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米爾其實并沒有走遠。
當一個人同時擁有改變世界的力量和知識時,很多看似無理神秘的事情也不過是一段需要花費些時間去輸入的指令。
而對西米爾來說,某些簡單的指令只是他的一個念頭,所花費的時間也不過須臾。
如果說現實世界中的光學迷彩隱形衣是對人類雙眼的欺騙,虛擬世界中的隱形只需要修改一下相應的光線和色彩信息而已。
哪怕是構建出一個惟妙惟肖的立體投影,西米爾也只需要一個轉身的瞬間便可完成。
這整個世界都是他參與創建起來的,他會愿意戴上面具喬裝打扮,但絕對不會在自己的世界里被人脅迫。
迪昂挾持全城的舉動確實讓他驚訝,那對雙胞胎的存在也似有危險,尼克這個人的隨性更讓他覺得極度不適,有種強迫癥看到一行不規則排列的數字一樣。
但這些人再怎么厲害也不過是凡人。他也是“凡人”,曾經是。
他以為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表現會引來一些有趣的討論,但沒想到會聽到更有趣的事情。
兄妹相認?人格拷貝?
西米爾站在王宮東側的平臺上,看著聒噪吵鬧的“小丑”們亂哄哄離去,轉身沉思。
他在想要不要扭轉年年曾經對這個城市的影響。
他也在想為何阿爾伯特遲遲沒有回復他的詢問。
得知年年有可能是某一個叫做“綿綿”的女孩的復制體,西米爾習慣性地把這個消息與阿爾伯特做了分享,卻沒有如往常一般得到即時的回應。
略略有點小失望,西米爾決定讓這個城市保留下關于年年的記憶。
這是她應得的獎勵。
……
阿爾伯特收到了西米爾的信息,但他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去看。
讓一個人從溫和可親的導師,變成狂躁易怒的暴君,只需要糟糕的一天。
對年年的調查繼續失敗,對帕斯卡爾的調查繼續失敗,心靈上傳的試驗繼續失敗。
阿爾伯特從一扇落地窗前離開,窗內是平躺的一具尸體,他身邊忙碌的科研人員早已習以為常,簡單收拾一下就會把他送去醫學部門繼續發揮作用。
他們不覺得這是對人類生命的踐踏,因為這也會是他們的命運。
身為這個世界最優秀的一批科研人員,他們把生獻給世界,獻給無止境的探索,把死獻給后人,獻給更優秀的繼承者。
這是他們對未來的信心,只不過這種信心也讓他們在對待同時代的人類時少了一些感同身受。
比如,他們可以平靜地等在一個垂死掙扎的人身邊,專心地記錄下各種數據,卻不會采用任何手段去延誤這個人的生命。
他們的報告里只需要“死”的數據。
阿爾伯特的試驗也只需要死亡,各式各樣的死亡。
今天這個試驗品是沉浸在憤怒中死去的。
違規操作是會上癮的,有過第一次,就會有第無數次。
擅自提取活人的記憶,是違規操作。
只因試驗需要,修改甚至刪除活人的記憶,是違規操作。
以試驗為目的剝奪一個人的生命,也是違規操作。
至于讓這個人死在不斷循環播放的悲憤記憶中……這種操作還沒被寫進條例,不算違規。
這種試驗已經持續了一年,被阿爾伯特尋來的試驗品已有八人。這八人都是窮兇極惡的罪犯,被所在國家判處了死刑。阿爾伯特只是為他們換了一個行刑場所和方式。
他一直在尋找最能激發這些人求生欲的操作方式。他覺得“求生欲”或許就是讓意識跨越死亡的關鍵。
可惜一年下來,記憶拷貝積攢了八份,失敗也積攢了八份。
難道是搞錯了方向?最終還是要回歸到神經系統的高仿搭建?還是要重新考量量子活動的信息輸送方式?
阿爾伯特一頁一頁地翻過試驗報告,用力到仿佛要把電子屏幕戳碎。
把電子屏幕倒扣在桌上,拳頭與金屬殼的撞擊讓他冷靜了些許。
這就是他不喜歡使用投影型屏幕的原因。對空氣揮拳只會讓他更生氣。
阿爾伯特取消了下一個購買死刑犯的訂單,把對方討要違約金的信息連同這個人的聯系方式一起刪除,并且啟動了對整個實驗室內部網絡的定向清理程序。
為了不讓管理H國的弗蘭肯斯坦發現這里的違規操作,阿爾伯特小心翼翼地搭建了一個專屬內網,并且偽造了個人身份,將這些失敗的試驗品作為捐贈的醫學材料送給有需要的部門。
他取出了對帕斯卡爾的調查結果。他雇傭的私家偵探果然專業,不僅從當地調來了帕斯卡爾死亡時的事件描述和尸檢報告,還獲得了現場照片的原件。
阿爾伯特仔細地看過這些照片,一點點在腦內還原出一個布滿塵土、凌亂陳舊的房間。
房間的窗口很小,灰塵在陽光下跳舞。
書架上零零散散地放著三四本書,塵土把它們與書架埋在一起,其中一本的封土卻有些松動。
阿爾伯特放大照片,看到了書頁間的一個微小縫隙,似乎是有人在這一頁夾放了什么東西。
他迅速依照書名查到這本書,估算了一下頁數后切換頁面,逐字逐句地閱讀了起來。
這似乎是某個角色的懺悔。
阿爾伯特的目光落在了這個角色臨死前的最后一句話上:
“I killed the one I supposed to sa-ve.”
……
年年的出現并沒有阻止事態的惡化。
鄭奇三人匆匆趕來,試圖用軍令控制住npc士兵的暴動。
有一部分被控制住了,被木石集合到一處原地待命。
控制不住的那部分已經被清掃干凈,尸體的刷新沒有玩家那么快,在原地堆出一個小山。
麒麟軍五百人,減員一百四十人左右。
使臣護衛五百人,減員八十人左右。
行天下玩家三百人,減員六人,均為輔助型玩家。
相比較麒麟軍的損失,行天下的這點傷亡真的不算什么時候,但那邊死得只是數據,這里死得可都是相處很久的好朋友。
以尸體堆成的小山為界,在場的人迅速分為兩派,松青的人在打掃戰場,他自己早就下線休息去了。
有多早?
最后一個喊殺聲消散的瞬間。
年年已經被行天下的玩家簇擁在中心,但也有人覺得她這個盤腿而坐、隨地揪草當飯吃的造型太沒有威懾力,暗暗向會長遞著自以為無人注意的眼神。
是歲半晌未語,抬步向麒麟軍那方走去,試圖阻攔的人被年年橫眼一瞪,瞬間變成了委屈的鵪鶉。
麒麟軍減員的一百四十人里,有一百人都是她殺的。
殺完那些抽風的士兵之后,怒氣沖沖地想繼續砍殺的行天下玩家也都被她一箭一個凍成了冰塊,這會兒正抱著一級凍傷的手腳瑟瑟發抖。
對待敵人和自己人都像秋風掃落葉一樣無情,好在她對是歲還有些許孺慕之感,也算是讓這些人心安了一些。
“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什么異樣?”
是歲悄聲問著跟在他身后的年年。
年年努力回想,不太肯定:“難道是有人搗亂?”
“我比較希望剛才那番景象是由某個外因引起的。”
兩人走過忙碌的使臣護衛們和逐漸矮小的尸山,與迎面而來的鄭奇三人撞了個正著。
是歲笑了笑。這種情況下,聰明人才不會各自為戰,哪怕心存猜忌,也要爭取表面上的和平合作才對。
年年悄悄地后退。她覺得自己負責警戒就好,想來也知道這些人又要兜圈子了。
無緣無故的,手底下的士兵開始發瘋殺人,還只殺行天下的人,鄭奇三人討論后都覺得,自證清白是不太可能了,爭取聯合辦案才是當務之急。
他們想爭取一個人的絕對中立,以保證他們不會被冤枉至死,再被行天下的人用輿論操作成土匪。
鄭奇直接走向了年年。
一步之遙之時,年年突然一飛沖天,手里的月靈弓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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