能吸入半分空氣。
他的心臟在這瞬間也仿佛失去了應有的作用。
這是一種生理上的缺失。
好似他周身的器官脫離了自己的身體。
可是很快,這種感覺就退散了。
封堯看著御翎即使面對這么多陌生人也沒有顯露出半分膽怯的樣子,以及眼眸中似有如無的笑意,聽著她掩在面紗下的唇中溢出地綿軟好聽的腔調。
三皇子殿下第一次見到朝驚的時候,覺得對方長得和朝緣很像。
可他今日第一次見到御翎的時候,竟覺得是朝緣回來了。
哪怕他不能看見對方的長相,可是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舉止,這樣的聲音。
無一處不像。
這樣突如其來的沖擊讓他心神不寧,他緊緊握著手中的杯子,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宣泄一些真實情緒。
可封堯不敢看御翎。
他不敢過分關注御翎。
尤其是場中還有朝驚。
他不想做出什么事情傷害到對方,既然已經決定斬斷過往,怎么在見到御翎的時候,他忽然這樣不安?
他在不安什么?
難道朝緣真的會回來嗎?不會的。
她早就死在了自己的懷里。
即使沒有找到對方的尸體,可封堯是知道的,因為當初緣緣是在他的懷里斷氣的。
世上怎么可能有死而復生的事。
那他還在不安什么?
被斬斷的感情再一次緊緊束縛著他的心,封堯覺得自己是那樣卑劣,既然許諾了朝緣,可又違背了自己的誓言。
其實御翎究竟是不是朝緣都不重要。
封堯無法面對的是自己的心。
他怕朝緣知道,自己是這樣卑劣的,不值得她愛的人。
若是有朝一日,在地府相遇的時候,他應該怎樣解釋呢?
封堯不知道。
所以他低頭了。
他將自己的目光都放在了面前的菜肴上,不再關注場上發(fā)生的事情。
至于另一位一直關注御翎的封青招,在少女剛剛露面的時候,眼中就一片陰沉。
和封堯想的一樣,幾乎場中所有和朝緣熟悉的人都會發(fā)覺,朝驚只是面相上有幾分相似,而這位御翎姑娘則是從內到外,眼神、舉止、腔調,都像極了朝緣。
說是像極了還是謙虛,對方好似對著鏡子練過般。
也怪不得丞相夫人會趕著將人接回府。
是的,因為朝驚的關系,對于這名新出現的丞相府義女,幾位皇子和公主都對御翎做了一番調查。
只不過女子比他們想象的要更加神秘,除了查出御翎是樸云道長的外室弟子外,對方的來歷、身世都是一團迷。
不過樸云道長這四個字在皇室中就相當于一道圣旨,光是倚靠樸云道長,眾人就打消了御翎是否心懷叵測的想法。
能被樸云道長認可的人,品性都是有保障的。
也因此,就算是不想接納對方,看在樸云道長的面子上,眾人都不會在日后的交往中為難御翎。
不過這其中顯然并不包括那位臉色從御翎出來就沒好過的少年人。
封青招看著穿戴在御翎身上的衣服配飾,他比任何人都先看出,那是往日朝緣最愛的樣式。
堂而皇之頂替了朝緣的身份還不算,如今竟要將她喜愛的物品也據為己有。
封青招的目光凝固在御翎頭上的一枚發(fā)釵上,那是他曾經見朝緣戴過的。
放在腿上的手因為過于生氣而青筋畢露。
七皇子殿下心中快要被丞相府這樣的舉動氣笑了。
自己的女兒死了,就要一個接一個迎替身回來,這還不算,竟然將朝緣的東西也送給了對方。
此時他看御翎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如果說當初朝驚僅憑長相和義女的身份就讓他百般羞辱還不解氣的話,那么如今御翎的出現則是讓他動了殺意。
他不喜歡任何代替朝緣的人。
更不喜歡擅自觸碰朝緣物品的人。
就算是丞相府主動送的,也不可以。
故而,在簡單的寒暄,眾人的祝賀聲后,封青招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
盡管丞相身份尊貴,在封頤的看重下,幾乎已經算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可那不包括皇子在內。
即使其他皇子因為丞相的年齡和行事作風而有所尊敬,但這些尊敬在封青招看到朝席一次又一次認下義女后,就蕩然無存了。
他不怕得罪對方。
也不想給對方臉面。
七皇子殿下的氣惱就要用所有人的難堪來償還。
“恭賀丞相又添義女,只是孤卻不知,為何這位姑娘不以真面目示人,若他日相遇,姑娘未佩戴面紗,豈不是‘對面不相識’,若是如此,今日又何必舉辦這場認親會?”
封青招這話說得客氣,可里面的意思卻一點都不客氣。
其一,明明朝席已經說過御翎是他認下的義女,也隆重的舉辦了認親會,就是在告昭眾人御翎的身份,然而他卻仍舊以姑娘相稱,明顯是不承認御翎的身份。
其二,在這樣的場合御翎都沒有摘下面紗,說明對方確實有不便之處,而封青招卻當面詢問對方原由,分明存了侮辱的性質。
不過他這話說完,在場的人倒并沒有出來打圓場的。
似五皇子封取陵這般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只覺得今日的認親會來了便罷,要湊熱鬧,也是不必。
而其他一些人,有在跟朝驚相處下被對方折服的,有對朝驚不服氣對御翎更不服氣的,都覺得封青招這話問得恰到好處。
尤其是同女主角交好的那些人,他們原本就為朝驚和御翎兩個人在丞相府中兩種不同的待遇而抱不平,現在聽到封青招這樣的問話,都持默認的態(tài)度。
只不過他們并不知道,七皇子一點要為朝驚出頭的想法都沒有。
他只是單純想教訓一番御翎而已。
他的話里夾雜著旁人聽不出的氣憤,以及諷刺。
少年人面上一派冷凝之色,雖然他要難堪的對象是御翎,可身為御翎父母的朝席和趙溪畫見此,并沒有發(fā)怒。
不說身份上的差別。
七皇子從小跟朝緣的感情就很好,朝緣更是將封青招當自己的親弟弟看待,偶爾還會將對方帶回丞相府。
丞相和丞相夫人都知道自從朝緣死后,封青招對朝緣的維護
要知道,光是一個朝驚,就讓對方用了三年時間才勉強接受,其中一大半原因還是為了封堯。
如今他針對御翎,并不出乎意料。
再說,被封青招針鋒相對的主人公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從知道七皇子殿下會來的時候,御翎就猜到對方會折騰幺蛾子,提前跟丞相和丞相夫人打了招呼。
這也是兩人如今還沉得住氣任由封青招發(fā)問的原因。
就在眾人都想著御翎和丞相他們會如何應對的時候,甚至七皇子殿下心中的怒火都由這一通發(fā)問而漸漸趨緩的時候,就見坐在上方的御翎抬起了眼眸。
她的眼睛是那樣好看,就像是雨過天晴后的穹頂,清澈又干凈。
御翎的瞳孔中沒有因為封青招的話而出現憤怒,難堪,怨恨之類的情緒。
她就是這樣平靜的看著對方。
然而——
“難道皇族的修養(yǎng)就是讓七皇子殿下如此當眾無禮的嗎?”
——小七,日后不可這般調皮!
——小七今日乖不乖,有沒有闖禍?
——看我給你帶了什么禮物,喜不喜歡?
少女沒有解釋,沒有卑躬屈膝,連神色都不改,竟是這樣當眾教育了七皇子殿下。
她看向封青招的眼神,分明是看陌生人的樣子。
可就是讓少年人再也說不出話來。
從前時候,會用這樣語氣跟他說話的,是朝緣。
在剛才那個時刻,封青招覺得好像記憶中的緣姐姐真的出現在了面前。
因為他惹她生氣了,所以她連笑容都不肯給,只淡著一張臉,溫柔又冰冷地質問他,難道皇族的修養(yǎng)就是讓他這樣無禮的嗎?
不,不是這樣的。
小七一向是知禮守禮的,緣姐姐最知道了。
他只是,只是不能接受會有其他人替代了朝緣而已。
封青招站在那里,帶著前所未有的迷茫,御翎給他的熟悉感是藏匿在內心深處的。
“你是誰?”
你是誰?
為什么可以動搖他?
為什么會和緣姐姐這樣像?
他好像是一個迷路的幼童,只等信任的人將他牽回去。
可他等待的人永遠不會出現。
御翎連目光也不再停留在對方身上了,她似乎只是出來走個過場而已。
同丞相和丞相夫人以及朝驚點了點頭后,就離開了宴席。
徒留一個少年人悵然若失的坐在原地,目光望著她逐漸消失的背影。
同樣望著她背影的還有封堯。
等到少女要走的時候,他好像才鼓起勇氣重新看向對方。
剛才封青招的問話他聽到了,其實他也想問一句,你究竟是誰?
然而所有的疑惑和不確定,都在他看到坐在另一端的朝驚時,慢慢沉淀了下來。
他不該想的。
望著御翎背景的目光那么多,只有一道是最特別的。
封取陵是方才在對方站起身要回去的時候才注意到,御翎腰間佩戴的那枚青石玉佩。
風光霽月的皇子殿下拿著杯盞的動作一頓。
御翎起身轉身的動作并不快,是以足夠他將那枚玉佩的樣貌看完整。
封取陵的目光逐漸幽深,他看著御翎轉身而走的背影,嘴角倏而浮起一抹誰也琢磨不透的笑意。
溫潤如謫仙般的皇子殿下心中想的是,恐怕御翎的真實身份并不是那么簡單。
據說對方是三年前成為樸云道長的外室弟子,言談舉止之間又像極了朝緣,還讓丞相不惜耗費這般心血請了各界人士。
僅僅只是為了認一個義女嗎?
未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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