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太太看了看叢淼道：“主要是我不想見她。”

    叢淼不解的問道：“為什么？你們關系不好嗎？”

    葉老太太一提起自己的大姐就撂下臉來直接道：“不好！我在家時她對我不好，總是欺負我。她是長女，我是老二，我媽偏寵著她。她說啥我媽都聽。”

    “家里繡花線都是她管著，碰都不讓我碰一下，哪個姑娘不喜歡繡花，我跟她要她不給，跟我媽要我媽也不管，說她會比我先嫁人，讓她在家里管幾年，等她嫁人了就全歸我管，可是后來還是我先嫁的人。”說到這兒葉老太太還氣憤難平。

    “我在娘家連個正經針線活都沒學過，整天就像個老媽子是的，哄著弟弟妹妹，要不就是看菜地，她天天坐在家里學繡花，做針線。有一次我想自己繡一雙鞋，就偷了家里的線，拿到地里去偷偷的做，白天在地里做，晚上就藏在草垛里，等做好了，拿回家給我媽看，被她發現了，她就拿起棍子往我腳了打。”

    葉老太太說到這里眼里含了淚，叢淼道：“以前只聽說大戶人家勾心斗角，沒想到小門小戶也有這樣的事兒。”

    葉老太太道：“我在娘家就做過那一雙鞋子，后來結婚了，家里又沒有婆婆，沒人教，跟著一個嬸婆婆學了兩年的活計，這算是把這一家子大大小小的穿戴弄齊全了。當年受的那些苦和累就不用說了，因為不會做活還被公公和小姑子瞧不起。”

    “要是在娘家但凡學點針線活，也不至于自己過日子那么別手了，要我說啊！這姑娘在家里就要把啥活都學會了，等嫁人了，自己過日子心里才舒坦，也不能處處受制于人。”

    叢淼突然對葉老太太很同情，想了想問道：“那個時候，家里一般都得是老大先嫁人，怎么你能比你的姐姐先出嫁呢？”

    葉老太太道：“她早早的就說下人家了，后來她的那個人去給人家做長工了，要三年才能回來，她就等了三年。我在這三年里就說下了咱們葉家，我出嫁沒到一個月，她家那個就回來了，她也出嫁了，后來就再也沒見過了。”

    叢淼問道：“回娘家沒碰上過嗎？”

    葉老太太道：“我嫁人后，沒有婆婆，家里有兩個小姑子，兩個小叔子要照顧，艱難的很，當時你二舅來接我，也是十次有六七次回不去的。”

    “后來聽我媽說，她很想我，想見我，我心里委屈，就跟我媽哭訴那些年我受的苦，我說我恨她，不想見她，我媽就不再說這事兒了，后來，我弟就接她的時候不接我，接我的時候不接她，就這么錯過了一輩子。”

    叢淼問道：“那她現在還在老家嗎？”

    葉老太太擦了一把眼淚道：“早就沒了，沒了好多年了。”

    叢淼一怔，葉老太太卻淡淡的道：“她欺負我十多年，讓我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她死了我也不傷心，當時也沒時間傷心，家里一天到晚的忙。我要做一家子十幾口子的吃穿，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

    叢淼突然笑道：“現在看還是你有福氣。”

    葉老太太也笑笑道：“我是活的長久些的，早晚也是要跟著那些人去的，還有我那兩個小姑子，我剛進門時，她們還都不大，我侍候她們吃，侍候她們穿，等她們出嫁時，她們把家里種的棉花都做了新被子帶走了，連給我做一條棉褲的棉花都沒剩下。”

    叢淼道：“那時候啥都是自己家種，很少有出去花錢買的。”

    葉老太太道：“可不是，兩個小姑子，接連出嫁，家里兩年的棉花都帶走了，那兩年家里艱難，我說了兩句，那個小的就買一卷子黃紙去我那沒見過面的婆婆墳上燒紙，邊燒邊哭，還說是我欺負了她。”

    “后來，我那公公還因為這事兒罵我，直到你公公回來了，我才有機會解釋是怎么回事兒。當時我自己去地里撿那沒開花的棉花核，撿回來后晾干，自己把里面棉花砸出來，去了籽，才做上一條薄薄的棉褲過冬，好在老家的冬天沒有這邊冷，要不那年冬天我就凍死了。”

    叢淼唏噓不已，道：“那你那小姑子也太自私了，那時候做一件衣裳那是都從種棉花開始的。”

    葉老太太道：“那時候當媳婦的都受氣，做一件衣裳要用好多功夫，種棉花，紡線，織布，染布、裁剪，然后才做衣裳。那時候半宿半宿的紡線、織布，點一盞煤油燈，眼睛都熬壞了。”

    這時突然一個聲音脆生生的道：“奶奶，為什么不買布？”

    給葉老太太和叢淼都嚇了一跳，再一細看，葉梅和葉蘭就坐在小方廳的小凳子上聽著，看樣子坐了有一會兒了，問話的是葉梅。叢淼反問一句：“作業都寫完了？”

    葉梅和葉蘭答道：“寫完了。”

    葉梅看著葉老太太迫不及待的問道：“奶，那時候是不是窮的買不起布？”

    葉老太太道：“對，家里人口多，你買個一米兩米不頂事兒，買多了又沒那么多錢。再說那時候一年最多就有兩三次廟會，鄉下人也沒有地方買東西去。”

    葉梅問道：“什么是廟會？”

    葉老太太摸了一下腦袋，想了想道：“廟會就是……就是，怎么說呢……”

    叢淼答道：“就像咱們鄉里的集市一樣。”

    葉老太太忙道：“對對對，差不多，也是有很多賣東西的。”說著看著叢淼笑了。

    葉梅道：“咱們鄉里集上啥都有。”

    葉老太太笑瞇瞇的道：“可不是，而且一個星期就一次，多方便。你們過不著那苦日子了。我們都是從苦日子熬過來的，看現在的日子多好，想吃什么穿什么，直接去集上買就行了，莊稼的收成也好，日子也一年比一年好。”

    叢淼笑道：“這日子要是越過越差那可就沒盼頭了。媽，你也不要想那過去的事兒了，咱們應該往前看。”

    葉老太太道：“對，往前看，這人一老啊！有時候就會不知不覺的想到過去的事兒，那些事兒就像是放電影似的在腦子里晃，想忘了都不能，現在是太閑了，想我年輕那會兒，是想也沒時間想的。”

    葉蘭道：“奶奶，你記得三姑小時候的事兒嗎？我們都沒見過三姑呢！三姑是個什么樣的人？”

    葉老太太想了想，腦海里竟是那個十五六歲姑娘的模樣，不想這近三十年不見的女兒，經歷了那么多事兒以后，現在會是什么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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