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過一個光怪陸離的彩色漩渦之后，是歲看到了休眠倉內部玻璃上映著的面容，是他自己那張夾雜著擔憂和無措的面容。
這次不是被操控，而是被直接強制下線了？
這個游戲有時候還當真是任性啊，是歲嘆氣，微微閉了閉眼。
那個色彩斑斕的漩渦就是《問天》這個游戲的上下線過場動畫，盡管只有短短的幾秒鐘，也當真算不上什么“動畫”。
據說《異世人生》系列的第一部游戲《神跡》在最開始的時候是沒有這種過場動畫的。
眼睛一閉一睜，就已經脫離了原本的無趣世界，進入到了一個充滿了刺激和冒險的新世界。
眼睛再一閉一睜，掌心里所有的魔法和靈氣瞬間消失，出現在眼前的只有那些冰冷的機械和空蕩蕩的房間。
所以我才不喜歡天工坊那些人啊，是歲一邊按下休眠倉內的倉門開關按鈕，一邊想著。
在現實里被機器環繞，受機器支配還不夠？
還要跑到游戲里重現這般無趣又呆板的生活？
“本次游戲時間為29小時37分18秒，身體各項數值正常，神經系統各項數值正常，心理測量結果良好。”
“請在休眠倉里靜臥五分鐘，根據倉內音樂旋律調整呼吸節奏，倉內亮度將逐漸升高，請不要閉上雙眼，如有不適，請及時按下紅色緊急按鈕。建議在半小時后攝入適當碳水化合物和蛋白質，自動烹飪系統已啟動，將于半小時后結束。浴室熱水及更換衣物將在一小時后準備完畢……”
是歲靜靜地聽著，聯動著智能家居系統的休眠倉已經為他安排好了接下來兩個小時的生活，一板一眼地詢問他是否打算出門，是否打算進行適當的運動，是否需要跟進最新的社會資訊和娛樂信息，是否需要安排與親人和朋友的會面。
最體貼細心的人也做不到每一次都這么事無巨細地幫自己安排得井井有條吧？
是歲漸漸地走了神，回想起自己在下線前做的最后一件事。
或許是被那片桃花晃了眼，年年的面容驀地與記憶中自己妹妹的面容重合，讓他把求援的心思生生地撕成了碎片，又粘成了一句他也不知道是何樣心情的話。
所以我到底是期望她來找我呢，還是期望她不來呢？
是歲看到自己苦笑了一下，總覺得自己這個糾結的心思還當真是有趣。
好像一位忐忑又擔憂的可憐公主，正等著那位心儀的勇士來救？
是歲被自己這個比喻給逗得一笑，微微搖了搖頭。
看樣子真的要聽三尺水的話，之后盡量遠離一下年年了。
“是歲！喂！起來了！”
隔著厚厚的倉室，是歲聽到了有人在重重地拍打著倉門，聲音雖然聽不真切，不過猜也猜得到這是誰了。
“倉門將在60秒后開啟，60、59、58……”
是歲安靜地等待著休眠倉的倒數計時，不出意外地在打開的倉門外看到了三尺水。
“我去，你能不能把這玩意兒關了？我都拍了老半天了！”
“不能，這個型號的休眠倉是最‘人性化’的，一定要確保使用者的安全和健康才可以。”
是歲從休眠倉里坐起，又撐著兩側已經出現在他掌下的扶手站了起來。
“還是老式的好，新的這款簡直沒人性。”
三尺水撇撇嘴，他用的那個就沒有那么多啰里八嗦的功能，就算有也早就被他給強制關閉了。
不過他家里有兩位比機器還要熱心的家長，這個是沒辦法強制關閉的。
“你怎么過來的？”
是歲看了看房門，房門緊閉，門鎖完好，也沒有被人打開過的痕跡。
三尺水向后指了指，一扇拉開大半的玻璃門后是一個陽臺。
他們兩家是鄰居，他和三尺水的房間也是相鄰不遠。
“好在你已經在我家系統上備了案，不然你絕對要被當小偷給抓起來。”是歲搖著頭說道。
若不是他給三尺水設定了權限，在他踩上自家陽臺的一瞬間就會觸發警報，并且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拉開那扇玻璃門的。
“哎呀先不說這個！”三尺水一擺手，隨便找了張椅子就坐了下來。
“我靠剛才這怎么回事？我還是頭一次被強制下線！”
“我也不清楚，等會兒再上去看看吧，應該只是暫時的。”
“希望是吧，你說我們要不要給游戲公司打個電話問問？”
畢竟這也是僅有的能聯系上游戲官方的方式之一。
“智能客服估計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人工客服的話，要看你愿意等上幾個小時？”是歲挑眉問道。
這個游戲的人工客服電話常年占線，平均等待時間是兩個小時，這不是因為打電話進去的人太多，而是因為工作人員太少。
人工智能的大規模發展并不會意味著勞動力成本降低，反而因為個人事業對社會的貢獻度降低，使得很多人缺少參加工作的熱情和動力，他們不僅鄙視那些擠占了自己工作機會的機器人，還會鄙視那些不再需要人力的工作。
電話客服就是這個鄙視鏈中的一環。
“那還是算了。”三尺水也就是提議一下，他也不愿意在打電話這么無聊的事情上耗費太多時間。
“??哎對了，你之前被我家代收的那個箱子里是什么東西？”三尺水一邊問著，一邊扭頭四處打量。
正在喝水的是歲一頓，把水杯托在了手心里，低頭淡淡地回道：“我也沒打開，是我父親寄過來的，從H國寄來的。”
“H國？那不是你妹妹……”
三尺水及時地閉了嘴，還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是我父親把她帶去的地方，是她最后生活的地方，也是她最終去世的地方。”是歲淡淡地接了下去。
“那這個箱子里該不會是……”三尺水努力把“遺物”兩個字咽回了肚子里。
是歲繼續喝著那杯水，似乎不打算再討論這個箱子的問題了。
“咳，”三尺水清了清嗓子，說道，“也不知道年年跟到哪兒了，她應該找得到地方吧？”
“你就不擔心那頭鹿說的那些危險？”是歲放下了水杯，輕輕地靠著吧臺問道。
“嘿嘿，說不好那些危險才是需要被擔心的對象吧？”
“你倒是對她很有信心？”
“嘛，反正我覺得她還蠻厲害的，腦子好使，身手也不錯，而且她這種人猿泰山一樣的存在，逛林子還不跟逛自己家一樣？”
看著臉上毫無擔憂之色的三尺水，是歲似是不贊同地搖了搖頭，換了個話題。
“我猜測那頭鹿或許是不想暴露前往最終目的地的路線，也或許是有什么事情要避開我們，總之是一些不方便我們在場的情況，而且這個情況持續時間應該還不短，否則就不會這么‘貼心’地讓我們下線休息了。”
“我只想知道我啥時候能上線啊！”三尺水哀嚎，“趕緊著把這個任務完成了，我好帶新晉隊友去刷戰場啊！”
“稍等一會兒吧，反正游戲里的時間流速也快，我們應該不需要等太久。”
是歲繞過吧臺走進了廚房，看著墻上的倒計時扭頭招呼：
“過來看看你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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