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又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不也沒向我證明自己嗎？”萬俟寰朔的坐姿很端正，連吃飯都挺直了腰板。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頗有【都給朕跪下】的氣勢，好在大家都是些目無尊長的壞孩子，這一套只能讓他們下意識地嚴肅了些許，然后正正經經地開始了簡短的自我介紹。

    可不同于萬俟寰朔，這都是些無名小輩，就算報了名字，陛下也不可能識得，更無從考究。他閉著眼睛聽完，只覺得現代人的名字取得都很隨便，也不怎么好聽。

    但他收獲了一個新知識：現代家庭，兄弟之間居然需要共用同一個字。

    這讓萬俟寰朔有點好奇蕭滅和蕭滅滅還有沒有弟弟，是不是需要接著延續這個順序，叫蕭滅滅滅。

    沒人知道一臉正色的國君腦子里居然是在想著這回事，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然后看著祁成問，“你想知道些什么？”

    祁成瞇了瞇眼，這位國君若是身份不假，倒還挺清醒的，除了自持以外，完全沒有表現出一點的帝王要求。

    因為他大概很明白自己是個什么處境，他于這群現代人來說，并不是一位需要尊重愛戴并且敬畏的陛下，相反，他只是一個關系著夏國封印的工具。

    “那自然是當年的經過了。”祁成讓對方證明自己，一方面是出于謹慎，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得到先圣落下封印時的那份真實的歷史。

    祁成至少需要確定兩件事：藍夏塔亞到底是不是尚在長眠之中，蕭清口中的封印要素又是不是真的靠譜。

    萬俟寰朔很明顯一點也不想去回憶那時候的事情，表情雖說已然是克制的，卻還是流露出了抗拒。

    當年的祭祀大典對自己來說，是用記憶猶新來形容也不恰當的事件，因為他雖然能在棺材里保持清楚的意識，卻不是一直醒著的。

    而他陷入混沌的睡眠之時，那幾天的事就會不斷地在眼前重演。

    萬俟寰朔遲遲開不了口，大家也都識相地埋頭吃菜，勉強壓住了好奇心，沒有多話。

    “要是不知從何講起，要么我就先問您一個最主要的問題吧？”祁成這種理智冷靜的家伙，居然也在萬俟寰朔的威壓下不知不覺地使用了尊稱。

    而他在自己意識到了之后，竟還改不過來，“您知不知道藍夏塔亞在儀式結束之后的去向？”

    “你們找過她沒有？”萬俟寰朔反問。

    “找過了，沒找著。”祁成簡短地回答，還看了看身邊的凌央。

    “嗯，所以她真的在北郊嗎？”凌央便開口繼續問，一直以來大家以為在北郊的永晝卻在萬俟皇陵，那么藍夏塔亞是不是真的在傳說中的地方就不可知了。

    “她怎么會在北郊？”萬俟寰朔的臉色不太好，盯著桌上的碗筷沒有抬頭，“她跟我，是在對立的方位。”

    和萬俟皇陵對立的方位？“尋風港嗎？還是陵城？”

    這兩個城市萬俟寰朔都沒有聽說過，他好像越來越不自在，咬了一下嘴唇后抬眼看向了凌央，“你說的森林村是哪里？”

    “是這里。”凌央回答后還隨便指了個方向，“就是這個地方的某個小角落，在海邊。”

    “但是先圣不在那里。”祁成補充回答，又接著解釋起了探陵之所以會在那兒的緣故，免得又是你來我往的無聊問答。

    萬俟寰朔聽到阿瑪王后的行徑后，并沒有表現出多大的情感波動，他顯然是毫無牽掛在自己的原配身上，“原來如此，當真荒謬。”

    “您說的對立方位，是一種刻意的安排嗎？那永晝是不是也剛好在你們手中，存放到了夏國的這兩處地方呢？”祁成不愿在無關的事項上多停留，很快問了下一個問題。

    萬俟寰朔只是點頭，沒有說話。

    “但是我們找到其中一半永晝的地方，是北郊。”祁成把矛盾之處點明，這也是基地篤定藍夏塔亞就在北郊的原因之一。

    “不可能。”萬俟寰朔搖頭否定，渾身微微發抖，好像察覺到了某一件他無法接受的事實，正在努力地消化，“她在我對立的方位。”

    他喃喃重復著最后這句話，講了三五遍之后，才停下來喝了口茶。

    其他人互相看看，很不解，但也沒打擾他梳理記憶。

    萬俟寰朔被活埋了一千年，這期間幾乎毫無波瀾，并沒有新的事件存進他的大腦，所以于他最深刻的記憶，一直還是他被生祭的那一段經歷。

    當局者迷，他從未覺得那段經歷有何蹊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自愿為封印獻祭的。

    可他沒有料到自己得到的是個活死人的下場，明明蕭常對他描述的，是一個沉眠的結局。

    這是陰謀，他在千年的孤寂里早就明了了自己受到了欺騙，唯一的慰藉就是，封印還是落下了，藍夏和自己，雖不在一起，卻共同守護著世間。

    可現在矛盾出現了，藍夏既不在自己對立的方位，也不存在于這世間，她死了。

    “她死了啊。”萬俟寰朔如墜冰窖。

    “藍夏塔亞死了的話，又是誰壓制著永晝呢？”周不渡沒憋住，小聲問了出來。

    萬俟寰朔突然笑了一聲，惹得在座的人都僵了一瞬，“她騙我。”

    “......那個，怎么騙你了？”凌央被萬俟寰朔攪得云里霧里的，藍夏塔亞死了本就很不好理解，這么一來連異獸的來源都不好解釋了。

    萬俟寰朔點了點頭，無意識地又說了一遍自己剛剛講過的話，“原來如此，當真荒謬。”

    他還是把故事講了出來。

    作為一代國君，雖說在位時長不怎么樣，政績更是沒甚出彩之處，萬俟國王也還是具備了一國之主該有的基本素養，其中一條，就是辯明真相的能力。

    萬俟寰朔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但這卻不是蕭家人的陰謀，這是藍夏的安排。

    她曾明確地告訴自己，要挖一個坑讓永晝跳，為那塊石頭打造一處外表華麗內在空洞的紙房子，然后誆騙它住進來。

    而萬俟寰朔就是那個紙房子，他心甘情愿地讓藍夏打造自己，卻不知道她這么做，也是在為萬俟寰朔準備一個裝滿謊言的紙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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