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吃完飯，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龍青陽送小雙回家。他喝了點酒，但是開車無礙。（那年頭，沒有查酒駕一說，喝酒不耽誤開車，是社會習慣。）
李國強卻有些熏熏的，說：“青陽，捎我一程。”
“去哪里？”
“四廠。交運第四維修廠。”
“好，順路。”
“國強，這時候去四廠干嘛？”馬明建說。
“有個違法改裝的貨運車輛，今天扣在那里了。我過去看看。”
“明天不一樣嗎？”
“不行，我怕他們今晚給我搗鬼。”
馬明建說：“你還這么認真。”
“我他媽就干了這么個工作，不認真心里過不去，對不起我們以前老連長的教導！”李國強說。
馬明建對龍青陽說：“看到了嗎，這小子，要不死腦筋，早賺發了。”
龍青陽就哈哈地笑，說：“可不是嗎？你看運管處那一幫家伙，那個不是黑白通吃。”
“我要不死腦筋，估計早被他們牽著鼻子走了。至少李國強這口氣，現在還喘得理直氣壯！”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精神和做事理念，強求不來。”龍青陽說。
“還是你們做銷售的，來的八面玲瓏。“李國強說。
“這叫適者生存。”龍青陽說：“但是有人違背了咱的原則，老子照樣不干！”
馬明建哈哈大笑，說：“男人，就當如此！”
上了哥哥的車，龍小雙坐后排，李國強做副駕駛。龍小雙低下頭，認真地看企劃書。
“當心暈車，雙兒。”龍青陽知道她的弱點。
“我想趕緊弄利索，好開展下一部的計劃。”
“什么計劃？翅膀硬了是吧？說得跟真事似的。”龍青陽揶揄道。
“哪有？大驚小怪的！”龍小雙撇撇嘴。
“你那個小腦瓜里，都醞釀了些什么？說給哥聽聽。”龍青陽說。
“兩個事情，一，馬哥讓我去參加省交通廳第一批廣告人培訓；二，我想在百貨大樓租賃個柜臺，有時間你幫我去看看。”
“咦？你看起來比你哥還忙？”龍青陽故意陰陽怪氣的說。
“你忙的是大事，我忙的是小事。我翅膀再硬，也飛不出你老人家的手掌心。”龍小雙學他的口氣。
李國強在傍邊聽著，哈哈地笑，說：“你們兄妹真熱鬧。”
“你沒見她讓我頭疼的時候呢！”龍青陽說。
“例如說，小雙在交運招待所那一晚，你偷偷守在旁邊一夜？”
“國強哥，你說什么？”龍小雙叫道。
“掌嘴！”李國強打自己的嘴巴。龍青陽就哈哈地笑。
“哥，剛才國強哥說的什么意思？”
“你聽他胡謅，他喝多了。”龍青陽笑。
“國強哥，真的嗎？”龍小雙問。
李國強就假裝酒氣上頭，閉上眼睡覺。
“雙兒，一下談妥三十萬的廣告工程，這可不是小事啊？”龍青陽趕緊打岔。
“我也就運氣好，蒙準了。”龍小雙說。
“馬明建說給你多少分成啊？”龍青陽笑道：“可不能忘了給哥哥發獎金啊。”
“你就掉錢眼兒里吧，馬哥說給我核算，我都沒應聲呢。”
“那是你應得的。你給馬明建幫大忙了。這一個商場，夠他吃好幾年。”
龍小雙說：“但是哥，你要承包工廠，包括打點層層關系，需要不少錢吧？”
“預計百十萬左右。”
“那么多，往哪里去弄啊？”
“商業局對接農業銀行貸款。”
“聽著好可怕。這不身家性命都要押進去嗎？”
“你為呢？承包，就兩個可能，賺錢，賠錢。賺，不一定多，賠，就賠死。大家都是在賭運氣和實力。”龍青陽說。
“最后賭的是人品。”李國強睜開眼睛，說：“就像袁世杰對小雙的評價一樣，哪個商人都會看穿對手。玩手段，都是暫時的把戲。長遠看來，成功者拼的都是人品。所謂的運氣好，其實是每時每刻，人品起的作用，奠定下了良好的因果循環。”
“國強，你真喝多了，這話不像你說的？有禪意！”龍青陽說。
李國強忽然說：“青陽，停車！”
“怎么了，要吐酒？”龍青陽問。
“怎么會？這才喝到哪里。”李國強說，“你剛看到路邊那個人嗎？“
“沒有。怎么了？”龍青陽問。
“調頭，回去。”李國強說。
“先告訴我怎么回事。”龍青陽說。
“就那個人，李剛，你上次問過我的。”
“李剛！”龍小雙和龍青陽一起說。
“對，在路邊上呢。”
龍青陽呵呵一笑，調轉車頭。
“哥，干嘛去啊。管他干什么啊，過去那么久了。”龍小雙叫。
路邊一個粗壯的男人，光著膀子，衣服搭在肩膀上，低頭哼著歌，晃晃地走著，可不就是那個莽漢李剛。
“你穿著制服呢。”龍青陽說。
“這還不好解決。”李國強說著，扒下襯衫，光了膀子。
龍青陽迅速泊車，但沒熄火，對龍小雙說了一句：“在車上別動。”就和李國強沖下車去。
兩人旋風一樣沖到李剛跟前，扯住他肩膀上衣服，兜頭一繞，將他腦袋裹了，噼里啪啦一頓狂揍。
李剛嗷嗷叫著倒在地上，不一會兒沒了動靜。
也就一分半鐘的功夫，戰斗結束，龍青陽和李國強飛速上車，車輛剎那間跑出去百十米遠，在夜色里拐彎。
兩個人哈哈大笑。龍小雙驚心動魄，說：“你們兩個，這也太野蠻了吧！”
“有些事就得這樣處理。”李國強笑說：“公的辦不了他，就來私的。”
“你們那樣打他，不會打死了吧？他都沒動靜了。”龍小雙說。
“放心，大家都是打出來的，知道怎么下手。”李國強說。
龍青陽柔聲問小雙：“嚇到你了嗎？”他的表情和語氣，完全不像剛剛對人施過暴。
“有一點怕。好在他是李剛，要換了別人，我就替他叫救命了。”龍小雙說。
“胳膊肘往外拐。”龍青陽哈哈大笑。
“看到沒，青陽，這就是人品。那個李剛挨揍，也是人品惹的禍。”李國強說。
“有道理。”龍青陽笑。
“前幾天，我在社區花園看到李剛呢。”龍小雙說。
“他怎么會在那里？看錯了吧？”龍青陽說。
“就是他。在櫻花樹下，跟我們副校長，兩個人鬼鬼祟祟的。”
“李剛前幾天又被逮住一次。一輛沒有牌照的大貨車，說是給學校拉渣土的，被三中隊給扣了。”
“不會是給我們學校拉的渣土吧？我們校場改造呢。”
“他們天天干這個，指不定給誰的。”李國強說。
交運第四維修廠門口放下李國強。龍青陽將車開出去幾百米，在通往秦鋼的路邊上，把車熄了火。
“怎么了，哥。”龍小雙問。
“多少喝了點酒，有點兒蒙蒙的。”龍青陽說：“坐前邊來吧，后面會暈車。”
龍小雙就轉到副駕座上。龍青陽點燃了一支香煙，抽了幾口，問：“嗆不嗆？”
“有點兒。”龍小雙說。
龍青陽就熄滅了香煙，從車窗扔到路邊的草叢里去。
兩個人都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相互陪伴著。夜色中的時光很美好。
過了幾分鐘，龍青陽伸過手臂，把龍小雙摟進懷里，吻著她的頭發，說：“雙兒，哥不會放棄你。即便有一天，你放棄了哥哥，哥也不會放棄你！”
說的龍小雙有些想落淚。她在龍青陽懷里抬起頭，想讓他的唇，尋找到她的。
但是龍青陽仍舊只是在她的眉心、眼睛吻了兩下，然后緊緊摟了一把，然后放開。
“哥，如果我們都不結婚，就這樣下去，你覺得可以嗎？”
“我可以，你不可以。”
“為什么我不可以？”
“哥是個男人。我拖到四十歲，照樣風風光光的結婚。你不可以，女人要生孩子，拖不起。”
“哥，我們不要孩子不可以嗎？”
“還是那句話，哥可以。我可以隨便做父親，你卻不能隨便做母親。”
“我們兩個如果生孩子，真的會有問題嗎？”
“你覺得會沒有問題嗎？”
龍小雙想了想，搖頭，說：“還真不敢說。”
“我們廠子里有一對夫婦，是表兄妹。他們跟我兩一樣，是允許結婚的，但是他們的孩子，一個七歲的男孩，雙側股骨頭壞死，，免疫力嚴重低下。”
“那...那...”龍小雙說：“我們不要孩子，我不做母親，你想做父親，你自己安排。”
龍青陽苦笑道：“你傻啊？哥會那樣犧牲你嗎？哥又值得你那樣做嗎？”
龍小雙落下淚來，哽咽說：“怎么不值得。雙兒這一輩子，就只要哥哥。”
龍青陽又摟她在懷里，嘆口氣，說：“我一直覺得，我的出生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要等到你。”
“那我是為了來找你的嗎？”龍小雙淚眼婆娑的看著他。
“我不知道。但是哥哥在等你，這是一定的。我沒別的使命。我出生就被嫌棄，就被多余。從我見到你，我才覺得，我的生命有了存在的理由。雙兒，哥害怕被人拋棄，你知道嗎？我害怕你有一天會不要我。”
龍小雙“嗚嗚”地哭起來，摟住他的脖頸說：“不會的，不會的。雙兒不會那樣做的。”
龍青陽拍拍她的脊背，安撫著，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哥心里有數。”
他的眼睛里，有龍小雙看不到的憂郁。
來到社區門口，龍青陽說：“我不進去了，我在這看著你，你乖乖回家。”
“都到家了，干嘛不回家。”
“減少麻煩，盡量保持現狀。”
龍小雙明白他的意思，只好點點頭。
“明早哥哥在社區門口接你。”龍青陽說。
“我自己做公交就可以，你不要來回跑。”
“天熱，氣味重，暈車了麻煩。”
龍小雙又點點頭。哥的心思她懂；她的狀態，哥哥明白。
－－－－－－題外話－－－－－－
你的出生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要等到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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