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后的第一眼是醫院白茫茫的天花板，第二眼是身邊媽媽淚汪汪的眼睛，爸爸扶著媽媽的肩膀，擔憂地看著床上的她。
簡直是太可怕了，她不是指刀具劃過肌膚，而是指看見父母那擔心又害怕的眼神。
從很小的時候就想要去證明自己的柳言止最不想也最害怕的就是看見父母為她憂慮和悲傷。
寧愿媽媽是看著那種可笑的肥皂劇而放聲大哭，也不想看見媽媽因為她的原因而掩面啜泣。
但是，她好想要贏啊，她真的好想要贏過衍羅啊。
所以，只能用謊話來欺騙爸爸媽媽了，只能將爸爸媽媽納入計劃之中去利用了。
柳言止看著爸媽因她口中對衍羅的描述而逐漸憤怒起來，他們溫聲安慰著她。
他們也發誓絕不會放過那個讓他們的寶貝女兒變成這樣的人。
對不起……
柳言止緊咬著下唇，不知不覺間，兩行淚水已經滑過了她的臉頰。
她像是想尋求安慰一樣扭頭看向了窗外，一望無際的黑暗里仍然不見急切想要看見的皎潔月亮。
籠罩著天空的灰黑一直漫漫地漂浮著，不知過了許久，些許乳白才緩緩地織上黑暗的天幕，如同牛奶混入墨水之中。
柳言止一夜沒有合上眼，她靠著枕頭，遙遙地看著窗外的晝夜變化。
無論凝望著天邊多久，她都無法看見想要看見的明亮。
她嘆息般嘆了口氣，拿起手機翻出了陽平的校園論壇，既然心情不好，那就找些讓她開心的事吧。
第一眼就看見了最討厭的字眼，她發現她發上日記本的帖子下全部都是在咒罵她的，沒有人被她所誤導。
再去大概地掃了一遍陽平校園論壇上的帖子，大多都是在罵她的。
柳言止看完了一個揭破她所有手腳的帖子，整個人都傻了。
這是怎么回事，這一局，她又被衍羅擊敗了嗎？
當柳言止正因校園論壇上的帖子而茫然的時候，病房的門打開了，柳爸爸和柳媽媽慢慢地走了進來。
“你怎么起得這么早？”柳媽媽有些詫異，不過臉上的表情很快就被難過所覆蓋。
看著柳媽媽那幅欲言又止的神情，柳言止的心中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看向了一臉凝重的柳爸爸。
“柳言止，你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柳爸爸嚴肅地說完了這句話，柳媽媽便掩著嘴哭了出來。
“我沒有想到，言止你會去欺負別的同學，我以為你一直是個好孩子……”
柳媽媽越說越難過，豆大的淚珠嘩啦啦地從眼眶里掉落下來。
這些淚珠不止掉落在了臉頰上，也如同沉重的石頭一樣噼里啪啦地砸在了柳言止的心上。
她最害怕最不想看見的事情發生了，媽媽難過地看著她，爸爸失望地看著她。
不要，拜托了，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她了！
柳言止顫抖著張大了嘴巴，淚水也涌了出來，一家三口相對無言地身處在寬敞的病房里，只有低低的啜泣聲回蕩在寂靜的病房里。
衍羅和關一庭站在柳言止的病房外，靜靜地聽著柳家三人的低聲對話，聽到更多的還是無法抑制的哭泣聲。
衍羅倚靠著冰涼的墻壁，身上穿著的裙子邊邊還有些許水漬在往下淌著水。
她的一只手上還握著一個看望病人都會帶著的水果籃，關一庭曾經覺得太重想要幫她提著，不過衍羅委婉地拒絕了。
關一庭站在醫院過道的中間，他的腰板不再像以往那般挺拔，他無神的眼睛遠遠地眺望著過道盡頭的小窗戶。
衍羅覺得關一庭此時的精神狀態更需要去關注，不過她也沒有什么時間再去幫助關一庭走出陰影了。
一切都要在今天結束了。
靜候了一會兒，衍羅聽見那陣刻意壓低的抽泣聲漸漸停了下來，病房的門打開了，柳爸爸和柳媽媽走了出來。
柳爸爸放開扶著淚水止不住的柳媽媽，他走到了衍羅的面前，彎下了腰，向衍羅深深地鞠了一躬。
“對不起，劉同學，是我女兒做錯了事情，我一直都不知道她在欺負你，我很對不起，我會賠償你的，非常抱歉。”
柳爸爸的聲音仿佛蒼老了許多，如同老舊的音箱里發出的沙沙聲。
衍羅扶起了打算一直鞠躬的柳爸爸，作為小說中的真正幕后黑手，她是沒有資格也沒有必要受柳爸爸這一鞠躬的。
她和柳言止都認為這是她們之間的游戲和比賽，而要玩這種輸了就萬劫不復的游戲，必然會牽連周邊的人。
柳言止為了勝利用盡了身邊所有能用的手段，甚至把自己父母都牽扯了進來，害父母為她憂心償還。
只可惜，一切都白費了。
衍羅不會去對柳言止手下留情，她知道了現實中的柳言止就有無數次用這種游戲逼死了許多人，比如范穎瑩。
柳言止一定無數次都站在這種游戲的勝利者位置上，所以她只看見過失敗者輸得身敗名裂，人生一敗涂地。
自己卻從來都沒有感受過這種失敗的感覺，正好，讓柳言止來感受一下曾經被她逼死的人余下的人生是怎樣的悲慘。
衍羅沒有和柳爸爸說什么話了，因為她和柳言止之間的事情不是霸凌者和受害者那么簡單就能夠解釋的。
她們之間只是游戲的輸贏決出勝負了而已，但是在外人看來，她毫無疑問是真正無辜的受害者。
柳爸爸見衍羅沒有說什么，只覺得衍羅是被自家女兒欺負到沉默寡言，心中更加的悲傷與自責。
衍羅摸出了海棠手帕遞給了眼睛哭得紅腫的柳媽媽，想讓柳媽媽先擦干凈眼淚。
柳媽媽不確定要不要收下，柳爸爸朝她點了點頭才愧疚地道著謝接過了海棠手帕。
“真的對不起劉同學，警察同志也說明了情況，這件事你是無辜的，對不起了……”
衍羅耐心地等著柳爸爸說完愧疚道歉的話，她知道柳爸爸其實也是在安撫著他自己。
關一庭兀自揉搓著衣角，他看著憂心愧疚的柳爸媽，對柳言止的感情又變得復雜了許多。
他在想著當初柳言止欺負班長、誣陷班長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爸媽會為了女兒的罪孽去低聲下氣地道著歉呢。
可憐、可恨，這大概是關一庭覺得最符合柳言止的標簽了。
“之后，我們想先讓言止休學，先休息一段時間，我也想好好看著她好好教教她，怪我工作忙沒有時間管教她……”
柳爸爸越說越難過，衍羅甚至能看見柳爸爸滄桑與愧疚交織的眼睛里涌上了些許辛酸的淚光。
衍羅輕聲安撫著柳爸爸和柳媽媽，忽然，病房里的柳言止似乎是聽到了他們交談的聲音，叫了衍羅一下。
“衍羅？”柳言止試探般低聲喚了一聲。
柳媽媽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衍羅，似乎是在詢問著衍羅想不想見柳言止，如果不愿意，她應該會騙柳言止衍羅并不在。
“沒關系的，我和言止聊一聊吧。”
衍羅對憂心忡忡的柳媽媽溫柔地笑著說，然后打開了病房的門，對上了柳言止的眼睛。
“那，你們聊一聊吧……”
柳爸爸有些猶豫地看著衍羅，還是攬著妻子先走開了。
關一庭看了看漸漸走開了的柳爸柳媽，又看了看正凝視著柳言止的衍羅，不知道是要留下還是跟著離開。
“一庭，一起進來聊一聊嗎？”衍羅側過頭，看著關一庭。
關一庭透過衍羅身體的側邊去看病床上的柳言止，只能看見柳言止那揪著被子的蒼白小手。
“不了。”關一庭搖了搖頭，將背往墻壁上靠，“你去吧。”
“如果出事了就叫我。”
似乎是覺得柳言止還是會做一些可怕的事情，關一庭又補充了一句話。
衍羅朝關一庭笑了笑，然后把病房的房門關上了。
“身體好些了嗎？”
衍羅把手上的水果籃病床邊的桌子上，再拉來一張椅子坐在了柳言止的病床旁，然后才詢問著。
柳言止從靠著枕頭到有些警惕地坐直了身子，她微笑著，“好多了。”
“我想也是。”衍羅笑著掃了眼柳言止纏滿繃帶的左手手腕。
柳言止將左手往身上收了收，似乎是不想讓衍羅看她的手。
衍羅也不氣惱，她拆開水果籃的包裝，隨口問著，“你喜歡什么水果？”
“蘋果。”柳言止看著衍羅，猶豫了一下，隨口說了個自己不喜歡的蘋果。
“一天一蘋果，醫生遠離我，真健康啊。”
衍羅一邊調侃著，一邊拿出了一個紅彤彤的蘋果來。
“你把我爸媽都支開了，你想干什么？”柳言止咧開嘴笑著。
衍羅輕笑著，“我不會對你做什么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從水果籃里摸出了一把小折疊水果刀，打開來開始削蘋果。
看到了那把折疊水果刀，柳言止好像是確認了自己的想法一樣朝衍羅投去了懷疑的目光。
衍羅慢悠悠地削著蘋果皮，沒有理會柳言止那懷疑的眼神。
她確實不會對柳言止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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