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道：“這是很好的一件事。我的意思，母親今日也少喝一點，畢竟您有些風癥的癥候，不得不防。”
太后看著宇文護道：“你們兩兄弟都勸我少喝酒，那今日的酒宴還有甚么樂趣呢？大冢宰，你好像沒有甚么風癥的癥候，我少喝的酒，今日你就替我喝了，明日我們都戒酒。”
宇文護一想到明日自己也要戒酒，心中很不爽，又一想今日能喝個痛快，便高興起來：“那是當然的，替太后喝酒是我的榮耀，我能不答應嗎？怎么樣也不能少了酒宴的氣氛。就是皇帝的酒我也是可以替的。”
于是，太后便命擺上山珍海味，挑來美酒。
樂師們奏起音樂，兩個西域舞姬扭動著身子跳舞。
太監(jiān)、宮女圍住宇文護倒酒勸飲。宮女倒的酒他盡數(shù)喝了。太后與皇帝又命他代酒，他也喝了。
見他興致很高，太后便命兩個西域舞姬坐到他身邊勸酒。
宇文護與西域舞姬調(diào)笑打鬧，親腮哺酒，丑態(tài)百出。
歌舞畢，太后道：“此等只是雕蟲小技，這兩個女子的劍舞那才是天下一絕。”說罷，便要兩個女子下場對舞。
兩女掙開宇文護下到場中，扎起衣袖，手里各捧著一柄寶劍，擺了姿勢，對舞起來。果真是一對女英雄，快如閃電，猛如蛟龍；盤旋纏繞，翻江倒海；擊星挑月，大地動搖。觀者心膽欲裂，回頭掩面，股栗爬行。
宇文護是個梟雄，并不害怕，倒看得入迷。
宇文邕走到宇文護的身后，說時遲那時快，舉起手中的玉笏朝宇文護的后腦擊去。玉笏斷成兩截。宇文護來不及發(fā)一聲，倒在地上。
看見皇帝動了手，大太監(jiān)何泉趕緊去取御刀。御刀早就準備好了，放在太后床上被子下面。何泉手忙腳亂，翻了幾遍才找到，在殿門前摔了一跤，到殿內(nèi)又甩不掉刀鞘。好不容易抽出刀來，幾次劈空，御刀卡在木制地板里拔不出來。
這時宇文護醒了，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朝何泉撲過去，要搶奪御刀。
何泉大叫一聲，將御刀拔了出來，用力過猛，倒在地上。
宇文護壓在何泉身上，拼命撕咬。兩個人滾成一團，御刀一忽兒被宇文護奪過去，一忽兒被何泉奪回來。
千鈞一發(fā)之際，曉霜尊主一聲令下，兩個西域女子端著長劍沖上去，連環(huán)出擊，瞬間在宇文護身上刺了幾個透明窟窿，宇文護轉(zhuǎn)瞬間就送了性命。
“原來，那兩個西域舞姬是玄女宗內(nèi)的年輕弟子假扮的。可伶宇文護至死才明白自己被這個年輕的弟弟忽悠了。他忽悠天下人一輩子，最終自己也被忽悠了一次。”智廣說完，望著眾人。
眾人皆矚目曉霜尊主。
有些曾經(jīng)罔顧尊主訓令的子弟，此刻都心悅誠服，一心要靠攏曉霜尊主，引起她的關注；有些要學尊主建功立業(yè)，為天下蒼生主持大義的子弟，捋袖挽衣，摩拳擦掌，恨不得馬上請命下山，誅殺賊黨；還有些好奇心重的子弟，免不了伸長脖子問為甚么不直接安排人取了宇文護首級，尸身澆上化骨水化了，像平素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凡此等等，不一而足。
智通朗聲道：“曉尊主，你為何不取下面巾，讓大家看看你臉上的傷疤。這是你不久前出生入死，再一次為天下蒼生立下功勞的明證！”
曉霜身子顫抖了一下，沒有行動。
智通溫婉道：“我知道你心中藏著極大的痛苦。你年輕，又是一宗之主，自然將容貌看得十分重要。”
望了望玄女宗的各位弟子，語重心長地道：“其實，人活到一定的年紀，別人看到的并不是你的容貌，而是你的德行。有一位前輩也曾經(jīng)很是看重自己的容貌，用畢生的精力專研養(yǎng)顏之術，并且取得很大的成就。大家知道，修煉內(nèi)丹會讓我們延緩衰老，但不能讓我們永遠年輕美貌。養(yǎng)顏術不僅能讓我們在有生之年永遠年輕，而且能改變?nèi)菝玻_到一種理想、標準的境地。那位前輩一輩子如13、4歲的少女。許多人仰慕她、迷戀她，希望像她一樣永遠美貌。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的居所門庭若市。但當我們所有正常的人變得年老，唯獨她依然保持著13、4歲的姣好面容的時候，她突然間悟到：原來容貌的變化是自然的規(guī)律，是生命雕刻在身體上的年輪。她貌似改變了天命，其實是自欺欺人，歲月還是會將她摧毀，將她帶到另外一個世界。”
智通道長見各弟子都聽得入神，有的還是不是點頭，心中甚是滿意，繼續(xù)往下說道：“靠養(yǎng)顏術改變不了生命，只有道——永恒的道才能改變生命。道的本質(zhì)不是外在的完美，而是內(nèi)在的強大與寧靜。只有足夠的強大，才能達到真正的、完全的寧靜。德，正是我們強大的根本，在此基礎上才能修煉內(nèi)丹。偏離了德的修行，最終將會墮落為魔邪。”
智通看著楊廣，無比嚴厲地道：“作為一國之君，一言一行更要符合道德的標準。因為你的言行影響的不只是你自己，或是你身邊的人，而是國家的律令制度。律令制度決定著天下百姓的生死和國家的命運。一點小的紕漏，造成的卻可能是極惡劣的后果。歷代的昏君，不一定無能，但一定無德。無德的能君比無能的庸君更為可怕，對天道造成的傷害更加難以預測。
智通將目光移向齊曉霜，臉色柔和了許多：“曉霜，如果你心中無私，沒有故意去干不檢點的事，你永遠是美麗的，是圣潔的！”智通環(huán)視眾弟子，朗聲道：“今日時間有限，玄天曉尊主做的另幾件事情就暫且不說了。下回讓曉尊主自己跟你們說。”
她沒有再一次勸說曉霜尊主摘下面紗。畢竟，一宗之主乃是玄女宗的臉面，維護曉霜的尊嚴便是維護玄女宗的尊嚴。
曉霜不禁流下了眼淚。她完全懂得智通長老的意思，只有敢于以真面目示人，她方能斬斷心魔，脫胎換骨，成為一個真正的道者。
她調(diào)勻呼吸，讓自己的內(nèi)心平靜，如無風的海面，然后緩緩地摘下臉上的面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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