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鬮的那天上午是個陰天，時不時飄幾滴雨。風很大，行走吃力。

    本來計劃在村中的小廣場抓鬮，臨時改到族長的大房子。

    大家排著隊，一個家庭一個家庭地進去。

    椒華與長孫晟、大邏便站在門口。每個人都向他們行禮，感激他們的仁義。他們眼睛里的光芒告訴他，即便抽中了自家的小猿人，也樂于奉獻。

    村落里的家庭進去又出來，隊伍越來越短。又有好幾個鄰村的家庭趕過來，排在隊伍最后。

    進去時，每個家庭成員沉默寡言，大孩子老老實實牽著父母的手，不再調皮搗蛋；小孩子瞪著眼睛，東張西望，一點兒也不吵鬧。出來時，大家依舊保持沉默，臉上的表情卻輕松了許多，尤其是母親們，甚至有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喜悅。

    長孫晟看到了白妮。她還很虛弱，但已經能獨立行走。

    她身上覆蓋著厚厚的毛發，臉卻光潔白凈，鼻梁高挺，不像其他猿人是塌鼻子。她跟她的姊姊白美一樣美麗，并且更加年輕。

    長孫晟發現白美一家的血脈與其他猿人不太一樣，顯然更像人類。她們的一舉一動透著難得的優雅，說話的語調也婉轉動人。

    有猿人告訴他，白美家有王室的血脈，她們家的一位女性是曾經的猿人王國的公主。

    有猿人還告訴尉遲觀一個秘密，其實白美家與眾不同，是因為她們更喜歡人類，她們家的多位女性都與人類男子結為夫妻，產下后代。

    長孫晟覺得這兩種說法都有道理。既然傳說中的巫女那般美貌，被楚國的詩人宋玉贊美，吸引了楚國的兩任君王，那么猿人王國的王室成員一定擁有非比尋常的血脈。第二種說法更加令人信服。白妮就是一個愛上人類男子的女猿人，白丁的五官特征也確實與人類相差無幾。

    白妮懷抱著白丁，排在白美之后。

    許多猿人悄悄打量她們一家，眼睛里閃爍著不同的光。

    白美朝長孫晟溫柔地一笑，走進了族長的大屋子。

    許多女猿人模仿白美動人的微笑，但一點兒也不動人，有的難看，有的令人害怕。大家都知道那是人類女性才有的表情，人類女性往往就這么個細微的表情便能勾住男人的心，令男人情愿拋棄所有的一切。人類是猿人的敵人，但人類女性的微笑依舊令所有的男性猿人動心。

    長孫晟在門外便能聽見白美正與族長爭論。

    白美大聲說道：“我自愿獻出自己的孩子還不行嗎？我有3個孩子，而許多家庭沒有一個孩子。”

    “這不是犯傻嗎？”大邏便嘟囔著，要進屋去拉開白美。

    長孫晟攔住他：“這是猿人的事情，只能由他們自己決定！”

    椒華冷冷地覷著大邏便道：“你還不如回小屋去睡覺。”

    大邏便不滿地抗議：“姑娘，我也是草原上有名的勇士！”

    長孫晟制止了他們的爭吵。

    屋里姚陶族長冷靜地對白美道：“不行呀！這對別的猿人不公平。規矩便是規矩，到你這兒變了便不叫規矩。你出去吧，好好撫養你的3個兒女，男的訓練他們成為英勇的戰士，女的成為像你一般多產的母親，他們都會為猿人部落做出自己的貢獻！”

    白美過了很久才出來，滿臉的不高興，對長孫晟道：“先生能幫我去勸說族長嗎？”

    “族長說了，規矩便是規矩，規矩不是用來改的。”長孫晟重復姚陶族長的話道。

    “你跟族長一般糊涂。”白美氣憤地道。

    白妮走了進去。

    里面起了一陣小小的喧嘩，白妮抽中了。

    族長姚陶與長老們簇擁著白妮走了出來。

    白妮咬著嘴唇，雙目流淚，全身都在顫抖。

    姚陶族長大聲地告訴大家：“白妮的兒子白丁將成為誘餌，這是祖先的旨意。”

    大家望著白妮，有的同情，有的激動，有的高興，還沒有進屋的人放下了心。

    長孫晟覺得這不合適，白妮的一個兒子不久前被惡鬼殺死了，她自己也身負重傷，白丁不應該成為誘餌。但規矩便是規矩，規矩改了，所有的一切將無法實施。

    白美站了起來。

    “這個白美，總是多事。”椒華心道。

    估計許多男猿人對白美又愛又恨，尤其是白美的公公媯姒。

    白美大聲地道：“我拿我的一個兒子與我妹妹得兒子交換。我的妹妹失去了一個兒子，而我還有兩個兒子。”

    媯姒第一個表示反對：“不行，那是我的孫子，我不同意。”

    白美憤怒地道：“難道是你生的嗎？跟你完全沒有關系。他們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我做主。”

    媯姒強橫地道：“白美，你還把我放在眼里嗎？你把兒女留下，不要再住在我們家。”

    在猿人部落，一個女子被趕出家那是極為凄慘的一件事，意味著她將一個人生活，直到死去，并且她的軀殼在死后無處安身，娘家不能接受，婆家不會接受，靈魂將永遠飄蕩。

    “我將帶著我的兒女離開你的家。”白美道，目光又兇又毒。

    媯姒退縮了，他知道白美說到便能做到。村子里人丁越來越少，許多規矩也便成了擺設。最重要的是，他依然對白美抱有癡心妄想。

    “我不同意。”姚陶族長冷酷地道：“祖先與神靈選擇了白丁而不是別人，意味著只有白丁方能完成這一任務。白丁將通過完成任務提前成為男人！我們將為白丁舉行成為男人的儀式。”

    猿人們亂紛紛地議論開了。

    “一個娃娃成為男人，有這樣的事嗎？”

    “我聽我奶奶講敘過另一個姚陶族長的故事，他便是在5歲那一年成為了男人，全族為他舉辦了成人禮儀。”

    “可他才幾個月呀？”

    “你們怎么如媯姒一般思想僵化，接受不了新生事物？”

    “我看，他多半活不下來，因為祖先不可能讓一個幾個月的娃娃成為男人……”

    “我們秉持祖先的旨意，難道各位完全不把祖先放在眼里嗎？”姚陶族長伸出枯萎的雙手，高舉著，好似舉著祖先的牌位。

    “可是你不久前還決定要將猿人部落遷徙到昆侖山中，完全不顧祖先的忠告……”長孫晟在心里這么說，他十分擔心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人站出來，他不知道族長將如何應對，也許他會失去權利，媯姒將成為新的族長，他早就想當族長了。但沒有人提起這件事，大家好像都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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