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岳勇副市長協調之后，接下來就是和鐵佛集團的洽談簽約。一年之季在于春，程木濱心里計劃著要趕在春節以年簽完協議，到節后鐵佛太陽能就能投放市場了。
約定好時間，他帶著焦冬余和危無畏前往鐵佛集團總部拜訪。人家是國企老大哥，自家是民企小兄弟，又是高攀著去租用鐵佛的品牌，所以上門拜訪是必須的，既是禮義也是情感的溝通。小和尚進大廟，踟躕三人行。
鐵佛集團成立于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后來由軍工企業轉型為民用電視機廠。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鐵佛牌電視機全國聞名，是當時的鐵佛地區規模最大的企業，最高峰時年銷售額四十多億元職工六千多人。但自九十年代中后期開始效益下滑，到現在每年的銷售維持在六七個億，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至少還是方程公司的三倍以上，從知名度上來說方程更是不可比擬。而從效益上來講，鐵佛集團運營成本高人員負擔重，基本上是處于連年虧損的狀態。
程木濱先前來過鐵佛集團三次。第一次是九四年請托人給任有義主席的表姐買電視機來的。第二次是九七年借用人家的大禮堂，開過一次職工聯歡會。第三次是在李總工入職后，讓老李帶著偷偷到里邊轉了一圈兒。第四次走進鐵佛集團的大門，他仍然心跳加快，因為能和聞名全國的品牌聯姻而激動，也同樣地矜持不住而四處張望。這個五十多年的大國企就好比一瓶陳年老酒，醇香的很，方方面面都值得自己品味借鑒。走在五層辦公大樓的樓梯上，即使樓梯扶手因掉漆而顯斑駁，即使墻面上涂料脫落而見建筑陳舊，程木濱也感到無形的莊重與壓力。現在他可壓根兒不會想到，十年后這座建筑這個鐵佛集團竟然會是在他的名下。
第一次見識了國企老總辦公室的壯觀，程木濱也第一次見到鐵佛集團的鄭總。穿過有四個秘書的辦公室，先是一個四五十平的會客廳，十幾個座位的沙發三面排開，中間的墻上是一幅覆蓋整個墻面的氣勢磅礴的祖國山河圖，圖上四個端正的大字“和諧社會”，讓人聯想到電視新聞上領導人接待貴賓的背景。再穿過客廳，才是鄭總同樣四五十平的辦公室，大老板臺背后是整面墻大的塞滿圖書的書架，一側兩個講究的紅漆木門，想必是休息室和洗漱間。頭頂上四個大吊燈垂下，一地帶有圖案的藍色地毯從客廳直鋪到辦公室的盡頭。
五十多歲的鄭總熱情地與程木濱、焦冬余和危無畏握手，又讓秘書叫來潘助理，客廳落座香茶端上。程木濱說早想來向鄭總請教，又怕打擾。鄭總道方程公司的高速發展值得我們學習啊，這次市里讓我們兩家聯姻是件好事情，咱們可以更好的取長補短。程木濱說您客氣了，無論是企業還是個人我們都是小弟弟，方程是借鐵佛的大船出海。
當下，鄭總與程木濱分別安排潘助理與危無畏商談具體的品牌租用細節方案。時間還早，程木濱請求參觀，鄭總親自帶著在總部辦公樓和一分廠車間轉了個把鐘頭。單就生產系統管理和工人素質而言，方程公司和鐵佛集團還差好幾條街的距離。程木濱請鄭總日后派員到方程講課指導，鄭總一口應承。
中午程木濱要宴請鄭總，潘助理說鄭總早已經安排好，在鐵佛賓館頂層旋轉層的鐵佛廳。鐵佛賓館是市政府的官方招待場所，也是全市最高檔的酒店。程木濱宴請貴客時基本定在九層的包間，這次準備宴請鄭總就定在了九層。十層也就是頂層的旋轉層他從沒有去過，那里是政府和大國企的世界，不對他這種民營的工廠開放。
鐵佛集團鄭總、潘助理和辦公室主任三人，方程公司程木濱、焦冬余和危無畏三人，經由專用電梯直達頂層，六個人落坐鐵佛廳。辦公室主任要來集團存在酒店的茅臺，打開為大家倒酒。焦冬余、危無畏和潘助理不喝，程木濱只得倒上陪鄭總。美味佳肴上來，鄭總起酒說預祝我們合作成功。靜坐時行三百六十度，一個小時旋轉一周，居高臨下看著窗外市區移動的風景，品嘗著很少吃過的山珍海味，程木濱感覺到和鐵佛集團合作打交道，可不是一紙品牌租用合同那么簡單，用人家的牌子就得適應人家的作風，方程人還得補補課。
酒過三巡，鄭總讓潘助理陪著程木濱，自己帶辦公室主任出去敬酒，說外邊有兩桌需要走一走。一桌是農行的，賈行長升任市行常務副行長，各家銀行的大頭頭們都在，不能不去敬一敬各路財神爺。還有一桌是政府部門的，駐深圳辦陶主任調回鐵佛市，有幾個部門正為陶衛國接風，都是領導們也得去敬一敬。鄭總出門，嚴肅的潘助理又把話題轉移到了合作上。
鄭總敬酒回來后，那兩桌上的人也來回敬，不過來的都是副手或職級低一點的官員。
程木濱本也可借這個機會出去敬敬酒。農行賈行長是熟識，市里那一桌也會有一個半個的相識，即使沒相識，開口不打笑臉人，總也能和官員們親近親近。但程木濱沒有去，他懶得低頭去攀交富貴，小的時候低頭低夠了。但也有一絲的念頭滑過腦海，倘若自己是這些達官顯貴中的一員，和鐵佛集團的合作就會輕松加自然了。他覺著建行的靳行長應該也在，靳行長和賈行長都是金融系統，聽說還是陶衛國的親戚，按說自己是欠了靳行長一份人情的，但不方便在臺面上說。想到靳行長，他又想到還沒有答謝他的女兒靳嫣然的幫助。
下午，危無畏和潘助理繼續商談合作的問題。方程公司的需求是租用品牌和一個分廠的辦公樓及車間，危無畏希望是位于市區的三分廠。潘助理的答復是每年的品牌租用費是五百萬，辦公樓和車間可以是在郊區的八分廠，集團對停業的三分廠有安排，八分廠的廠區租金是每年一百萬。另外新公司要優先安排八分廠的下崗職工。
針尖兒對麥芒兒，危無畏和潘助理你來我往談了五六天，危無畏同意潘助理租用八分廠和優先用工的條件，但潘助理堅持品牌和廠區兩項租金最低五百五十萬。危無畏要宴請潘請不動，送禮也送不進，找同學朋友關系說情也說不了。僵持多日后，危把洽談結果上報老板。
同意租金的數額，程木濱感覺有些高公司虧，不同意又一天天地逼近了年底，定不下就會影響開春三四五月份的大旺季，一時地焦躁。臨近年關劉東升無事可做，來正在裝修的新方程公司總部閑溜。這個曾經叫做“亞細亞”的地方，是他發財的一個福地，總也有幾份親切。程木濱把心里事說于發小兒，劉東升說這事就是個利字當頭。鄭總干的是國企，租金多少他自己也收不到，只要你把他個人打點好了，這費用自然就會降下來了。
送錢太赤裸裸，送一般的東西又怕人家國企大老總瞧不上。程木濱猶豫來猶豫去，就到了春節。可春節期間不去表示，又更待何時？
大年初三，一家人照樣去二十一里外娘的家里拜年。
虹葉的繼父看到程木濱一家人來了，高興地就要騎上自行車出去給小孫女兒買些玩物吃食。可腿還沒跨上自行車，連人帶車就翻倒在地上。
看著虹葉和程木濱扶著老人進屋，郜風茹說你兄妹倆看到了吧，老人家連自行車也騎不了了，還是買套房子把爸媽接到城里去住吧。虹葉說房子不用買，我那里住就行。一家人看著虹葉繼父，老人家還是直搖頭，說故土難離啊。
程木濱把老人叫到另一間屋里，說叔啊你不去我娘也去不了，你不能讓我們連我娘也孝敬不了吧。再說你把虹葉養大，我們給你養老不也是應該應份嗎？好說歹說，老人家點了頭。然后翻箱倒柜，搬出一個生銹的鐵盒子，打開竟是兩瓶茅臺酒，上邊寫著“獻給最可愛的人”。老人說這是我抗美援朝當兵時得到的獎勵，放了五十來年了，你要是收下了我就跟你進城去。虹葉揭開門簾走進來，說爹啊你就安心去吧，就你這兩瓶酒錢也能頂一套房錢了。
兩瓶五十年代為抗美援朝英雄定制的茅臺酒，被程木濱送給了鐵佛集團的鄭總。只看一眼，識貨的鄭總便兩眼放光芒，追問了半天酒的來頭，客氣地直說受用不起。
初七鐵佛集團開工，初八黨委會開會通過，方程租用鐵佛品牌及八分廠廠區年租金四百萬。潘助理一臉的驚訝和忿忿不平，又不好直接問鄭總直降一百多萬的因由。只好按了鄭總的吩咐通知危無畏，說集團黨委會已經開會通過，正在提報楊區長。
楊區長出身鐵佛集團，任副區長后仍兼任集團董事長。鐵佛集團雖然也交不了多少稅收，總是區里養著幾千人的大國企，總是區里招商引資的大招牌，很多老總都從這兒走向了仕途。
其實不用潘助理通知，程木濱早收到了鄭總的手機短信。他奇怪的是鐵佛集團辦事程序的冗長，出租個品牌廠房收租子的事，老總做不了主還要上報董事長審批。沒辦法，只好干瞪眼等著。左等右等過了正月十五沒消息，最后還是劉東升提醒了他燒香拜佛沒到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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