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府會客堂，六旬的老王爺坐于主位之上，命人奉上樊瀾城中最好的茶招待黎九澈。

    黎九澈淺嘗一口，嘆道:“這茶與你四十多年前送我的，一樣香。”

    老王爺頷首道:“可不呢，這是樊瀾產的一等茶品，聞香。只有樊瀾的土地上可以種得出。”

    黎九澈看向說話的人，緩聲道:“王爺，你看上去老了好多。”

    老王爺瞇眼笑著，一條條密集的皺紋堆積在眼角，布滿了歲月的痕跡，“仙尊見笑了。老夫一界凡人，身處陽間時間甚短，不過幾十年，現如今已經半截身子埋在了黃土中。而仙尊你倒是四五十年不見，更添風骨，看上去越發的年輕俊朗了，真讓人好生羨慕！”

    “仙有仙的福劫，人有人的活法，談不上羨慕與否。王爺坐擁一城，深受百姓愛戴，功名皆有，兒女雙全，此生也算無憾了。”

    老王爺長吁一聲，“是啊，在外人眼中，我從出生便尊貴無比，一輩子榮華享盡，委實圓滿。可是，我也想問問仙尊，您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凡人，一步步登上如今的尊位，可曾還有遺憾與所求？”

    黎九澈怔住……遺憾……所求……不假，他都有。他道:“不知王爺還有怎樣的遺憾和所求，讓你不惜要借助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來實現？”他如此問道，一雙眼定定地看著老王爺，在等一個回答。

    王爺與他目光對視，笑容漸漸收斂，對會客堂中的丫鬟奴仆招手示意他們退下。

    黎九澈見其余人皆離開，便道:“人都遣散走了，只有你我二人，現下王爺可以說一些事了嗎？”

    老王爺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陰霾，頓了片刻，說道:“仙尊為何要修仙？”

    “因為不甘心。身為凡人，有許多事做不了，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加的強大，才能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黎九澈如實說道，說道此處，他不經意間想道，這些話似乎還是某人先告訴他的……

    老王爺點頭:“仙尊如此，我亦如此。我也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一旦觸碰了，無異于與虎謀皮，但是為了使自己更強大，為了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我必須這樣做。”

    黎九澈端起旁桌上熱意還未散去的茶，呷了一口，然后抬眸盯住老王爺道:“讓我來猜猜，你想要保護的，是樊瀾城這片土地……對吧！”

    “仙尊不愧為仙尊，我的想法被你徹底看透。

    我是鎮南王，祖祖輩輩都守護著這片土地，我有責任傳承祖志，讓這里的百姓安然的生活在樊瀾的土地上。”

    黎九澈道:“你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嗎？”

    老王爺緩緩點頭，記憶似乎又回到了年少時代，想到那時，他的嘴臉不由自主地勾起一絲笑意。

    “那個時候，你大概十六七歲吧。從樊瀾城千里迢迢去到出塵山，說要拜我為師。”黎九澈說道，“當時你很年輕，意氣風發，少年姿態。你說你要逃出鎮南王的牢籠，還說樊瀾既然已經歸順了大成，你們王府就沒有存在的必要，而你也不想耗費精力去維系鎮南王府的地位。”

    “對啊，那個時候，我覺得家族真是迂腐至極，既然當初沒有能力保護樊瀾而將它拱手相讓，就沒必要給自己穿戴上一層厚厚的枷鎖，為了一城的百姓而受制于大成。”老王爺嘆道，“雖然鎮南王府表面上看上去風光無限，是皇家都要給三分薄面的世襲王族，但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我們是外姓王族，終究與大成皇室有一層隔膜。為了讓朝廷信任樊瀾，為了使百姓安居，王府千年來付出了多少心血，也只有我們明白……”

    黎九澈道:“當時你也是這樣說的，還說你要跳出來，做個自由自在的散仙都要比成為鎮南王來得逍遙快樂。”

    “是啊，其實我到現在也是如此想的。但，一切都只是年少時的一場夢罷了。我知道你此行來王府的目的，你猜測的也沒錯，我與鏡妖浮秋做了一筆交易，他幫我借來鬼兵。”

    “你要那么多鬼兵做甚？”黎九澈問道。

    老王爺答道:“當然是守衛樊瀾城了。你知道的，樊瀾之地，千年前也曾是立國之土，奈何民風積弱，無開強拓土之資，也無固守河山之能，遂妥協依附于來勢洶洶的大成王朝。但是，已經過了千年了，大成對于我們越發的忌憚，現在的君王，很是不滿鎮南王府存在于樊瀾城中呢。”

    “人界的國家政治恕我不能輕易摻和，但是你可知動用鬼兵……”

    黎九澈正說著，陡然間感到胸腔處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還不能他反應，便一口鮮血嘔了出來。他面色突沉，用手捂住前胸，震驚地望向鎮南王:“你對她做了什么！”

    老王爺像是已經事先知道黎九澈會有如此情狀，不慌不忙地道:“你說的是那個偷偷溜入王府的女孩子吧，其實我早就知道她的到來。不好意思仙尊，我并不想對你的人不利，只不過，這件事是我與鏡妖的交易的籌碼。”

    話音未落，一個下人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面色青白，跪在地上一個勁兒的打著戰栗。

    老王爺大怒，拍桌道:“沒看到本王正在與貴客談話？你竟然善自闖入！”

    那人像是沖撞了什么，被嚇得不輕，哆哆嗦嗦地連話都說不清:“奴才該死……殺人了……不……殺的不是人……不不不……太可怕了，那個女人……她……她還燒了翠庭閣！”

    黎九澈一聽此話，瞪大了雙眼，此時他本想運用閃身術立刻前去，卻一運靈力便又噴出一口鮮血。他恨恨地看向鎮南王

    ，他顯然沒有想到會有現在的后果，一臉茫然。

    “常越！我想那個人沒有告訴過你這場交易的后果是什么！與虎謀皮，最終是自己尸骨無存！”黎九澈強忍周身氣血逆流的痛苦，大聲說道。隨后，他手中握著自己的長劍，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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