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指天怒罵：老天爺，這就是你對待好人的方式？這就是你所謂的正義？
可是，老天怎么會理她的埋怨？
頃洛：“小蒼蒼，我突然覺得有點(diǎn)累……為什么動不動地就跑出來一個人，然后告訴我，是我前世認(rèn)識的人……”
血液好似凝固了，心臟一抽一抽的，好痛，痛到不餓能呼吸。
她輕聲呢喃著:“可在我剛剛記起對方是誰的時候，那人又死了……為什么?老天給了我幸福，轉(zhuǎn)眼就將我打入深淵，給我絕望和痛苦？”
玄蒼沉默不語。
頃洛沒有說的是：小蒼蒼，你也會是這樣的嗎？
她記得玄蒼說過她們的緣分源自前世，那他是不是也會和小叔叔一樣，突然丟下一堆記憶給她，讓她沉溺在其中，之后又突然消失在天地之間？
會嗎？她害怕，擔(dān)憂。
她想，應(yīng)該不會吧！
畢竟她和他之間的感情這么深厚，玄蒼的魄體還被養(yǎng)在引魂木內(nèi)。只要引魂木在，那么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她都不會和玄蒼分開。
玄蒼輕嘆一口氣，安慰道：“你別想多了。”
頃洛敷衍性地“嗯”了一聲，繼而閉上眼，繼續(xù)接受小叔叔傳遞給她的記憶。
仙氣淼淼的最高峰，綠意覆蓋了整座山頭，偶爾會有機(jī)質(zhì)靈鶴飛舞著，發(fā)出悅耳的輕吟聲。
簡單的茅草屋內(nèi)，白袍男人端坐在榻上，緩慢地，錯落有致地吞吐著靈氣，努力鞏固著剛剛學(xué)會的招式。
突然，一個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進(jìn)小茅草屋，雙手用力地抓著白袍男人的衣擺，左右搖擺，一抽一噎道：“小叔叔，小叔叔，怎么辦?小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小叔叔內(nèi)心咯噔一下，心頭涌上一層濃重的不安。
他努力平復(fù)著心情，盡量和藹地問道：“洛兒啊，你怎么了？說話怎么猶猶豫豫的，前言不接后語的？有什么事，說出來就好。即便是天大的事，你也別擔(dān)心，都有小叔叔替你扛著。”
那說的是一個信誓旦旦，霸氣非常。
女孩偷偷瞟了一眼白袍男人，很快又低下眉，繼續(xù)一抽一噎道：“小叔叔，你說的是真的？”
小叔叔很想說”是假的”，可見到滿臉淚水的軟糯小臉蛋，心不自覺地軟了，說了一句自己都想拍死自己的話。
也正是這句承諾，白袍男人親自將自己的未來五十年放置在刀山火海之上。
他說：“真的！小叔叔最疼我家洛兒了，你什么時候見過小叔叔說謊了？”
小女話聽聞，下一秒，擦掉滿臉淚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得意洋洋，白袍男人直覺自己再次入坑。
只見，小女孩對著門外的大白貓叫道：“大白，快進(jìn)來，我就說小叔叔最疼我了。這不，我還沒有說是什么事情，他就答應(yīng)給我背黑鍋了。”
白袍男人：……
背黑鍋？
內(nèi)心的不安越來越強(qiáng)烈，白袍男子很想尿遁。可想到身為長輩的尊嚴(yán)，硬生生收回了踏出一步的腳。
白虎走進(jìn)茅草屋，很是嫌棄地看了一眼周圍簡單的擺設(shè)。隨后拿出一捧沾著晨露，冒著靈氣的花，小心翼翼地緩慢無比地插在桌上的水壺里。
小叔叔：……
這白虎不知道這水是靈泉水，是用來喝的嗎？用來插花實(shí)在是太浪費(fèi)，這個臭敗家虎！
小女孩尷尬，一手來回擦著鼻尖，紅臉解釋道：“小叔叔，你不要責(zé)怪白虎，他走到哪里，哪里就得有鮮花。這不，看你這里實(shí)在太過丑陋，想給你的房子增添一點(diǎn)顏色么？”
小叔叔：……
丑陋？他這里是簡潔干凈，好嗎？
白虎插完花，另一個爪子丟下一團(tuán)漆黑得東西，看上去是燒焦的毛發(fā)。
小叔叔：“這是什么？”
小女孩不好意思地?fù)狭藫夏X袋，干笑道：“這是二叔叔的頭發(fā)……”
小叔叔已經(jīng)能夠想到被燒了頭發(fā)的二叔叔正在到處噴火的畫面了。
見白袍男人并沒有表現(xiàn)出憤怒得表情，白虎又拿出一件被撕成布條的靈氣逼人的華美衣裙，丟到地上。
小叔叔面色臭了幾分，總覺的這破布條似曾相識，按捺著性子問：“這是什么？”
有了二叔叔被燒焦的頭發(fā)做鋪墊，小女孩的底氣足了些許，聽聞小叔叔的問話，絲毫不心虛，小腰桿挺得筆直筆直的。
“這是四叔叔準(zhǔn)備送給他心上人的生日禮物。”
小叔叔整個人頓覺不好，風(fēng)中凌亂。
見狀，白虎輕笑，那笑容怎么聽怎么欠扁。
他又一爪子丟下一個破碎的白玉酒壺，那酒壺釋放著晶瑩剔透的白光，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小叔叔臉色再黑了幾分，“這又是什么？”
小女孩爬上榻，一邊吃著桌上的甜美點(diǎn)心，一邊撅著沾滿點(diǎn)心沫的粉嫩小嘴，滿不在乎地回答：“這是大叔叔的酒壺啊，前天你還頭和大叔叔的酒呢！吶，就這是這酒壺裝的酒，你怎么會不認(rèn)識呢？”
小叔叔：……
他不是不認(rèn)識，他是不想認(rèn)識。
氣急攻心，他強(qiáng)制按住已經(jīng)暴走的心，強(qiáng)做笑顏，咬牙切齒道：“洛兒啊，你說吧，你還做了哪些刺激人心跳的事情？你直接說，一次性告訴小叔叔，別再這樣一件一件地扔了。”
他頓了頓，語氣略微苦澀，“好讓你小叔叔我在被那些個混蛋們痛揍的時候，知道原因啊……”
小女孩咬下最后一塊糕點(diǎn)，看了白虎一眼，似是決定了什么大事一般，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白虎一爪子一揮，一大堆破損的東西，稀里嘩啦地掉落下來。
什么斷掉的碧玉簪子啊，什么被撕毀掉的神畫遺跡啊，什么被咬死的靈獸啊……
待看到最后一件紅彤彤的一小團(tuán)帶著靈氣的布時，小叔叔再也控制不住了。
“這是什么？”
他怎么覺得這么眼熟，這好像是他小時候穿過的肚兜？
說起來可笑，小叔叔出生的時候，他的母親哭了，哭的那叫一個驚天動地。
很不滿自己生了個兒子，這不，為了滿足妻子大人的女兒欲望，小叔叔的父親親手縫制了一個女孩肚兜，給小叔叔穿，還經(jīng)常給小叔叔打扮成小女孩模樣。
小時候的小叔叔蠢萌蠢萌的，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有別。
父母怎么打扮，他便怎么穿著。這不，在十歲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個男孩。
這成為了他的黑歷史，只要有人看他不順眼，便會將這件事拿出來，嘲笑小叔叔。
小叔叔一怒之下，將小時候穿過的衣裙，戴過的朱鹮首飾等等全部扔的扔燒的燒。
唯獨(dú)這最后一件紅肚兜，在他母親拼死保護(hù)下，幸存了下來。
再看到紅肚兜，小叔叔臉黑的徹底。
“洛兒啊，你這是把所有叔叔們都得罪了徹底啊。”他頓了頓，咬牙切齒道：“特別……是……我！”
小女孩自知犯了大錯，趕緊陪笑臉，一副乖乖女的模樣的確討好到了小叔叔。
“小叔叔，我不是故意的，昨晚上我來你這里偷……”
“不，我來看你，一不小心就拿到這個了。這不，我這不是拿來還你了么？”
白袍男人揉了揉眉眼，雖是氣憤，卻也只得無奈。
自己決定要疼一輩子的小女孩，跪著哭著都要疼完。
自此之后，小女孩不停地闖禍，白袍男人不停地替她收拾爛攤子，形成了一個不好不壞的循環(huán)。
回憶就此為止，頃洛看不到后面更多的事情，深知這是因?yàn)樾∈迨寤炅Σ粷?jì)的原因。
眼睛很熱，很酸，心很痛，她伸手去擦拭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哭起來。
玄蒼一臉痛色，默默守在引魂木中。
愛你的人，為你而死，你又怎會不知：他們是幸福的呢。所以，我的女孩不要傷心，不要難過，至少我還在你身邊。
頃洛的記性很好，雖只看了一遍劍術(shù)，卻也學(xué)會。
當(dāng)男人收回長劍，身影漸漸消失之時，她的腦海中回蕩著白袍男人微弱悠長的聲音。
“洛兒，記住，這叫獨(dú)步青云。獨(dú)為你而生，步你往生路。青青憂我心，云上望君顏。我會永遠(yuǎn)守著你……”
非常久……
收拾好失控的情緒，她走近圓臺邊，看著臺上緊閉著雙眸，陌生的面孔，心中又是一酸。
小叔叔究竟怎么了？他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為什么寧愿不要肉身，帶著千瘡百孔的魂魄，也要離開那個地方。
“小蒼蒼，我想快點(diǎn)進(jìn)入那個地方！”
她害怕，怕自己還沒有記起所有那些關(guān)愛著她的人，那些人就不聲不息地遠(yuǎn)離她而去。
她害怕自己不能保護(hù)那些人，守住他們的幸福和未來。
她更害怕自己沒有資格進(jìn)入那個地方，讓那些愛自己的人們失望。
“好！”玄蒼掩飾住所有的情緒，佯裝做一無所知。
頃洛走下天梯，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久候在一邊，焦急不已的洛顏，她征了征，短暫地強(qiáng)顏微笑了一下，便收了表情。
悲傷的她，真的很難做到當(dāng)所有事情都沒發(fā)生。
時間，難得糊涂，可她真的沒有這種大智若愚潛質(zhì)。她輕聲問：“你怎么沒有去休息？”
她記得清楚，洛顏在天梯之上，受了很重的傷。
洛顏看了看頃洛身后，見沒人，似是想到什么，欲言又止，“他……那個他……你知道他不是人嗎？”
頃洛點(diǎn)頭。
洛顏驚訝，本以為頃洛也沒有發(fā)現(xiàn)。但是很明顯，不知真相的人只有她一個。
“你……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洛顏說的有點(diǎn)結(jié)結(jié)巴巴。
“他從出現(xiàn)開始，腳就沒有沾地！”
洛顏?zhàn)允前l(fā)現(xiàn)了這個，只以為那人實(shí)力高強(qiáng)，靈力充沛，懶得走路。想不到真相竟然是這樣，真是出人意料。
頃洛回去了，一路上，都是洛顏在活躍氣氛，結(jié)果卻不盡人意。
洛顏察覺到頃洛的不悅，便也收了聲。最后和頃洛一樣，沉默著回到房間。
這一夜，頃洛睡得不好，十分不好。
強(qiáng)烈的不安，讓她無法入睡。左右碾轉(zhuǎn)之下，她披了衣，踏著晨星，走到門外。正見不遠(yuǎn)的走廊之下，風(fēng)中，涼亭內(nèi)，無痕正在對月暢飲。
頃洛也不說客氣的話，立馬竄到無痕的面前，拿起一邊的杯盞，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痛飲下肚。
“你倒是不跟我客氣！”無痕輕笑，不急不徐地喝著。
“你這旁邊放著第二個酒杯，不就是給我備著的嗎？既然如此，我還要跟你客氣的話，就是真正的見外了。”
酒很烈，剛?cè)肟冢憷钡乃蹨I落下來。
“好，好酒！”她豎起大拇指，贊賞道：“以前我只知道桃花釀最是美味……如今，我才知曉，烈酒才是最好。”
無痕淺笑，不語，再喝一杯。
二人誰也不再說話，靜靜地喝著酒。
眼見頃洛的雙眼迷離起來，無痕這才放下手中的酒杯，奪走少女的杯盞。
“不早了，你先回去睡一覺吧！”
“我想睡！”少女搖頭晃腦，面色卻是痛苦，“但是我睡不著啊，要不，你陪我睡？”
無痕尷尬，輕咳一聲，面露無奈。
“如果你是在清醒狀態(tài)下說出這句話，我定不會推辭！”他的聲音小了下去，“如今怕是連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
少女沒有說話，眼一閉，倒在冰涼的地上，發(fā)出呼呼的鼾聲。
無痕站起，蹲到少女的身邊，雙手穿過女子的腰際，準(zhǔn)備抱起女子。但見一縷黑色似煙似霧的一團(tuán)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玄蒼一臉防備地看著無痕，怒斥道：“你除了用酒這一招之外，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
頃洛不耐酒，每次喝醉定是會發(fā)一次酒瘋。
可這一次，她沒有，只是單純地醉了。
玄蒼知道今天的事情真的傷到了她，痛到極致便是麻木。本應(yīng)就這么任由她買醉，可在見到無痕之后，所有的心思都沒了。
他知道無痕對頃洛的心思，若是以前他很放心，那么經(jīng)過這幾次之后，他再也放心不了。
無痕是強(qiáng)大的，有自知之明。一直以來，都恪守著本份，可是最近這兩次，他實(shí)在是過分了點(diǎn)。
玄蒼忍無可忍，絕不能讓別的臭男人占自家媳婦兒的小便宜。
然，他的憤怒，沒有得到對方的咒罵，反而是一記力道十足的拳頭。
這拳頭帶著濃濃的靈力，即便是沒有實(shí)體的玄蒼，硬生生地挨了這一拳。整個人跌倒在地，他欲站起，對上無痕，卻聽到對方憤怒的聲音。
“你現(xiàn)在知道出來了？平時的你不都是縮頭烏龜嗎？你擔(dān)心她，那怎么不安慰她？你關(guān)心她，怎么不出來？你若是真的將她當(dāng)作妻子，為什么不做好丈夫的本份。”
“玄蒼，我看不起你！你是她選擇的人，我不會動你！但是記住，是因?yàn)樗矚g你，所以我不得不忍讓著你。但是你給她的回報(bào)是什么？”
“你讓她受傷，讓她哭泣，讓她一個人面對黑暗，而你呢？只顧著自己的悲傷，連站在她面前都沒有勇氣。你不是很強(qiáng)大么？為什么現(xiàn)在連實(shí)體都凝聚不起來，連一個最簡單的溫暖懷抱都給不了她。”
“我很好奇，這樣的你，連我都比不上，怎么進(jìn)入她的內(nèi)心？”
“你是個膽小鬼，是個廢物，是個一無是處的可憐蟲！”無痕罵著罵著，猶覺得不解氣，便直接上拳頭，左一拳又一拳，拳拳落到實(shí)處，拳拳用力。
全程中，玄蒼沒有說一句反駁的話，沒有反抗一次，連吭都不吭一聲。
終于感受到身體上的疼痛，體會到頃洛身受重傷時的無奈，他終于體會什么叫做痛定思痛。
無痕罵他的話實(shí)在太對，一直以來，他都自詡愛著頃洛，可是他給了她什么？
除了傷害，什么都沒有。
這樣的他，哪里來的資格阻擋更加優(yōu)秀的男人來到她的身邊，照顧她？
前世的他沒有這個資格，現(xiàn)在連實(shí)體都凝聚不了的他更加沒有這個資格。
他呆愣地看著無痕抱起頃洛，走進(jìn)她的房間，木然地看著天邊潔白的圓月，苦澀一笑。
如果……如果這一切都需要有一個人來承受的話，那么就讓他來吧。
無痕并沒有在頃洛的房間內(nèi)久待，放下她之后，便立刻離開。
這里是靈淵塔，因著擁有巨大的財(cái)富，招攬到各式各樣的天才，保護(hù)這里的一土一花。防衛(wèi)相當(dāng)?shù)貒?yán)密，身在靈淵塔內(nèi)的人，絲毫沒有必要擔(dān)心有人會闖入或者夜襲。
當(dāng)所有的喧囂都塵埃落定，頃洛陷入最深睡眠之時，一道黑色人影穿過窗戶，站立在她的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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