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別院的秦管家,自前幾日被大夫人帶著一幫子白家的家丁給拿住之后,便在當(dāng)夜被大夫人又給帶回了白家。
秦管家雖然只是個老管家,但卻是不好放在大夫人的致寧院里,于是大夫人當(dāng)時便差人將秦管家交到了景信處,暫時看管起來。
但大夫人也好,景信也罷,卻是忘記了秦管家多年前亦是在白家混的。
他很輕易的就找到了人,來幫他傳話,而白大爺正好當(dāng)時也對,大夫人所言的“白纖柚收服秦管家”的說法有些疑惑,再加之昨夜景信又在滿香園守了一夜。巧合加上一點謀劃之下,秦管家被順利押到了秉正院,也就是白大爺在前院的居處。
當(dāng)略顯狼狽的秦管家來到白大爺?shù)拿媲皶r,都不必白大爺開口質(zhì)問,秦管家“噗通”一跪,便開始哭訴。
“大爺,您也算是老奴看著長大的,老奴是個什么性子您是再清楚不過的,若說是欺壓下頭的那些人,老奴怕是躲不過。但帶人傷害主家,這種事情,哪怕是借老奴八個豹子膽,也是不敢的啊。不說旁的,單是大夫人或者是小姐少爺們因為老奴看顧不利,受點什么傷,白家會放過老奴嗎?老奴年紀(jì)大了,也沒有幾年好活了,好好在安平小鎮(zhèn)上養(yǎng)老不好嗎?何必自掘墳?zāi)埂!?br />
秦管家這一哭一訴,端的是聲情并茂。
有一點,秦管家說得不錯,那便是白大爺是他看著長大的。
白大爺幼年時候,老太爺忙于官場,極少給予他關(guān)懷,反倒是秦管家在某種程度上代替了一部分父親的職責(zé),他們之間總歸是有些超出了主仆的情誼。
而這也是秦管家能去安平鎮(zhèn),安度晚年的原因,否則一個老奴哪怕當(dāng)初再被器重,免了奴籍,打發(fā)一筆銀錢已是仁至義盡,怎么可能還特意安排一個別院給養(yǎng)老?
秦管家說著又絮叨了一些,主仆之間往昔的時日,一時之間直將白大爺說得動容無比。
但動容歸動容,白大爺至少還是記得自己的目的的。
于是他便清了清嗓子,又抬手示意秦管家,不要再說。
“老秦,你說得這些我會核查,但今夜讓你過來是想問問你,你與我的第三女,也就是行七的七小姐,素日里可有關(guān)聯(lián)?”
秦管家臉色一僵,旋即低下了頭,心中悔恨不已。
昨日迫于大夫人的“雌威”,情急之下他將七小姐給交代出去了,但幸好當(dāng)時應(yīng)當(dāng)只有大夫人一個人聽見他交代了什么!
于是秦管家心一狠,“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
一抬頭,本就年老的他瞬間感到眼冒金星。
“你這是在做什么?”,白大爺詢問中有不解亦有些震怒,在他看來秦管家此舉倒像是磕頭求饒了一般。
但事實上卻是,卻是截然相反!
“老奴不知您是哪兒聽來的荒謬說法,老奴只是一個風(fēng)燭殘年等死的老奴才,怎么可能會風(fēng)華正茂小姐扯上什么干系!”
“但是您這樣一問,老奴倒是想起了一些前幾日的細(xì)節(jié)。”
“老奴是如何又回了這里的,想來大爺也是清楚的,老奴自是不必再贅述一番,惹您多煩。”
“老奴要說的是,被押解之前,大夫人曾與老奴單獨(dú)談話。”
說到此處,秦管家頓了頓,窺伺到白大爺臉上漸漸浮出了驚疑之色,才又繼續(xù)道。
“……當(dāng)時大夫人以老奴的性命相逼,要老奴在必要的時候指認(rèn)一切所作所為皆是受了七小姐的指示。還說若是老奴能答應(yīng)的話,這幾日便不會將老奴如何,再來一趟白家也是走個過程。老奴怕死啊……事實上當(dāng)時老奴也沒有管大夫人說了些什么東西,這人越是老,就越是怕死,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能孬活幾日算幾日,也就應(yīng)下了。”
彼時的白大爺,滿臉疑竇。他驚聲道:“你的意思是,大夫人強(qiáng)迫你,故意污蔑七小姐?!”
秦管家狀似慚愧地點了點頭。
“當(dāng)時老奴并沒有轉(zhuǎn)過彎來,畢竟老奴除了因為三少爺和六少爺發(fā)生爭執(zhí)而趕到白家搬了趟救兵之外,也就是遵著大夫人的吩咐去尋了那幾個二流子過來,其余的老奴也沒有做什么了。自然也想不到大夫人居然會在老奴頭上扣了一頂如此誅心的帽子!”
“而這矛頭卻是不知,最后竟是要指到七小姐的身上。老奴有愧啊……”
說著他便又深深地拜下,態(tài)度虔誠如贖罪一般。
秦管家的高明之處便在此處,他只說與自己相關(guān)的,而且假話里混雜著大量的實話,讓人不由自主地順著他的思路而去。
他的確來白家搬救兵了,也的確找了些二流子,也的確與大夫人有過短暫但是秘密的對話,甚至他現(xiàn)在又被帶回白家兩日里也的確沒有吃什么大苦頭,只是略有狼狽而已。
樁樁件件絕大部分都是合乎記憶與邏輯的,這樣也就大幅度增加了他謊言的擬真度。
而一旦相信了他所說的,就又會順著他的思路再繼續(xù)想下去。
如果大夫人是真的想要陷害白纖桐,那么白纖桐儼然才是那個受害者,大夫人自然也就成了這一切的策劃者!
一旦將一個人打上了,有罪的印記。人們往往就會自發(fā)地又錯亂地利用,所有能利用上的或真或假的信息,去拼湊符合他們已經(jīng)預(yù)設(shè)好結(jié)果的過程!
就如同,白大爺之前對大夫人已經(jīng)完成的,所有丑惡行為的設(shè)想。
更加可笑的是,他們還會用一些美其名曰“請君入甕”但實則“釣魚”的方式,去論證他們的設(shè)想,最終得出他們一開始所想的結(jié)果,就是真正的結(jié)果!
…
大夫人終于緩了過來。
但緩過來的她,此刻但凡是暴露在空氣中的任何一寸皮膚,都看不到一絲的血色,就連她的嘴唇也都是白的。
她和衣靜臥在榻上,神色平淡得仿佛剛剛都只是景伍的幻覺一般。
渾濁的空氣,哪怕血腥味再濃,景伍也有些麻木了。
此時她的腦海中,就只是想到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如此觸目驚心的血污,要如何處理,若是放任丫鬟們來處理,怕是不出半天,大夫人重癥的消息便會傳遍白家。
就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沉默了良久的大夫人突然道。
“景伍,這下子我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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