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生吾有意無正文卷第16章獨面苦難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與師傅生生別離,小舞還沒從悲傷中走出來,她爹就被一個花枝招展的胖女人,帶著四個仆從押回了家。
兩年多未見,甄光瘦的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初看身影,小舞險些都沒認(rèn)出來,但看見爹還活著,小舞心中還是一陣高興。
胖女人搖著扇子,一搖三擺走進(jìn)院子,坐在一個仆從剛擦過的凳子上,眼睛四處亂轉(zhuǎn),最后落在小舞身上。
四目碰到一起,都定定打量著對方,一雙眼睛清澈透亮,帶著疑問氣憤,一雙眼睛布滿滄桑,流露著世故狡邪。
“放手!混蛋,咳咳咳……”
娘沙啞的聲音,引起小舞的注意,回頭看見,娘被兩個仆從粗魯?shù)貜奈堇锾С鰜怼?br />
“娘!住手!……”
小舞氣憤地快步上前,舉起拐杖兩下將兩個仆從打翻,蹲下身,扶著一臉擔(dān)憂驚恐的娘,坐靠在墻邊。
小舞轉(zhuǎn)頭,憤怒的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獸,怒瞪著胖女人,咬牙一字一句道:“你們,想,干,什,么?”。
一連串的漂亮動作,讓胖女人和四仆從都大吃一驚,瘦小的小姑娘竟會武功?
閭胥姒伯、陳嬸和鄰居都陸續(xù)趕過來,開始對孫二娘指指點點。
胖女人一揮手,制止了那兩個被打倒的仆從,正舉拳想要回?fù)粜∥瑁沉艘谎刍伊锪锏恼绻猓p蔑道:“呦,沒想到?你這老賭鬼,還有這樣厲害的女兒,你快點……自己說,老娘還忙著呢”。
近三年,甄光不但花光,把小舞賣為童養(yǎng)媳,在錢老板家牽走驢子的錢,還又欠了賭房和花滿樓的錢,他被逼的厲害,不得不自賣自身,入了賤籍,成了一個沒有自由的家奴。
胖女人就是醉花樓的二當(dāng)家,人稱孫二娘。她看重讀書人,之前一年,對甄光還高看一眼,養(yǎng)他在自己身邊算算帳,并貼身侍候。
但甄光是爛泥扶不上墻,貪酒貪賭還貪色,身體還得了病,最終遭孫二娘厭棄。
有一日,孫二娘搖著扇子,正悠閑的四處巡視,幾個姑娘的悄悄話,入了她的耳朵。
“哎,你聽說了嗎?老賭鬼甄光,有個女兒,說是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前幾日,被一貴人……認(rèn)做徒弟,說那貴人極是有錢,單是給小姑娘的一只碧玉笛,據(jù)說,就價值連城”
“是嗎?那老賭鬼家,是燒了什么高香?遇到這般好事”
原本是鄉(xiāng)人家長里短的閑話,卻不知怎的?就被傳到了豐城,并在消息滿天飛的花滿樓傳開。
覺得甄光有病已無用,孫二娘一聽,就想要得到玉笛,自己大老板是個文雅人,最是喜歡這些雅致的東西,若是獻(xiàn)給大老板,一定能討他歡心。
第二日,孫二娘帶著仆人,一路顛簸,浩浩蕩蕩來逼債。
聽到孫二娘的吩咐,甄光偷覷了一眼,見她滿臉厲色,就想老鼠見了貓一般,搖晃著走近小舞,看著已長高不少的女兒,嘴巴翕動著幾下,還是話沒出口。
“你,磨蹭什么?”
甄光被孫二娘的一嗓子,嚇得一哆嗦,無奈開口,“小舞,聽說那道士,認(rèn)你……做了徒弟,他一定……會給你留錢的,你救救爹,好不好?咳咳咳……幫爹贖身,去了賤籍,否則,爹……只有,死路一條”。
甄光說的哀傷,上前抓著小舞的手,像抓著救命稻草一般,噙著淚花的眼里,里面都是凄哀懇求。
之前,道長就留過錢,這次認(rèn)了徒,那更會留下錢的,這一點,甄光完全能確認(rèn)。
坐在屋門口的娘聽了,氣的咳嗽起來,喘著粗氣,用手指著甄光開罵。
“你這挨天刀的,連女兒都賣,你,就不配做爹!咳咳咳……小舞,不要聽他的鬼話,是死是活……隨他去,你滾,都滾!我們沒錢!沒有,咳咳咳……”
孫二娘搖著扇子,趾高氣揚地望著小舞母女倆,妖妖道道開口,“哎呦喂,你這么說話,可就不厚道了,城里最好的郎中,大老遠(yuǎn)的……都上門給你診病,你喝的那些藥,可都不便宜呀,怎么就說……沒錢吶?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好說歹說,都不行,那可別怪老娘……來硬的”。
小舞拳頭握著死死,不忿道:“光天化日的,你們敢!”。
孫二娘站起身,舔著老辣市儈的嘴臉,搖著扇子,帶著滿身的脂粉氣,晃著碩大的屁股,一步三搖地走到小舞面前,瞇著雙眼打量著,用扇子拍了一下她,被小舞靈活躲過,惹得孫二娘勾唇,顯出厚粉下的道道溝壑。
“小姑娘,別那么大火氣嘛,就你那三腳貓功夫,還逞不得英雄,不過吶,我孫二娘心善,覺得與你……也有點眼緣,不想把事情做絕了,讓我看看……你的玉笛,看能不能……夠抵債?”
見小舞扭頭,根本沒搭理她,就氣急敗壞地對甄光喊,“甄光,你是死人嘛?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讓人……打死你”。
甄光被打怕了,聽了孫二娘的話,身子激靈一下,膝蓋一軟差點沒站穩(wěn),他連忙走到小舞身邊,抓緊她的肩膀。肩膀上還有被狼牙咬的傷,小舞疼的直呲牙,甄光竟絲毫沒注意到。
“小舞,快救救爹吧,爹是個奴隸,命是主人家的,你不想看著爹,被活活打死吧?小舞,爹求你,救救爹的命,他們真的……會打死我的,小舞……”
父女倆都在流淚,小舞低垂著眉眼,心中已是不忍,開始猶豫。
孫二娘見父女倆磨磨蹭蹭的,頓時沒了耐性,指著甄光,對家丁吩咐,“哼,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竟然這賤奴,留著,只能是浪費米糧,不如打死算了,去,給老娘往死了打,省著還費勁扔出去”
“不!別打我,別打……我”,甄光頓時淚崩,嚇的要逃命。
“怎么說打人,就打人呢?”
“這,還有沒有王法嘛?”
“……”
對圍觀的鄉(xiāng)人的憤怒聲,幾個家丁置若罔聞,呼啦沖向甄光,一拽,就把他拽了個大趔趄,摔倒在地,一個人舉著棍子,就要打下去。
小舞緊皺著眉頭,拐杖一伸,一拐杖將舉棍子的仆從,打退幾步遠(yuǎn)。
“住手!”
小舞大喊一聲,挺著脊背,昂著下巴,緊咬著牙,一步一步走到孫二娘眼前,滿臉的怒不可遏,從懷里掏出破竹笛,舉到她眼前,眼睛噴著怒火,直瞪著孫二娘。
“這是,師傅留給我的笛子,那支玉笛……是師傅的,已經(jīng)被帶走,你看……可以抵債嗎?”
見是一只有裂口的老破竹笛,孫二娘愣了半晌,覺得小舞的話符合邏輯,送笛子是不會送兩根,遂翻愣著眼,對視著義憤填膺的小舞,嘴角掛上譏笑。
“哦?是這樣呀,呵呵,也是啊,連飯都吃不上,怎會給只玉笛?那,你師傅,總會留給你一些錢吧?”
小舞娘滿臉是淚,她的心碎了,攤上這樣一個敗家惹禍的男人,她也是無計可施,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嗎?她恨不得,他已經(jīng)死了,別再拖累,已很悲苦的女兒,她百感交集,凄厲地喊了一聲,包含著諸多情緒的“小舞!?”,就“嗚嗚嗚”大哭起來。
小舞短暫猶豫后,知道自己已別無選擇,她不能看著爹被打死或病死,她沒有回答孫二娘的問題,直直怒視著她,咬牙問:“說!多少錢?”。
孫二娘挑了挑眉毛,瞟看了一下眾人,一副陰謀得逞的得意模樣,扯唇笑了笑,重新坐回椅子上,傲慢道:“五十錢”。
“沒有!”
小舞娘一聽,氣血上涌,一聲怒吼后,從嘴中噴出一口鮮血,陳嬸等幾個女人趕緊幫著照顧,“你們真是作孽啊!”
“娘!”,小舞拄著拐,快步撲到娘身上,見娘口中都是血,頓時淚如雨下,她被娘吐血嚇著了。
“訛詐!沒有……那么多!”
甄光瞥了一眼小舞娘,有一絲痛色閃過,他忽地?fù)涞綄O二娘面前,大聲嚷嚷道,他后悔自買為奴,那不是人過的日子,他完全被當(dāng)了騾馬。
孫二娘也瞟了一眼小舞娘,眼里有一分同情,復(fù)又厭惡地看著,眼前瘦的如鬼一般的甄光,指著他開罵
“賤奴,難道?你不吃飯了?不穿衣?利息也不算?不想挨揍……就滾一邊去,廢物!還不如個小孩子,你活著……就是累贅,是禍害,凡是有點臉的,早就找根繩,把自己吊死啦!死一邊去”。
小舞留著淚,替娘擦去嘴角的血,她心里很害怕,但也清楚只能靠自己,撐起眼前這個局面,她必須解決這件事,想起師傅讓自己遇事動腦子,明白孫二娘虛要了不少錢,用衣袖擦干眼淚,重新“蹬蹬蹬”走到孫二娘面前,瞪著她怒道。
“只有不足二十錢,可以全都給你,這是我最后念他……有生育之恩,才這樣做的,還有一壇巖崖野蜂蜜,能值一點錢,這是我上山,差點丟了命……弄回來的,你們也可以拿走,只有這么多,你們,要么拿錢走人,要么領(lǐng)人……馬上滾。”
小舞沒有流淚,因為知道流淚沒用,她脊梁挺的直直,話說的實在不做作,她窮,但窮的有骨氣!
聽完這番話,孫二娘一恍惚,對眼前的小姑娘刮目相看。甄光已分文不值,放到身邊還怕染了病氣,連看著也覺得晦氣,能得二十錢,已是賺了不少。周圍的人越聚越多,現(xiàn)在的周大王最注重法紀(jì),她可不想惹是生非。
孫二娘露出意味不明的一笑,慵懶出聲,“看你小姑娘,也算實誠、懂事,二十就二十吧,你拿錢,我放人”。
直迎著孫二娘的目光,小舞冷硬回答,“錢,明日,自會有人……送到你處,也請你準(zhǔn)備好……釋奴文書和賣身契書”。
“哎呦喂!小姑娘……不得了呀!”
孫二娘被驚的,都忍不住鼓起了掌,手中的扇子捂在嘴上,精光閃爍的細(xì)眼,又細(xì)細(xì)打量起小舞,眼中流出不可思議的欣賞,她真不敢相信,剛剛的一番話,竟出自一個七歲多的女孩之口。
果然是與眾不同!
過去,孫二娘只聽說小姑娘有超常的記憶力,會讀書寫字,今日這表現(xiàn),真是讓她開了眼,望著眼前毫不退縮的小舞,低聲說:“好!小姑娘,那我們……后會有期了。走!帶上那個廢物”。
甄光被仆從拉扯著,怕小舞只說不做,回頭急喊著,“小舞,一定要來呀,爹,不能再……做賤奴啦,爹會死的,小舞救我……”。
在鄉(xiāng)人的議論紛紛、指指點點下,一行人揚長而去。
后趕過來的姒伯,憂郁著一張臉,走到小舞面前,唉聲嘆氣道:“唉!小舞……”,姒伯搖著頭,說不下去了。
小舞這時流淚了,心想,自己怎么這么難呀?師傅走了,自己就已很難過,這家又這般模樣,師傅不讓自己再上山,但她能安心習(xí)學(xué)本事么?
“姒伯,明日?……”
“交給姒伯吧”
“姒伯!我一會把錢和蜜送去……”
“唉,好吧!”
小舞太委屈太傷心了,她撲在姒伯懷里,哭的涕淚交流,哭師傅離去、哭爹的無情、哭娘又犯病了……
“小舞娘……”,陳嬸的一聲驚呼,把眾人的目光都引了過去。
小舞猛回頭,看見娘倒在陳嬸懷里,像死了一般沒有任何反應(yīng),她第一次遇到死這種事,小舞怕極了!飛撲到娘身邊,搖晃著娘哭喊。
“娘,你怎么了?睜開眼看看,我是小舞啊……娘,你不能死呀,別拋下小舞,娘啊!……”
姒伯眉毛擰成疙瘩,他上前拉起小舞,嘴里安排著,“小舞,你娘沒死,只是暈過去,快讓開,我讓人把你娘,抬到床上去”。
娘一直昏迷著,直到郎中被請來,用銀針刺了幾針,娘才長呼一口氣,“啊”了一聲,幽幽轉(zhuǎn)醒。
小舞一直陪著娘,也不敢流淚,她怕娘更傷心,好言相勸著悲痛欲絕的娘,說師傅留了許多錢,還有的不少,怕娘不信,還從屋內(nèi)一個角落,挖出十錢,哄娘睡著后,小舞獨坐在孤燈下,默默流著眼淚。
姒伯拿著二十錢和一大罐野蜂蜜,親自去了孫二娘的花滿樓,幫甄光贖回了賤籍。
自由了的甄光,沒有跟著一起回家,他趁姒伯不注意,還是偷偷溜走了。
姒伯回來說,甄光臨走前,曾痛哭流涕,懺悔自己,這一生對不起小舞和她娘,他不能給母女倆什么?也再不想拖累她們了。
爹走的悄無聲息。
先定個小目標(biāo),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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