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為這件事感到難過嗎？小楹。”
班主任看向了坐在自己辦公座位上的劉老師，她看著眼神復雜的劉老師慢慢地走到她的辦公桌旁。
“真是太復雜了。”劉老師嘆息般兀自喃喃著。
“你還年輕，等在學校里呆的久了，你會看見更多的事情，比現在這件事還要奇怪惡劣的事情。”
班主任一邊說著，一邊安撫著輕輕地拍了拍劉老師的手。
“還有一些事情我也想要問一問你。”劉老師心中仍然懷有疑惑。
“你說。”班主任點了點頭。
“為什么從一開始，從柳言止受欺負開始，你明明知道謝依依她們一直在欺負霸凌別的學生，為什么你……”
“為什么我從來都不管，是嗎？”班主任道出了劉老師想要問的話。
劉老師輕輕地點了點頭，她非常在意這個問題，她看出來了，班主任一直都知道八班的異樣，卻一直沒有伸出手去阻止。
“這種事情的背后牽扯著許多更麻煩的事情，你可能救得了柳言止一時，制止了謝依依的欺辱，”
“可是在你沒辦法管制的地方，謝依依可能會用更惡劣的辦法去欺負柳言止，而就算你真正制止了謝依依可能也沒有用，”
“你只制止了表面在作惡的謝依依，卻不知道謝依依背后的人也會繼續再去找別的霸凌者來替代校霸謝依依。”
班主任看著劉老師那不敢置信又無奈的眼神，“很多事情是你想要管卻很難真正管理得當的，倒不如用別的辦法去解決。”
“別的辦法？”劉老師有些困惑地詢問著。
“找一個那些學生都服氣的，能震住校霸的人替你去鎮壓他們就好了。”班主任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茶。
劉老師愣了一下，腦海里很快就浮現出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試探著說，“是……班長劉衍羅嗎？”
班主任抿著水杯的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這……”劉老師只覺得后背一陣發涼。
“這間學校有太多是你作為老師不能去輕易深究的事情，我曾經也和你一樣，想要努力地去改變一些什么。”
班主任說著，嘆了一口氣，“但是到頭來，還是它改變了我。”
劉老師皺起了眉頭，班主任也看了出來劉老師是不想茍同她說的話，她也沒什么氣惱，笑著拍了拍劉老師的肩膀。
“這件事就這么結束了吧，下午還要開會呢，我帶你去食堂吃點飯，這個點應該還能吃上點熱乎的飯菜吧。”
班主任笑著攬上了劉老師的肩頭，往辦公室外走去。
劉老師沒有拒絕，她扭過頭去看躺在辦公室角落，一直昏迷不醒的柳言止，眉頭仍然緊緊皺著。
“柳言止竟然才是那個壞人……”
“剛剛到底發生了什么啊……”
回到了教室，衍羅看了眼空蕩蕩的同桌，一邊看著課本，一邊偷聽著其他同學的議論。
那個混進保安亭的女孩子偷偷錄下了監控視頻的全部過程，也將柳言止自導自演的過程都仔仔細細地錄了下來。
凡是看過了監控視頻錄像的八班同學都沉默了，他們剛剛都站在了柳言止的那一邊去指責著衍羅。
可到頭來，真正是欺騙了所有人的并不是他們所指責所咒罵的那個衍羅，而是他們在為了自己的顏面而在維護著的柳言止。
其實他們并沒有太在乎柳言止被衍羅欺辱的遭遇，他們只是想要找理由推翻騙了他們的衍羅而已。
不能接受自己原來一直都在受衍羅欺騙，也不愿意去承認當初欺負著柳言止的其實也有他們這些沉默不語的人。
現在的他們也在沉默著，沉默地想著要不要假裝無事發生過，繼續和衍羅聊天，自出了這檔子事后，他們并不覺得衍羅會再理會他們。
衍羅能夠明白班級里那些躁動著的，低聲議論著的學生心里都在想一些什么。
其他班的同學也看見了八班的學生是如何逼迫和批判自己的班長了，現在事情真相大白，八班成了全校的笑柄。
笑柄，這對連續獲得陽平學風最好的班級獎章的八班來說，簡直是個沉重的打擊。
而且重要的是他們假裝維護柳言止的善良會被其他學生嘲笑稱此為虛偽，這是他們絕對不想要看見的。
至于受到污蔑的班長會不會留下什么心理創傷這種事情，很少有人會去真正認真地思考著。
衍羅隨意一眼瞥向了之前挽過她胳膊的女同學，那個女同學也在暗搓搓地看著衍羅，卻在視線接觸的瞬間低下了頭。
所有人都在想著如何將這件事翻過去，卻又有很多拉不下自己的臉去先提出這件事。
這個時候就需要她這個班長來大度又溫柔地繼續拉近這些同學的關系，所有人得到了臺階，就都會閉口不提這件事了。
小賣部的大媽打斷了八班同學陰郁的議論，她手上提著兩大袋零食，詢問著衍羅是不是這個班的學生。
衍羅上前接過了零食，和大媽道謝后將零食都放到了講臺上，面帶笑容地邀請著八班的同學來品嘗。
她和往常一樣，笑得很溫柔，溫柔得如同一抹滴落到墨水里的潔白牛奶。
大多人都愣了許久，然后意識到這是班長在給他們一個可以冰釋前嫌的機會，都紛紛笑著上前拿走了零食。
接過零食的同學都笑著和衍羅聊了起來，寬敞的教室里再一次響起雷鳴般的歡笑聲。
然后一切又恢復到了從前那樣和諧又溫暖的班級，太陽照常升起，班級的同學照常聚在一起談笑風生。
八班還是和以前一樣是陽平高中最棒最和諧的班級，衍羅還是和以前一樣是最溫柔友善的班長。
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講臺上是一眾臉上帶著歡悅笑容的八班同學，卻還有一個人默默地坐在講臺之下。
關一庭無動于衷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臉上的表情比任何人都要冷峻。
他看見自己的課桌上還有一些陽光灑落著，而講臺上，大開著的窗戶始終沒有一絲陽光投落在他們身上。
這幅景象就宛如是身在地獄與天堂，關一庭站在了天堂，卻直視了地獄的丑惡。
下午的課正常進行著，與那一眾年紀不過十七八的高中生虛與委蛇之后，衍羅坐回到了自己位置上靜靜地看書。
“班長，我可以坐這里嗎？”
衍羅抬頭一看，關一庭抱著書包，站在柳言止的座位邊詢問著衍羅。
“你坐吧。”衍羅點了點頭，反正柳言止也不在了。
得到了允許，關一庭就把書包放到了柳言止的座位上，拿出課本和作業開始安靜地看著。
衍羅有些憐惜地看著關一庭那冷峻的側臉，往日活力無限的小太陽卻看見了最為令人絕望的事情。
“班長，你沒事吧。”沉默了一會兒，關一庭看向了衍羅。
“我沒事，你沒事吧？”衍羅笑著反問著。
她自然是不可能會有事的，這點人心的轉變她現實里不知道見過多少次了，真正有事的應該是單純的關一庭。
關一庭沉默了，他低垂著眼簾，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哀與恍惚，“我感覺好陌生啊。”
衍羅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關一庭，她不想看見單純善良的人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過早接觸復雜的事情。
柳言止這件事算是讓關一庭看清楚了朝夕相處的八班同學可以有多么的可怕，昨天可以和你說笑，今天可以逼你去死。
衍羅惋惜地看著關一庭眼中濃郁得揮散不去的哀傷，如果是在現實中，她會將這樣難得的純粹之人小心保護起來。
只可惜，她現在只能看著往日有著無限活力的小太陽慢慢熄滅，甚至可能永不燃起。
衍羅的目光掠過關一庭那有些黯淡的金發，落到了窗外那分外明媚的太陽上，只是那份燦爛，再也不會照拂八班。
太陽高掛于天空，身邊帶著些許灰暗的陰云緩緩遮掩過去，蔚藍色的天幕慢慢蒙上了一層灰色。
誰都不會知道為什么上午還非常猛烈的太陽是如何在下午瞬間被陰云和大雨覆蓋，甚至市里還發出了暴雨警報。
轟鳴而至的雨水凌亂而兇猛地打落在窗前，因昏迷而早退的柳言止站在窗戶前，臉色就如同糟糕的天氣一樣陰郁。
這一局輸了，她輸了，她知道輸的原因，是她太著急了，她應該再慎重一點才開始這個污蔑計劃。
但是沒關系，論壇上她散布的謠言還在，只要謠言還在，她就還是有那么一點扭轉局面的機會的。
得想一個新的辦法，無論如何都不想要輸給衍羅大小姐。
柳言止煩擾地握緊了拳頭，她偶然瞥見了書桌上的一本紅色的日記本上，緊鎖著的眉頭慢慢松開來。
“閨女，媽給你拿了點水果的，沒事吧？”
柳媽媽端著果盤，推門走進了房間里，眼里眉梢都是對柳言止的關心與擔憂。
“沒事的，媽媽，我沒事，就像班主任說的那樣，我只是中暑了而已。”
柳言止快速地合上了日記本，對著柳媽媽露出的笑容卻顯得無比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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