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月閣托夢是為了救花容！冷亦非被自己的推理嚇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月閣并不認識花容啊。會不會是自己想多了，月閣托夢就只是為了讓自己記起一切不要認賊作父。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何必這般周折，只需等他長大直接托夢給他，將真相告訴給他不是更好？

    冷亦非眉頭皺緊，覺得此事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

    他現在甚至懷疑當年那個向淺月托夢的人并不是月閣。

    雖然月閣是上神，修為不淺，可是當時她畢竟已經死了。而且以紫陽一人領軍便可將整片水域屠了的情況看，月閣的實力應該是在紫陽之下的。

    七萬年后的紫陽尚且無法窺探未來種種，實力不如當年的紫陽的月閣這么一介亡魂怎么可能窺的見幾萬年后的事？

    而且淺月說那次之后月閣再沒有和她聯系過了。如果那個夢真的是月閣所托，她怎會只托一次？

    冷亦非目光微深，轉頭看向淺月，“上次我來的時候你提到了父君，父君尚在？”

    “不在了。”淺月說，“父君早在七萬年前就死了。”

    “那當時你……”

    “我需得讓你無意間看到娘親的畫像，所以，才找了這么個由頭。”淺月說。

    “這些年辛苦你了。”冷亦非不知該說些什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我一直待在水域，沒什么好辛苦的。”淺月搖搖頭，“真正苦的人是娘親。”

    “我去無芳池看過了，娘親已經不在那里了。許是紫陽死了，封印解了，娘親也解脫了吧。”冷亦非悵然道，他這個兒子著實不合格，眼睜睜看著她在那池底受了那么多苦，都沒能救下她。

    “不是的。”淺月聞言連連搖頭否道，“娘親沒有魂飛魄散！”

    “怎么？”

    “我這里有一串魂珠，是當年娘親祭的那把魔劍的眼，只要劍魂在，它便會亮著。”淺月說著取出一串珠子遞給冷亦非，“紫陽死后，這珠子變得暗了很多，但沒有熄滅。”

    冷亦非接過珠子，果見那串珠子隱隱泛著微光，很淡很淡，但確實是亮著的。

    “我一直想去找她，可是沒想到紫陽在水域不僅施了封印，還下了巫咒。雖然現在紫陽已經死了，但我仍然不能離開水域太遠，至少要幾千年才能將他施的咒印解開。”淺月神色黯淡。

    “這珠子先放在我這里，你且安心在水域修養，娘親的事我來處理。”冷亦非拍拍她的肩，說完轉身離去。

    目送冷亦非離開，淺月看著空空的腕，眼前浮現出那人俊秀的臉。

    那年，一場屠戮，家園傾覆，雙親慘死，哥哥早亡，弟弟下落不明。她被族人藏進金蚌中活了一命，在金蚌中時，她聽那些龍族人說紫陽說弟弟是他和娘親的孩子，已經把弟弟接到了天宮去。

    她不能讓弟弟認殺親仇人做了爹，于是施展離魂之術入他夢中去叮囑他，可沒想到事與愿違，她不僅沒能讓弟弟了解真相還招來了紫陽。

    紫陽本以為他已經將水域的人全都屠盡了，所以當他得知水域的人不僅沒有死絕竟還暗中聯系了冷亦非時，勃然大怒。

    紫陽再次來到水域，要將她們全部殺掉。而她們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關鍵時刻，那個人出現了。

    有如天神降臨，他只抬了抬手便將紫陽掀飛了出去。

    他救了她們，重傷了紫陽。紫陽不甘心，逃走之前封印了這里。

    他也只是哂笑一聲不作理會。

    那時候她才不過三千歲，害怕的在角落里蜷成小小的一團。

    那人穿了一身月牙白，臉上卻戴著怕人的鬼面，許是見她怕了，他摘了面具才走近她。

    淺月永遠也不會忘了那張臉，若不是有幸見過，她永遠不會相信這世上竟有生的如此好看的人，尤其是那雙眼，如星河暮川，只一眼她便深深淪陷。

    那個人走到她身前來，告訴她不要怕，她的弟弟有一天會回來，只不過他會忘記他的身份。到時候只要她按照他說的做，不久之后再見面，他的弟弟就會全部記起來了。

    她不知道他是誰，為什么幫她們，但對他就是莫名的信任，她將他的話牢牢記在心里面。

    那個人還說，不可以泄露他的身份，如果弟弟記起來了問她為何要那么做，便說是娘親給她托了夢。

    她也點頭應承。

    那個人離開之前，她大著膽子扯住他的衣角問他還會回來嗎？

    他笑了。

    那一笑，春風十里，星星璀璨。

    他取出一串珠子遞給她，并告訴她說，這個珠子亮著便代表她娘親的魂魄尚存世間，日后，會有人來拿走這串珠子，那時候他便回來了。

    淺月仰首，看著頭頂浩瀚藍天。

    七萬年了，他還會來嗎？

    ==

    花浮宮的鳳凰樹下，送走了冷亦非和漓鳳，又迎來了一位老朋友。

    月牙白袍翩翩飛揚，是消失許久的扶央。

    扶央立于樹下，看著滿樹紅彤鳳凰花輕輕搖了搖頭，“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那么傻。”

    扶央看著滿樹盛開的鳳凰花，微仰起頭，閣上雙目。

    我操縱得了天下人，看的到所有人的命運，可是我控制不了你啊。

    ==

    九重天上。

    琴瑟聲起，曲水流觴。

    十里鋪紅，氣宇昂昂。

    百鳥銜枝于九天飛旋，十方祥云綴落英紛芳。

    殿里，人聲鼎沸，已經到了的山海各界賓客互相寒暄著。

    殿外，剛剛趕到的仙家賓客有序的往里走著。

    一派和樂融融之景，卻有人高興不起來。

    “二哥，典禮馬上就要開始了，老九真的會來嗎？”魘君心里沒底，小聲問宿遷。

    “等等看吧。”宿遷翹首向遠處望著，那高攏的眉頭告訴魘君，他心里也沒底。

    “萬一老九沒來，咱們龍族就丟大人了。那漓鳳不會是故意耍咱們，要看咱們龍族笑話的吧？”魘君皺眉，質疑。

    “老三，慎言！”宿遷聞言側目，嚴肅道。

    魘君扁扁嘴，沒再多言，轉身招呼賓客去了。

    “二殿下，賓客到齊了。”有仙侍過來，低聲通稟。

    宿遷微微頷首，應了聲，“嗯。”

    層云之中，日頭漸上，直至正頂，明亮的光自頭上燦燦投下來來，將人影映得短短又矮胖。

    正午吉時到了。

    底下小聲低語的賓客紛紛正過身來，正襟危坐，看向前方，等著典禮開始。

    “很榮幸諸位今日前來參加新帝登基大典。”宿遷走到正中央去，朗聲說，“封授典禮，開始。”

    “咻～”

    話音落下，宿遷揚手向殿外放出一道光影。光影落下，殿外盤旋青鳥像得了指令一般，筆直著飛入殿中來，青鳥銜枝，飛到宿遷面前化成一個圓。

    “啾啾～啾啾啾～”

    為首青鳥高啼幾聲，其余青鳥應聲張口，將口中柔枝匯到一起去。

    柔枝嬌軟，層層相織，織就長形，化為金卷一張飄飄落于宿遷手中。

    宿遷雙手奉卷，朗聲高宣：

    欽：帝位懸久，六界為浮，天序有亂，當早期擇良而主。

    茲有天者，冷之亦非，載仁載德，行修并重，符三神合六道。

    敕以天帝為授，統御三界，尊大帝。

    宿遷念完，手中金卷化金光散去，下座賓客致以熱烈掌聲回應。

    宿遷站在上面，空空的手還奉在身前。他有些緊張，還有些不知所措。正常來講，繼任大典，簡單開場后，宣讀授函后便要迎新帝上場了，再后面的封授事宜，都要新帝在眾神的見證下去做。

    可是……

    宿遷求助的看向底下坐著的漓鳳，漓鳳給他遞了個眼色，示意他繼續。

    “接下來，恭迎天帝。”宿遷咬牙，俯下身去，半跪于地。

    天帝執掌人，神，鬼三界秩序，雖不轄妖魔怪，地位卻在諸神之上，包括同為主位的鳳主漓鳳在內的下座眾神都紛紛起身，躬身，恭迎天帝。

    而后大殿里是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宿遷額上已經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因為他知道殿外根本就沒有人。老九根本就不在天宮，他也沒有答應做什么天帝，他唱的完全就是一出空城計。

    他的膝蓋跪的痛了，大殿里依然靜悄一片，底下，有微弱的衣袂摩擦聲起，已經有人站不住了。

    就在宿遷繃不住要起身時，殿外金光晃痛了他的眼。

    金冠扣頂，紫金加身，四鶴落足，冷亦非穿著帝服，踏著仙鶴白羽，一步一步走到殿中來。

    他真的來了，宿遷大喜，冷亦非和他對視一眼，宿遷從他那清冷的眼中讀出了放心。

    “眾卿平身。”冷亦非落地，轉身，施施然抬臂，一道輕柔的力將所有人扶起。

    眾人明顯一驚，卻不敢表現出來，齊齊應了聲，“謝天帝。”

    “坐。”冷亦非揚手一揮，示意眾人落座。

    “本尊前封戰神，生性好戰，不過眾位放心，本尊如今既登了這九五帝座，自會收斂。”冷亦非幽幽說道。

    “近日，天宮出了些小亂，各司也都有所懶怠了。本尊希望從今日起一切恢復如常，各主其職。畢竟本尊才登大寶，對各司事宜掌握的也不甚熟練，事事親為難免出了紕漏，亂了三界秩序。”

    冷亦非說著，視線在底下眾神臉上一一掃過，將眾人的神情都瞧在眼里，“本尊要說的就這么多。”冷亦非說。

    底下眾人聞言，臉青一個白一個，五顏六色好看的很。

    還沒什么好說的呢？您說的還少嗎？

    寥寥幾句話恩威并施，先告訴大家龍族不好惹，再告訴大家他冷亦非更不好惹。讓一眾蠢蠢欲動的人爪子還沒來得及亮出來就直接縮了回去。

    而且一上來，人還沒見到呢就來了一個下馬威。登基大典，遲遲不出現，讓大家伙站著侯著，一侯就是半個時辰。好不容易把人請出來了，一個平身又一個下馬威。

    只抬了抬手，便不動聲色的對每個人分了一道氣，這得是多深的修為才能為？

    底下各界派來前來探聽龍族底細的人一個個都變了臉。龍族雖然亂了一陣子，但可不是什么軟柿子。尤其是這位新天帝，手腕可不比紫陽軟。趁火打劫這個事兒還得好好考慮考慮才行。

    “天宮剛剛平復，繼任大典一應從簡。今兒找大家來不過是讓大家認一認本尊的臉，日后見了能識得道上一句安就夠了。繼位大典就到這里吧，大家請便。”

    冷亦非揮揮手，說完自己慢悠悠下了殿去，留一眾仙神坐在下面，面面相覷。

    這就……完了？

    接印儀式，封授大典都免了？

    “恭送天帝。”不知誰先道了句，眾神紛紛起身行禮，跟著道了句，“恭送天帝。”

    一旁的宿遷也懵懵的，九弟這又是唱的哪出戲？

    繼位典禮在一片混亂中散了，宿遷趕著去見冷亦非，然而他找到冷亦非的時候，不禁怔了一怔。

    錦繡帝服被冷亦非撕爛丟在了一邊，冷亦非只著著里衣坐在地上，腳下酒壺滾了一地。

    “老九，你別怪二哥，二哥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

    “我不怪你。”冷亦非說，把手里的酒壺往地上一放，“我知道你難做，我這不是來了嗎。”

    “可是你……”

    “你放心，今兒我既然來了，這位子我就會坐。”冷亦非說，“不過我先和你說好，這位子我可以坐，這天宮我壓著，但是我還有我的事要做。天宮六界的事，你和老三、老六管著就行了，不用問我。”

    “好。”宿遷重重點頭，“你今天能來就夠了。你盡管安心的去做你想的事就好，天宮的事我們來處理。”

    他知道冷亦非從來就不想做天帝，父尊活著的時候，曾幾次想要扶他為太子，他都以各種理由推脫了。后來是因為想平復和鳳族的戰事，他才動了當天帝的心。

    “那就這樣吧。”冷亦非說，說完站起身搖搖晃晃的往外走。

    宿遷看著冷亦非離去的背影，愁容凝面。

    他確信他是老九，就是老九，可是他總覺得死過一次的老九變得好陌生好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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