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住在心底的小人兒曖昧地笑了又笑,頗有幾分得意,然后連續不停地翻著筋斗,倒沒有去森林,而是沿著井沿轉著圈兒,忽然翻下井沿,迅速潛入了寒泉。
“楊昔大總管,”玉兒終于用完全正常的語氣說道:“我會放了你,當然,并不是說你的罪惡可以饒恕,那是不可能饒恕的!你唯一能救自己的,便是改正錯誤,回到正確的道路上來。”
玉兒眼前浮現出一張張童稚的臉,每張臉上都是驚恐,都是哀傷,都是絕望;還有無數張父母的臉,每張臉上都是焦慮,都是淚痕,都是思念,有些恐怕少不了怨恨,對朝廷與天皇的怨恨!
作為宗室成員與最為天皇信任的公主,她有義務拯救他們。在某種意義上,拯救別人也就是拯救自己。
“你必須得答應我一個條件,不能拒絕,也不能討價還價。”玉兒的滿心悲戚與憤怒無以排遣,感覺到自己的頭發如槍如戟的豎立起來。
她的語氣如此強硬,以致于楊勇懷疑眼前的玉兒不是玉兒,是自己蠻不講理的親娘。
他無法拒絕,不停地點頭:“無論甚么條件我都答應。”他在心中道:“只要你能留我一條性命。”
玉兒緩了一口氣,依舊語氣鏗鏘地道:“將長安城里所有被抓的孩子都放出囚牢,讓他們的父母接他們回家,沒有父母的送到我舉辦的育兒院!你只管去做,我已經將我的請求上奏給天皇,我宇文玉兒會承擔所有的后果。”一動不動地盯視著楊勇:“你知道的,赟哥哥向來對我言聽計從,這次也不會列外!”
楊勇松了一口氣,還以為是甚么不得了的條件,原來就是這么一件小事。那些平頭百姓的命本就不值錢,生也好,死也好,都沒有太大的意義。他趕緊應承道:“這是一件小事,公主放心,我楊勇會做到的。”
玉兒緊繃的思想與身體輕松了許多,抹了抹頭上的汗珠,回頭問長孫晟道:“大夫,你覺得要不要讓他立下誓言。”
長孫晟給了玉兒一個贊許的微笑,肯定地道:“自然得讓他發下毒誓,據我所知,他從小便是長安城里的無賴潑皮。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因為他的劣跡斑斑的前科,所以我對他并不信任。”
楊勇帶著苦意地笑了笑,無限委屈地道:“你們總是誤解我,在你們心中,我就要那么不靠譜嗎?不靠譜的不是我,而是生活!”停了停,見玉兒公主臉上并無一絲寬恕他的溫情,只得舉手發誓道:“我,楊勇,前小司馬、東京小宰冢、洛州總管發誓:依照千金長公主之言,一回到長安便釋放所有被官府抓捕的兒童,不再追究他們的罪責,通知他們的父母將他們領回家去。此誓,如有違背,天打雷劈!”說得倒是極為順口,似乎早就有所準備。
玉兒依舊冷若寒霜地道:“你走吧,帶著你的人馬走得越快越好,千萬不要讓我后悔剛才的決定!”說著,將路讓了出來。
長孫晟揮了揮手,隱衛們松綁了所有的楊府家兵家將,他們灰頭土臉地翻身上馬,等待著楊勇的號令。
楊勇咬著牙,心中對長孫晟的恨意如驚濤拍岸。
“你如此張狂,不久依仗著玉兒公主的寵愛嗎?你不過是一個破落的世家子弟,竟敢與我們八柱國的子弟作對。哼哼,總有一天你會落入我的手中,看我怎么慢慢玩你!”
他想恨玉兒,卻恨不起來。
他不甘心地望了玉兒一眼,要從中收獲些令自己心安的東西。甚么都沒有,幾乎就沒有將他放在眼里。
“公主,我送給你的禮物收到了嗎,是否有幾樣滿意的物事?”他好不容易擠出了這么一句話。
剛說出來便后悔了,不提送禮的事還好,提了玉兒公主指不定會將所有的禮物退回給他。
果然,玉兒冷冷地瞅著他道:“回長安我便將所有的禮物折合成金銀送到你的府上。”禮物早就被慧娘分給了府中的各位,要原物退還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收獲了預期的效果,極為尷尬地笑了笑,比哭還要難看。
“但這畢竟是笑,意味著我楊勇還會卷土重來,你玉兒公主依舊會成為我砧板上的魚肉!”
楊勇在心中說完了這句話,不得不爬上馬,垂頭喪氣地朝長安方向而去。
玉兒回過身來,心中有一種撲入長孫晟懷中的沖動。
她朝長孫晟走近,遠遠的蘇夔與程鐵牛正望著他們,磚兒“依哩哇啦”叫著,朝她揮手。
她突然想起自己穿的是男裝,正好名正言順地與長孫晟來一個游牧部族禮節性的擁抱。
她一把抱住了正呆愣著的長孫晟,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正如所有禮節性的擁抱一般。
長孫晟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等到他做出反應,玉兒已經離開了他的懷抱。
好在玉兒伸出了手,長孫晟趕緊握住。
他們倆用力搖了搖手。
玉兒松開手,長孫晟這回沒有呆愣,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不放。
玉兒滿眼淚花地道:“我還以為大夫不會再來,心中一直忐忑。”
長孫晟同樣激動地道:“自打你下山后的第一個時辰起,我的腦海里就只有你。你的笑眸,你的話語,你的氣質……我稟告了母親,她同意我來找你。”
玉兒心道:“看來,這就是蘇威先生給他開的處方。”頗有幾分快樂地道:“有你在我的身邊,我覺得我們是一個團隊,不再孤立無援。并且,并且,”玉兒有一些羞澀,如果是南朝的姑娘,一定不會開口。但她是北朝的姑娘,是鮮卑族的姑娘。雖然她自小學習儒家學說,但行為舉止依舊質樸天然。她猶豫了一瞬,直視著長孫晟的眼睛道:“一見到你我就覺得快樂,那日在山中見到你,雖然你故意裝作不認識我,但我依舊十分快樂。”
長孫晟的手令人難以察覺地抖動了一下,玉兒立馬意識到自己不應該提山中的事情,但這回長孫晟卻主動說道:“我比你更激動,當然,有一多半的激動是害怕你笑話我。那是我一輩子最為困窘的時刻,其實每個人都有可能經歷那樣的時刻。現在不了,我不覺有甚么不好意思的,那是我為了母親應該付出的代價。蘇威先生說得好,君子坦蕩蕩。只要自己的心是淳樸的,舉止失態可以原諒,何況是在那么一種困窘的境地”
玉兒欣喜地望著長孫晟道:“我就知道無畏先生能夠說服你!”松開的五指重新攥緊了長孫晟。
兩人一動不動地瞧著對方,覺得彼此的心更近了一分,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能分享。
過了許久,長孫晟方戀戀不舍地松開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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