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南鈺推開門，臉上的表情也方才出去時并無多少差別，“他走了？”這個“他”自然指的是顧均。
扶蘇從她的身上收回目光，點點頭。
“來，這是熱水。”南鈺將水杯放到扶蘇旁邊，看著女兒恬靜的側臉，心頭積壓的情緒似乎又有雪崩之勢。
“扶蘇啊……”南鈺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媽媽對不起你。”
扶蘇再次轉眸看向她，神色難辨深淺。
“以后……媽媽，一定不會再讓你受委屈的！”思來想去，南鈺最終只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眼眶處還能看出彼時在門外哭泣時留下的紅印。
扶蘇到底還是讀懂了南鈺極力壓抑著的情緒波動，她別過眼，一時間，病房里的空氣再次安靜了下來。
指尖卻再次攥緊了被子。
思緒如潮涌，起伏撞心鐘，其聲震震，不絕于耳。
渡江乎？
渡人乎？
扶蘇再嘗試著給出答案。
“休息一會兒吧。”扶蘇垂眸，平穩(wěn)的聲調一如往常。
南鈺從昨晚開始一直陪著自己，估計沒睡好一個安穩(wěn)覺。
“扶蘇……”聽到女兒的關心，南鈺的情緒卻是在一點點崩潰掉，“你恨媽媽，對嗎？”
“就算你也討厭爸爸，但是最恨的，還是媽媽是不是？”
“在地震的時候，她丟下你，只抱著弟弟逃走了……”
“在你獲救之后，還沒有及時趕過去看你……”
“甚至，甚至在你賭氣不理她的時候，她也就真敢不關心你了，只知道用拼命的工作麻痹自己……只會送幾件無關痛癢的小禮物，連你平時在學校里過得是什么日子都不知道……只會拿著你的成績向別人炫耀，對你的關心卻那么少，你這個媽媽，真不配當個媽媽，對不對？”
她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滿心的愧疚和痛苦就這樣被一點點泄了下來，縈繞在扶蘇周圍，控制不住的眼淚砸在扶蘇的背面上，頃刻間便暈染成朵朵淚花。
南鈺最終雙手掩面，低低地哭泣了起來。
“扶蘇，媽媽對不起你……”
看到這樣的場景，扶蘇還是不知所措了，她從來沒見過南鈺有這樣脆弱的一面，而且，還是因為她。
南鈺的那些話，也像是一顆顆的珠石，清脆而響亮地扣在了她的心門上，然后決然墜地，碎裂了，于是便會再響起一陣交響樂般的哀嘆。
扶蘇聽到了，那是母親的聲音。
心上緊閉的門因為這樣大的力道和聲音而裂開了一道縫隙，又或許是因為它原本就沒有扣得那么緊。
唉……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面對父母，孩子也總是最容易心軟的啊。
扶蘇輕輕地將手搭到南鈺的肩上，想安慰她一些什么，卻最終歸于無話。
她想不出自己該說什么。
早晨的太陽還很溫暖，窗簾被南鈺早早地就拉開，此時的陽光便穿過了玻璃窗，不經(jīng)意間，將母女兩人的身影完全覆蓋了。
南鈺漸漸停止了抽泣，她將扶蘇的手拉下，然后再用自己的兩只手掌緊緊抱住。
脆弱散去，南鈺的臉上浮現(xiàn)的一種母親才會有的堅毅。
“扶蘇，恨我也好，但是媽媽一定一定不會再拋下你了。”
“媽媽會一直陪著你的。”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話語說到最后，她的臉上不經(jīng)意間閃現(xiàn)了幾絲狠意，卻又立刻被很好地掩飾了下去。
扶蘇便任由自己的手在她的手掌里待著。
兩個人就這樣靜謐又和諧地待了幾分鐘。
“寒假的時候……我想回外婆家。”扶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和南鈺說一聲，她想回去已經(jīng)很久了。
“啊……”南鈺的神色又慌亂了，她強自鎮(zhèn)定，“你想待多長時間？”
扶蘇側過臉看陽光：“三五天吧。”
“好。”
南鈺應了下來，稍后又柔聲說道：“我和你爸爸，還有你弟弟，陪你一起回去好不好？我也很想回去了。”
扶蘇的眉頭皺了皺，卻沒有說出拒絕的話。
“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閑了下來，扶蘇躺在病床上，感覺時間走得似乎緩慢了一些，腦子里空蕩蕩的，她總會瞧著窗外，腦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下午，南鈺在扶蘇的堅持下終于同意去休息。南鈺睡下后，扶蘇想了想，決定出去走一走。在她看來，這個小病，完全不必要一整天躺在病床上掛吊瓶還需要全天看護，雖然剛醒來的時候有點虛，但是現(xiàn)在的感覺已經(jīng)好了很多。
依著扶蘇的意思，她現(xiàn)在去上課也沒有問題，但是季淵已經(jīng)提前給她請了一整天的假。
原本他還想直接請個一周，但是被扶蘇堅決拒絕了，最后妥協(xié)到只有一天。
扶蘇輕手輕腳地走出來自己的病房，剛走出去沒多遠，迎面就撞見了一個熟人。
“啊啊啊啊！扶蘇！”
蔣一驚喜地嚷道，按住她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檢查了一番，而后又長長舒了口氣。
“還好還好，胳膊腿什么的都健在，我還以為出什么大事了呢！”
扶蘇：……
“噓——”扶蘇向她示意，又遞過去安撫性的眼神，帶著蔣一來到了醫(yī)院樓下的花園，這才出聲解釋道：“昨天晚上發(fā)了燒，被送來醫(yī)院打針了。”
“你可不知道我多擔心！”蔣一用夸張的語氣說，“聽說后臺和人打起來了，然后就哭著跑開了，今天還請假沒來學校，就你這小身板，我還真怕出什么事……”她是真害怕扶蘇被方嵐嵐那個憨批算計了，今天等不來扶蘇，還是特地去找他們班的班主任打聽了一下，下午就翹了一節(jié)課趕過來了。這些，也就不必讓扶蘇知道了。
暖意如同涓涓的溪流，在扶蘇的心間流淌起來，其實，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蔣一對她而言，已經(jīng)不僅限于“熟人”了。
有關話劇排練的事，對家人說不出口，可一旦面對著她，扶蘇輕輕松松地就說出來了。扶蘇愈來愈覺得，蔣一很像是一縷滿是生機和溫柔的春風，總是能透過厚厚的城墻，吹進她沉寂的心湖。
這其實……才是朋友吧。
在她面前，你總是能輕而易舉卸下心防，無論做什么都會覺得輕松而愜意，無論談什么也能找到共鳴，如春風拂過湖面，流水相逐高山。
扶蘇不自覺揚起了淺淺的笑意：“謝謝你。”
看到扶蘇的笑容，蔣一的笑臉也更加燦爛了起來：“謝什么！關心朋友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呀，嘻嘻。”
“不過說起來，我今早看到方嵐嵐她們幾頭憨豬又聚了頭，還一起摸到了辦公室里，估計是又要使什么壞手段，你一定要有個準備啊！”
扶蘇的眸色轉寒：“我知道了。”
“但是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肯定不能讓她陰謀得逞！我等會兒回去再打聽打聽，一定將她掐死在搖籃——不，是把她的陰謀掐死在搖籃！”蔣一信誓旦旦地保證。
扶蘇搖了搖頭：“你不要管。”
“我跟她之間的事，我會一次性解決清楚。”
“這才是我朋友！”蔣一看著扶蘇，大為贊賞她這種似乎要斬草除根的架勢，“怎么？要套她麻布袋是不？帶我一個！”
扶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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