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寺非一般的寺廟,乃西域高僧鳩摩羅什東來譯經(jīng)之地。
鳩摩羅什乃龜茲高僧,于弘始三年(公元401年)被后秦國王姚興迎請來到長安,住終南山逍遙園西明閣翻譯佛典,后在園內(nèi)建草堂,供鳩摩羅什及門下“四圣”、“八俊”、“十哲”及3000弟子居住,故得名為草堂寺。
鳩摩羅什既通梵語,又嫻?jié)h文,佛學(xué)造詣極深,首次完整地譯出了印度大乘佛教的般若類經(jīng)典,終身翻譯經(jīng)律論傳94部、425卷,乃釋道東渡以來最偉大的譯師。
在翻譯佛經(jīng)的同時,鳩摩羅什還翻譯、整理、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釋家武學(xué)經(jīng)典,實乃中國釋家武學(xué)之始祖。
高僧吉藏以鳩摩羅什譯出的《中論》、《百論》、《十二門》3部論典為依據(jù),創(chuàng)立了三論宗,尊鳩摩羅什為始祖,草堂寺因而成為三論宗祖庭。此乃后話。
因周武帝禁佛,北方的僧侶流向江南,草堂寺雖然是名寺,卻也只有三重大殿,數(shù)座僧舍,3、400僧人。與江南的名寺動輒萬畝寺產(chǎn)、僧眾數(shù)千相比,顯得冷清了許多。
此處雖然離長安不遠,但道路崎嶇難行,又兼古木森森,人跡稀少,倒是個養(yǎng)禪的極好地方。
一行人在磚兒的帶領(lǐng)下不走大路,揀了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小徑上山。
才行了數(shù)步,便如離開了俗世一般,但見古木參天、青蘿騰越、流水潺潺,一片空寂。
玉兒很喜歡這種靜謐空靈。步履輕快,心情是平和的,時時有些小小的浪花。
正行間,忽見山道上急急奔來一個沙彌。那沙彌14、5歲年紀(jì),長得方頭大腦,圓鼓溜登。兩撇濃眉、一雙豆眼,招風(fēng)耳、大蒜鼻。小沙彌低頭盯著石板路,神色倉皇,急急忙忙只顧趕路。
蘇夔童心頓起,有意為難這小沙彌。待他走近,突然從路邊竄出來,攔在小沙彌前面。
小沙彌剎不住腳,“砰”地撞到蘇夔身上,仰面一跤,驚呼:“哎呦,媽呀!”
蘇夔也往地上一躺,驚呼:“哎呦,媽呀!你這小僧好不省事,只管撞將入來。哎呦,哎呦呦,腰斷了,腿也斷了。哎呦,媽呀!哎呦呦,媽媽呀!”震天價只管叫。
“小施主,小施主。”小沙彌忍著痛爬將起來,摟住蘇夔道:“莫嚇我,莫嚇我。你的腰要真是斷了,豈不變成殘疾?豈不是要我服侍你一輩子?昨天大和尚還在講:受人小恩,須涌泉相報;施人小惡,須舍身相補!要我服侍你一輩子也不是啥難事,只是這廟里只喝稀粥吃菜葉,我尚堅持不住,難道你反能堅持得住?罷了,罷了,不如我還俗,你也不會跟著受罪了。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昨日大和尚才教訓(xùn)過我,說我有慧根,能得善終,只是定性差了些……要我時時打自己屁股。大和尚也是,自己打自己屁股,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摸幾下也罷,打是不好打的……啊,件件事都為難。留下來為難,要成正果更難;還俗難,還俗了喝酒喝吃肉更難。難呀,難呀,難呀……”只管喋喋不休。
玉兒不滿地道:“小孩兒哪里有腰,休聽他胡言。”
小沙彌抬起頭道:“這位施主又是何人?是來燒香拜佛的嗎?還是有心來趟這趟渾水的?幾日前也來了一位青年公子,好不俊俏,連我那呆頭呆腦呆鴨呆鵝般的師兄也說:真好顏色!住了幾日,卻被帶他來的美貌姑子吊在房梁上,脫光了衣裳用棘條抽,好一身鮮嫩的白肉,嘖嘖嘖嘖,變成了紫茄子。我奉大和尚之命送一本經(jīng)書過去,恰巧撞見了,那美貌姑子平常的和顏悅色一分也不見了,卻似吃人的魔鬼一般,連我一并要吊起來。若不是我嘴乖,哄得她魂離七巧,魄上西天,舒泰得緊,只怕,只怕……這位檀越,我再勸你一句,還是快快請回吧!我們廟里現(xiàn)今容不下細皮嫩肉的青年公子。”
玉兒溫茹道:“謝小僧官一片好意。只是我家有難,聽聞長安城外方圓數(shù)百里,唯你寺廟有好法師,做得好功課,避災(zāi)去厄,百靈百驗,故此前來。我問你,你恁般急匆匆的,卻要去哪里?為的是何事?”
小沙彌摸著光頭道:“你不問,我倒是忘了,原來我有急事,救火一般。倒也不是救火,是去左近的凈業(yè)寺求援。”低頭對蘇夔道:“好檀越,你且躺著不動,我?guī)煾荡蠛蜕姓f過,傷筋動骨千千萬萬是不能動的。我去搬了救兵,討了良藥,自會來醫(yī)你。我不懂醫(yī)理,也無良藥,守著你措手無策,只好等死:不光你等死,我廟里大小數(shù)百個僧人只怕也是等死。坐以論道,不如起而行動。我們釋家修行,甚是講究行動。有善舉,才有善報;有惡行,方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說罷,又是作揖,又是磕頭,爬將起來,還不放心,對宇文玉兒道:“公子,小僧有一事相求,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也不知檀越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玉兒見他雖然迂腐了些,卻也有幾分可愛,便道:“當(dāng)講!答應(yīng)!”
小沙彌聞言大喜,拜倒在地道:“小僧辯才叩謝檀越大恩!我有一事相求,剛才檀越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這事是小事也是大事。是小事是說此事對檀越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舉手之勞當(dāng)然也是大恩大德,小僧自是感激莫名,佛祖也會施以甘霖;是大事便是說此事雖小卻關(guān)系重大。有多大?大如天!人命關(guān)天,是天大的事。”
玉兒心道:“小僧恁般鄭重,到底有何事相求?是小事又是大事,難解,難解。且聽他道來。”和顏悅色道:“辯才,你盡管說。”
小沙彌咽了一口氣,再拜道:“辯才遵令。檀越真是菩薩心腸!我草堂寺自會感念檀越大恩大德。剛才說到此事是小事也是大事,是天大的事。這很好理解,人命關(guān)天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勝過渡人。救人勝過渡人,是我?guī)煾荡蠛蜕械目捶ǎ疑钜詾槿弧2幌染热四哪芎蠖扇耍烤热诵悦俳讨苑鸱ǎ瑤椭麄兊么笾腔鄣么笥X悟,這是我教存世立命的根本。所謂根本,乃是基礎(chǔ)的基礎(chǔ)。基礎(chǔ)牢,方能起巍峨大廈,方能筑九層高塔。世人虛妄,以為我佛教要廣納教眾、培養(yǎng)信徒,燒香禮拜、崇敬佛祖,塑造偶像、愚昧眾生……不,絕不!我教是要開發(fā)智慧,啟諦人生,絕不是愚弄百姓,制造迷信。簡單地講:我‘佛教’二字,‘佛’乃‘大智慧、大覺悟’,‘教’乃‘教育、教化’。就是說,要通過教育之手段教化天下眾生得大智慧、大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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