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盡歡，喝到快天亮才告辭各自回還。末無端醉醺醺回到無涯境，源離在門口把她接住抱里屋里休息。迷迷糊糊她問：“離，你說是誰沒事老是去改別人命數啊，還改那么多，閑得慌嗎？”

    但源離怎么回答的，她沒聽見，就睡熟了。

    “有不得不這么做的原因吧。”

    活得久了，總感不到時光飛逝而過，只有每次回丹陽派從凈明真人和幾位長老的身上，末無端才能感受到不可挽留的年華。和其他的伙伴相比，末無端的外貌變化尤其細小，但她仍然擔心能不能陪源離等到。源吾醒來那一天。

    活不到那一天，就真是永別了。末無端越來越愿意粘在源離身邊，盡量不去想支撐不到那一日，或者再次入魔失敗。

    這一回，源離出去了幾日了，還沒回來。他不回來，末無端無所事事，就整日整日的睡懶覺，睡得人都懶散了。睜開眼，外面暗沉沉蒙蒙亮，想來時間還早，可她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無奈，起床去食廳找吃了，還有前兩日剩下的一些糕點。

    末無端端著一碟點心往回走，打算吃完再睡個回籠覺，路過后園，不經意間瞟了一眼園中的日晷，已經過了午時了。她繼續向前走，又走了幾步才驟然反應過來，已經過了午時！

    抬頭看天，灰蒙蒙一片，不仔細辨查，根本看不到日頭。末無端心中有了不詳的預感。無涯境中從來都是最應時最溫和的天氣，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一定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末無端吹響哨子，斷斷續續吹了許久，源離始終沒有回來。她有點著急了，左等右等等不到，決定先出門看看發生了什么異樣。

    出去后，末無端才知道無涯境內已是很好了。

    無涯境外天昏地暗，狂風驟雨，日夜不辨。洪水肆虐，處處都是哭喊，百姓流離失所。各修仙門派幾乎傾巢而出救治災民。末無端在其中發現了一些熟悉的面孔，趕忙加入他們一起救人。

    這些弟子是云霄宗的，那孟瑞安一定在。末無端一路問過去，果然找到他。他一臉泥水，滿身污垢，實在看不出來是從前那個翩翩仙士。他與一些修為較好的弟子在洪水來處撐著一道寬闊的氣墻，抵擋馬上又要襲來的浪潮，其他弟子則加緊時間帶著此地百姓撤離。

    氣墻實在太過寬廣，孟瑞安撐得艱難，豆大的汗珠順著臉上的泥濘滴落下來。末無端忙上前加入，一道純正的靈力注入，孟瑞安等人大緩。

    “孟師兄，這是怎么了？”末無端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幾天前她從外面回去的時候，一切都還是好好的，毫無預兆，怎么就成這個樣子了。

    “四日前，突然晴空霹靂，雷鳴電閃，天空中數道黑雷劃過。蒼穹中似乎被劈開一道傷口，從里面涌出無數黑云，遮天蔽日，隨后便降下暴雨。每二日，就淹沒了大多數的城鎮和良田。如今我們正帶著各地百姓往高處走。可這雨要再這么下下去，再過幾日，只怕再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孟瑞安幾日幾夜沒有合眼，卻完全沒有倦意，這是他這一次真正感受到修行之人救濟天下蒼生的真意，不死不退。

    “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這黑云沒有辦法退去嗎？”末無端也焦急得很。

    “不知道，幾位修為最高的前輩曾飛身到高處去查看，聽說黑云深厚沒有盡頭，仍能聽見雷鳴。云中帶了閃電，幾位前輩各有損傷。”

    說到這里，孟瑞安突然想起來，他看著末無端滿眼憂慮，“無端，凈明真人聽說傷得不輕。”

    那黑雷仿佛擊到了末無端身上，凈明真人！

    凈明真人最近幾年漸漸有了老相，狀況十分不好，如若再受重傷的話，末無端有些不感去想。她本來想馬上去見真人，但潮浪將至，這里的人還沒有全部轉移走，末無端咬著牙和孟瑞安等人繼續扛。

    不知過了多久，半日或是一天，終于確定這里已經沒人了，末無端轉身御劍去了丹陽派。

    派中冷清，多半人已經出去救災了，她趕回梧安院，在凈明真人的臥房里，見到臥床不起的白發老人。往昔青絲今似雪，凈明真人靈力渙散，垂垂老矣，末無端無乎要認不出他來了。

    留下照顧凈明真人的弟子并不多，專門治病救人的百草院，岱正長老和幾位出色的弟子也都沒有在這里，只留下兩名煎藥童子。

    末無端抓著旁邊侍奉的人問：“人呢，怎么沒有人來為真人診治。”

    那位小童帶著哭腔道：“這不是病不是傷，是被天雷散了靈力，診過了，治不好。掌門讓大家別留在這里守他，沒用了，全到外界去救人，能救一個是一個。”

    末無端的手抓著小童的袖子，一時忘了放開，怔怔的發抖。直到聽到凈明真人重重咳了幾聲，才陡然清醒。

    凈明真人醒過來，雙眼已經暈花，仍依稀辨出是末無端，艱難抬起手來讓她過去。末無端放開童子去握住凈明真人的手，道：“師父，你別擔心，我馬上給你渡靈，你會好起來的。”

    凈明真人輕輕搖搖頭，“怎么還叫我師父啊，你的天神師尊要不高興了。沒用的，我內丹已破，好不了了。”

    “才不呢，你說過的，這里永遠是我的家，你永遠都是我師父。”末無端的眼淚嘩嘩就下來了，她知道內丹已碎意味著什么。

    他又緊緊抓住末無端的手，“無端，我有一事求你。這天下正經歷一場浩劫，我等無能，只怕平息不了，可否請求天神出面，拯救無辜蒼生啊。”

    末無端趕緊從衣領處摸出那個哨子，又死命的吹起來，可不管她怎么吹，就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她從來沒有這么著急過，也沒有這么擔心過，只是現在，她不知道該更擔心世人，還是凈明真人，抑或是源離。

    “我找不到他，我這幾天都找不到他，一點兒回應也沒有。”末無端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凈明真人長長一聲嘆息，這或許就是天意吧。

    “無端，別在我這兒浪費時間了，他們都在外面，你也去吧，就算將會成為滅頂之災，我們也努力過了，別留下遺憾。”

    末無端雖然不放心凈明真人，但她知道他說的才是對的，深深給真人行了一個大禮，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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