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皇家圣保羅32層。
龍青陽首先見到了那尊塑像。
在秦嬴政打開手工坊門的那一剎那,他就呆住了。
止不住的眼淚流下來。
面前的少年是一尊塑像,但是十年前,他是一個鮮活的生命,一個俊俏的少年,有著他龍青陽和秦嬴政一樣的容顏,流著和他們一樣的血液。
心痛到不能呼吸。
這個俊美的少年,就這樣死在了他的一腳之下?
他的大哥,少年的父親,是怎么承受失去他的痛苦的?
怪不得他的眸光那么幽沉,那么深寂,那是他默默舔舐傷口,冷凍到靈魂里的痛,最后凝結成的冰。
“大哥,真的對不起!”龍青陽有些不能自持,血緣牽引的痛,是來自骨髓的痛。
“不要再想了,”秦嬴政說,“等我們抹平了這個案子,把龍兒運回蘇州下葬就好,人嘛,總是要歸根。”
“是,”龍青陽說,“我會親自幫侄兒安排,處理后事。”
“嗯。”秦嬴政舒展一下腰背,轉了話題,“累死了,讓廚房做飯,我需要補充體力。”
“我去吩咐。”
“好。”秦嬴政低頭點燃香煙。
龍青陽發現,一個月的功夫,他憔悴了很多,眸光似乎更深邃了。
他經歷的太多,所以無論什么,在他面對的時候,都已經是波瀾不驚。
吃完午飯,秦嬴政給龍青陽講第一次見到龍小雙的情景。
”......幫她把墨鏡撿起來,交到她手中,我就知道我完了。只看了她一眼,那種讓心臟酥軟的感覺,我銘記一生.......”
秦嬴政低頭輕笑,“世界各地我見過那么多女人,只有雙兒給了我那種感覺,不可磨滅......”
龍青陽靜靜聽,低著頭,看茶盞里的葉片慢慢舒展。
他的眼前,浮現出十九歲那年,在小河邊初見龍小雙的樣子。
那個純凈如水,嬌憨柔美的女孩兒,活在他的靈魂里......
“......尤其在我知道她就是那個,我在筆記本上寫了四五年的龍小雙時,那種震驚和驚喜讓我思維幾乎錯亂,這種反應對我來說是空前絕后的。我知道我徹底被這個小丫頭俘虜了,那種對你弒子的仇恨,忽然間就變成了一種矛盾......”
“真的跟我那時一樣,”龍青陽低語,“我在河邊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她一下進入了我的生命,融入骨髓,再也剔不出來了......”
“我明白你對她的愛,所以我有些不適。”秦嬴政垂了眉眼,“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對雙兒才是對的。”
“不要擔心,我不會向你搶她回來。”龍青陽澀然一笑,“你必須用盡生命去愛護她,不要讓她再受傷!”
“這我知道,”秦嬴政說,“但我知道雙兒仍然愛著你,她對我的感情延續與你,甚至在她的心里,我們兩個是一個人。”
“我們終究不是一個人,雙兒現在明白了,她的記憶在你們施針之后其實已經恢復,只是為了平衡局面,她隱忍了自己。”
“你也看出來了?”
“是的。”龍青陽說,“雙兒的做法就像寧曉冬。”
“曉冬?他怎么了?”
“在愛情和責任面前,曉冬最后選擇了責任,”龍青陽說,“雙兒同樣。她只有這樣做,我們大家這個局面,才是完整的。”
“沒錯。”秦嬴政點頭,“苦了丫頭的心思。”
“所以你放心大哥,”龍青陽眸光沉靜,“在愛情和責任面前,我也會選擇責任”
“什么意思?”秦嬴政凝眉看他,“你的責任是誰?”
“爸媽,韓萍,還有李冬的兒子。”
“........青陽”秦嬴政站起來,“這不行,你不愛韓萍,你只是覺得李冬救了我們雙兒和兒子,但是你不愛他,這樣對你太委屈!”
“韓萍是個好女人,樸實,勤勞,對我們的父母很好,我選擇她不會錯的。”
“你是在報恩,這不行,青陽!”
“就當我用這種方式愛著雙兒吧,龍青陽抬頭看著他,“對兩個女人,還有我們兩個男人都好。”
“龍青陽!我不允許你這么做!”
“我已經買了戒指,”龍青陽也站起身,“我回蘇州就向韓萍求婚。”
“照你這么做,我豈不成了坐享其成者!”秦嬴政挑了眉,“你們各自承擔責任,最后卻讓我受益!”
“怎么會!”龍青陽轉身看著他,“你的責任大了去了,你救活了那么多人,阻止了疫情蔓延,甚至嘔心瀝血不讓中醫學毀滅,你比我們做得都多,大哥,這是你的責任!我敬佩你!”
“這是兩碼事,”秦嬴政擰了眉,“總之韓萍的事情我不答應!”
“那你說了不算,”龍青陽眸光堅定,“我明天就回蘇州,向韓萍求婚!”
“不行!”
“你阻擋不了我的!”
“......”
“實在不行,你把秦龍還我,”龍青陽說,“算你對我的補償。”
“......”
“大哥,”龍青陽眼眸里有水霧,“你要支持我!”
“那......”秦嬴政沉吟,“我的意思......你再等我幾天,等我完成手頭這幾個危重病人,我們一起回去。”
“雙兒的預產期快到了,你不能再耽誤。”
“我知道,但是你必須等我!我會趕在雙兒預產期前,與你一起返回蘇州!”
“那好吧。”龍青陽說,“回頭你給雙兒去個電話,她很傷心。”
“我知道,回頭我打給她。”
正這時,康輝打來了電話。
秦嬴政接起。
“怎么了老康?”
“收治了一個特殊感染者,”康輝說,“請您定奪。”
“什么意思?”秦嬴政眉心一凝,“該怎么醫治就怎么醫治,還有什么說法不成?”
“是有些說法,”康輝說,“被感染者是幾年前被你扎成老年癡呆的那個人。”
“你是說......”秦嬴政眸光一閃,“華夏珠寶行的王天澤?”
“是他,先生”康輝在那邊笑,“難得您還記得他。”
“剛好,”秦嬴政說,“一并給他復原吧,年紀輕輕老年癡呆,我也過意不去。”
“但是先生的手法我操作不來。”康輝說,“精神疾患,我無從下手。”
“那你等著,我馬上回去。”秦嬴政收線。
“大哥這就回醫院?”龍青陽問。
“嗯,”秦嬴政說,“你來開車,送我回大秦。”
“你可要注意安全,”龍青陽說,“聽說感染力和致死率很高的!”
“我有數。”秦嬴政點頭。
兩人乘電梯下到地下一層,龍青陽駕駛了幻影,將秦嬴政送回大秦中醫院。
“說好了我等你,”龍青陽看著秦嬴政,“你可要早些完成手頭的工作,雙兒還等著你呢。”
“我知道。”秦嬴政說,“這幾天我吃住都在醫院,你就不用管我了,你回32層,工作人員隨便使喚。”
“嗯!”龍青陽點頭。
秦嬴政正要走,卻又遲疑,伸開長臂給了龍青陽一個擁抱,這才轉身。
龍青陽看著他恍如自己身影,心頭忽然一沉。
返回圣保羅32層。
因為是疫情期,也不敢亂跑,每天就在這空中莊園打發時間,要么給龍小雙打電話。
“他什么時候回來?”龍小雙囔囔的聲音,顯見是剛哭過。
“應該快了,”龍青陽心痛,“雙兒乖,不急。大哥手里有急救的病人,忙完了就回去。”
“你再催催他,”龍小雙說,“龍兒也嚷著要爸爸呢。”
“我知道,”龍青陽說,“我在這盯著他呢,你放心!”
“嬴政的工作很危險,你要叮囑他注意防護。”
“嗯,雙兒放心,”龍青陽說,“讓爸媽也放心,再有幾天我就把他押回去。”
九天之后的早晨,淅淅瀝瀝下著小雨。
天氣濕冷。
從前天開始,秦嬴政的手機就打不通了,最后一個電話是康輝接的。
“先生在忙,不方便說話,您見諒。”
龍青陽只好作罷。
從電視新聞上看,疫情的確很棘手。
但是不管怎么樣,過了今天,他必須帶著秦嬴政回蘇州,距離龍小雙的預產期,不到半個月了。
這期間,秦嬴政要回去好好陪伴她,給她支持和關愛。
他龍青陽再怎么著,現在的身份也是兄長,不是愛人。
他還要給韓萍求婚,就算是報恩,但同時也算給大家,一個更加穩定的局面。
李釗匆匆跑回來,神色慌張,“二爺,出事了!”
龍青陽嚇一跳:“怎么了?慌成這個樣子!”
“康教授說,”李釗使勁咽下口唾沫,“先生他......他......”
龍青陽呼的在沙發上站起來:“我大哥?大哥他怎么了?”
“重癥感染,”李釗說,“搶救了三天,現在很危險!”
“這......”龍青陽腦子轟得一響,眼前登時有些昏黑,怪不得大哥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他使勁搖頭,“不行,大哥不能出事,我現在去醫院!”
“我和你一起!”李釗說。
兩人十萬火急,驅車趕到大秦中醫院,來到后院隔離病房,全副武裝的康輝隔著玻璃對兩人沉重搖頭。
剎時間龍青陽不能自持,腳下發軟,心涼到極點。
“什么情況?”龍青陽對著那邊的康輝叫,“我大哥呢,他怎么樣?”
康輝又是搖搖頭,然后拿了工作臺上的紙筆,寫:搶救無效,秦先生已經去了。
龍青陽眼前一黑,腳步踉蹌,一頭撞在玻璃上,腦子瞬間又清醒過來。“不可能!這怎么可能!”龍青陽隔著玻璃叫,“我要見我大哥,我要見他!”
康輝在紙上寫:遺體具有劇烈傳染性,已經做了藥物和物理處理,需緊急火化。
“怎么會這樣!”龍青陽搖頭,眼淚呼呼下來,“你們在騙我,大哥怎么會就這樣離開!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康輝寫:太正常了,我們司空見慣。
龍青陽搖頭,不可置信的搖頭。
“先生交代,不要告訴夫人,就說他還在忙,要等疫情結束。”康輝在紙上寫,貼在玻璃上給龍青陽看。
“我要見大哥遺體,”龍青陽叫,“我不相信!”
“一會兒遺體送去火化。”康輝寫,“你可以見他一面。”
龍青陽眼前終于黑了,李釗急忙扶住他,才不致跌倒。
“大哥......這怎么可能?你在開玩笑是嗎?這怎么可能?你讓我怎么給雙兒交代?”
“二爺,”李釗沉聲說,“我們去后門,先生的遺體在那邊上車。”
渾渾噩噩隨著李釗來到后院,大秦的幾十名工作人員居然已經穿著整齊劃一的黑色西裝,打著黑色的大傘,在小雨下肅重沉寂,站在敞著后門的救護車前。
不一會兒裝遺體的車子推出來,康輝跟在傍邊。
“大哥!”龍青陽叫,一步沖上,抓住車子。
“龍先生,”康輝說,“都怨我,我拼了命搶救了三天,但還是沒能挽回先生的生命,是我的錯,對不起!”
“這太突然了,”龍青陽說,“幾天前大哥還好好的,怎么說沒就沒了呢?”
“這太正常了,”康輝說,“我們已經搭進去四名醫護人員了,下一個可能就是我!”
“我要看看大哥,”龍青陽說,“讓我看看他!”
康輝凝重的點頭,緩緩掀開白色的覆布。
龍青陽看到覆布下清俊的男人,緊緊閉著狹長的眉眼。
那是他的大哥,秦嬴政。
“大哥!”龍青陽泣不成聲,“你叫我怎么面對?我們才剛剛相認啊,你才讓我認祖歸宗,就這么忍心拋下兄弟!你讓我怎么接受!大哥!”
“秦先生彌留之際通知了律師,”康輝說,“遺囑先生口述律師代寫,等先生入葬,按照醫囑,龍先生就是整個大秦的繼承人。”
“我不要,”龍青陽說,“大哥都沒了,那些東西有什么意義?”
“您節哀。”康輝說,“我們要送先生去火化了,尸體是具有傳染性的,不能久置。”
“我送大哥。”龍青陽黯然無神,“讓我陪著大哥。”
“二爺,”李釗挽他胳膊,“您上車,我們一起去火化場。”
裝靈體的救護車在前,后面浩浩蕩蕩幾十輛大秦的車子。
李釗開著幻影,載著龍青陽,緊緊隨在靈車后。
到達火化場,工作人員默不作聲,有條不紊的將遺體推下來,往火化間推去。
龍青陽神情呆滯的跟在身后,仿佛身體已經沒有了靈魂,只是一具機械的軀殼。
火化間門口有接應的火葬師,他們接過推送遺體的車子,將眾人攔下。
“家屬外面等著,就送到這里了!”火葬師冰冷無感的聲音。
眼看他們接過車子往里推,龍青陽“撲通”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大哥!”
康輝、李釗都掉了眼淚。
“扶二爺去外面透透氣,”李釗吩咐工作人員。
立時過來兩個黑色西裝的男人,一邊一個,就像劫持似的,把悲痛欲絕的龍青陽挽了出去。
龍青陽還要往里沖,玻璃門呼的關過來。
“二爺,”工作人員拉住他,“您節哀!”
龍青陽轉頭看去,密密麻麻,長長的院子里站了幾十個神情肅重,黑色西裝的工作人員,在淅淅瀝瀝的雨中打著大黑傘,垂頭凝目,寂靜無聲,場面居然有幾分詭異。
半個小時,李釗嗚嗚哭著出來了,手里抱著一只華貴的骨灰盒。
幾十個黑色西裝的工作人員立刻迎了上去,隊伍出現短暫的混亂,隨即一切平穩有序。
康輝跟在李釗身后哭,此起彼伏。
大家都在哭,但是隊伍卻沒亂。
“大哥!”龍青陽看著李釗懷里的骨灰盒,腦子里很懵,“你怎么就這么走了?怎么這么突然?”
他伸過手去,咽聲對李釗說:“骨灰給我,大哥交給我!”
“還是我來吧,”李釗避開,低頭低語,“二爺金貴。”
龍青陽眉心忽然倏地一蹙。
“還是給我,”龍青陽說,“讓我對大哥盡點孝。”
李釗剛要拒絕,龍青陽長臂一伸,骨灰盒卷到他懷里,但是沒想到骨灰盒居然那么沉,一個沒拿住,“噗”掉落在地上。
李釗大驚失色,康輝撲過來想接。
但是骨灰盒已經在地上摔了開來。
沒有四下飛散的骨灰,倒是那塊千古帝王翠的原石滾落出來,切口的碧綠,在雨滴下吸人魂魄。
“我知道你在騙我!”龍青陽縱聲大叫,“秦嬴政,你想干什么!”
“你給我出來!”
“你想用這種方法成全我和雙兒嗎?”
“你這樣做不覺得太混蛋了嗎!”
“秦嬴政!你給我滾出來!”
院子里幾十名黑色西裝的男人持著傘,慢慢沿水泥路面往外走。
龍青陽的眸光在人群中穿梭。
“我知道你在這里!”龍青陽叫,“你這種卑劣的做法我一點都不感激!你給我出來秦嬴政,雙兒還在等著你!”
他一把抓住一名黑衣男人,奪過他手里的傘,定睛看去,不是他!
再抓,仍然不是!
“你他媽給我出來!”龍青陽發了瘋,“什么兄弟,我不認!你給我滾出來!”
“你就這樣為了名副其實的兄弟傷害雙兒嗎?你混蛋!你腦子進水了!”
“雙兒經歷過我的生死,經歷過自己的生死,你還要她經歷你的生死嗎?你不覺得這樣對她太殘忍!”
“秦嬴政!雙兒要因你出了事,我龍青陽撅了你秦!家!祖!墳!”
黑色西裝的隊伍里,一個身影驟然停了下來,頭頂上的黑傘似是而非的抖了抖。
“秦嬴政!”龍青陽叫,“你給我出來!”
然后,他看到那個身影在傘下回了頭,清絕的容色,狹長的眉眼,隱有王者之氣.......
后記
“丫頭,我回來了!”
“雙兒,哥哥的任務完成了!”
龍小雙站在廊檐下,三月盛開的桃花映著臉頰。
她看到兩個勁霸俊挺的男人轉過長廊,向她走來。
那是她的兄長和丈夫。
盛世容顏,在桃花下,一笑傾城......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