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之后，周揚成了韓笑家花店的常客。

    大多數時候，他都是買完花就直接離開，不過偶爾也會和這小丫頭閑扯幾句。

    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韓笑”，第一次聽到她自我介紹的時候，他差點就接了一句，“我叫半步顛”，還好及時忍住了。這姑娘還在上學，現在正是暑假，所以她一直在店里幫忙，等開學就升高三了。

    一來二去，兩個人也算認識了，周揚覺得這小丫頭挺有意思的，就順便幫她拉了不少生意。

    其實很簡單，他只是把花店的名片給了策劃部那邊，接下來再有什么活動他們自然會去聯系韓笑一家人。原本，他們是有固定的合作伙伴，但架不住周揚這個秘書的面子大啊，他的存在就相當于古代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說啥是啥，誰敢不聽！

    就這樣……

    韓笑在無意間抱上了這條胳膊。

    某天周揚有事外出沒在公司，想到雛菊還沒買，他就趕緊聯系了韓笑，讓她包一束花送到連氏集團前臺，他已經聯系了公司的人，她們會把錢付給她。

    而且，會另付一份“配送費”。

    韓笑當然是不會收的，別說他們倆現在已經認識了，周揚又幫她家拉來了不少生意，就是陌生人她也不會這么做。

    一來是她家的店面距離連氏大廈很近，走個幾分鐘也就過去了；二來是她本就不是那中貪小便宜的人，她只賺自己該賺的錢，比如花錢，但不包括配送費。

    八月初的天氣正是酷熱難當，晶瑩的汗珠順著韓笑頰邊流下，有幾縷發絲黏在了臉上。

    綠樹紋絲不動，在路邊投下了安靜的陰影。

    知了不知疲倦的叫著，混著馬路上飛馳而過的汽車聲，令人心浮氣躁。

    一只腳踏進連氏集團的大樓，一股清涼的風撲面而來，韓笑忍不住笑瞇了眼，只覺得身心舒暢。

    果然……

    空調是夏天的標配。

    “小姐姐你好，我是來送花的。”韓笑直奔前臺，目標鎖定了朝她笑的最燦爛的那個女人。

    “好的。”

    前臺的工作人員伸手接過花，回身倒了一杯涼茶給韓笑，“外面天氣很熱，不急的話可以在這邊喝點茶，免得中暑。”

    “謝謝、謝謝。”韓童鞋受寵若驚的接過，心想這大企業的員工素質就是不一樣，不像電視里演的那樣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活像公司是她們家開的。

    “這邊坐。”

    “好。”捧著茶杯走到沙發邊坐下，韓笑好奇的打量著大廳。

    男的西裝革履、女的妝容精致，這倒是像極了電視里演的。

    前臺工作人員走了過來，把一早準備好的錢給韓笑。

    韓童鞋看了一眼卻沒有接，“太多了、太多了，我只收花錢不收配送的錢，花店就在旁邊，我走過來很近的。”

    “這是周秘書交代的，你就收下吧。”

    聞言，韓笑微怔。

    秘書……

    還有男的當秘書的？！

    在她的認知和印象中，秘書這個職務一般都是女孩子，穿的光鮮亮麗，打扮的奪人眼球，碰上個英俊瀟灑的男上司還會發展一段甜的牙疼的辦公室戀情。

    難道，現在藍孩子也瞄準了這個“商機”嗎？

    趁著韓笑愣神的工夫，對方把錢塞進了她手里，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崗位繼續工作。

    韓笑回過神來，看著自己手里不知什么時候多出來的錢，想著再還回去似乎有點矯情，人家也是按照周揚的話在辦事，還是等下次見面親自還給他或者以后多送他一些花。

    正想著，大廳里忽然安靜了下來，只余下一行人的腳步聲，在過于過于寬敞甚至稍顯空曠的大廳里回音尤為明顯。

    余光瞥見前臺的三個女孩子都站了起來，她不知怎么想的腦子一抽，也跟著站了起來，順著她們的視線看去，就見連清川被一群人簇擁著走向電梯間。

    也許是察覺到了有人在看他，也許只是不經意間瞥了一眼，連清川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

    這丫頭怎么在這兒？！

    她穿了一件嫩黃色的T恤，白色的短褲，腳下踩著一雙人字拖，腳丫白的發光。

    這樣休閑的打扮，簡直和這里格格不入，所以即使扎在人群中也格外惹眼。

    腳步微頓，連清川隨即旋轉腳跟朝她走去。

    和他視線相交的那一刻，韓童鞋“咻”、“咻”兩下轉著頭往左右兩邊瞅了瞅，以為他是在看自己身邊的人。這會兒見他邁著兩條大長腿朝這邊走來，心想他不會是來找自己的吧……

    意識到這一點，韓笑趕緊朝他點頭笑開，“叔叔好！”

    她笑容綻開的那個瞬間，連清川竟然覺得自己沉穩了三十幾年的心莫名落跳了一拍。

    韓笑的笑容，和許多人都不一樣。

    別人的笑，會因為面對的人不同而有所變化，或是開懷大笑、或是抿唇微笑，但這位韓童鞋不是，她永遠笑的那么燦爛純真，露出一口明晃晃的小白牙。

    那種笑容，很能感染別人。

    看到前臺放著的雛菊花，連清川收回目光看著她，“來送花？”

    “嗯。”

    “涼茶好喝嗎？”

    “好喝，就是太涼了……”說完，韓笑覺得自己這話有些矯情，連連擺手解釋，“不是、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外面天氣太熱了，這里冷氣又很足……”

    聲音漸低，韓笑最終放棄了解釋。

    連清川見她懊惱的低下頭去，忽然有點想笑。

    “以后每天送一束雛菊過來吧。”他本來對花草這些無感，但最近忽然發現，這種“小野花”還挺招人愛的。

    “好、好的。”

    目送著連清川離開，韓笑揉了揉自己仰的發酸的脖子，心想這位叔叔好高。

    那兩條大長腿，肚臍眼兒往下就分叉了吧。

    唉……

    實名羨慕。

    *

    這天以后，每天上午十點鐘韓笑都會來連氏送花，一來二去，前臺的工作人員、門口的保安小哥哥都認識了她，甚至偶爾有什么小點心之類的也會送給她吃。

    而且，也不知道為什么，原本招待她的涼茶變成了常溫的果汁。

    她為了表示感謝，有時會送花給他們，有時則是會買了冰淇淋送他們吃。

    可忽然有一天，她沒有按時出現。

    周揚他們想著或許她上午有事得下午才能來，也就沒放在心上，可誰知這一天臨近下班，韓笑都沒有現身。

    見自家老板時不時看著昨天的那束雛菊發呆，周秘書聰明的往韓笑家花店打了一通電話。

    只是……

    沒有人接。

    下班的時候，連清川果然問起了這件事，“那小丫頭今天怎么沒來送花？”

    “……我打過電話，但沒人接。”

    連清川沒再說別的，只是拿起手機離開。

    本該直接乘電梯到地下停車場的，可不知怎么的，他到一樓就走出去了。

    周揚以為他是有什么事要安排，沒想到他居然就這么逛了出去，直到兩人停在了韓笑家花店的門口，他才像窺探到什么大秘密似的低下了頭，內心驚疑不定。

    連總怎么到這來了？！

    花店關門了，卷簾門冰冷的擋住了里面繁花盛開的景象。

    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幾不可察的皺了下眉頭，連清川轉身準備離開，卻不妨一道嬌小的身影毫無防備的闖入了他的視線。

    韓笑并沒有看到他，低著頭失魂落魄的樣子。

    她用鑰匙打開了卷簾門，隨著玻璃門一點點出現，她才看到了映在門上的連清川的身影，恍然想起自己今天還沒去給他送花呢。

    “不好意思！我給忘了！”她慌忙轉過身，一邊鞠躬一邊向他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她這一回身，倒是讓連清川看到了她又紅又腫的眼眶。

    而且她說話時，也帶著很重的鼻音。

    哭了？

    “沒關系。”連清川的聲音沉沉的，并不冰冷，只是莫名令人心安。

    “我……我現在進去給你拿……”

    說完，也不等他回應，韓笑就轉身跑進了店里。

    連清川抬腳跟了進去，想到什么又頓住身形對身后的周揚說，“你先回去吧。”

    周揚：“……”

    他多余了是嗎？

    沒有理會自家秘書受傷的小心臟，連清川跟著韓笑走進了花店，果不其然見這小丫頭一邊包花束一邊掉眼淚，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傷心事。

    明知道不該當著別人的面兒哭泣，可她就是忍不住。

    連清川抽了張紙巾遞給他，心里不禁猜測這個年紀的孩子多半是學業和感情上的問題。

    要是學業的話……

    這壓力是不有點太大了？

    怎么，現在的孩子都這么艱難嗎？

    要是這樣的話，那以后他都不想讓亦弦上學了。

    想到這姑娘平時洋溢的笑臉，連清川又否定了這個猜想，總覺得像她這樣的呂孩紙不會那么容易遭受打擊，也許是感情上的問題，比如男朋友劈腿什么的。

    正想著，門口忽然傳來了幾道說笑聲。

    他轉頭看去，就見幾個男人走了進來，年輕的20幾歲，年紀大的40多歲。

    一看到他們，韓笑當即抹了抹臉，眸色轉冷，“我爸媽沒在！”

    “你們家營業的手續不全，趕緊和你爸媽說一聲。”

    “……知道了。”

    雖然認識韓笑沒多久，但連清川總覺得這孩子是個愛說愛笑的，不應該對人這個態度，活像見了敵人似的。他往那幾人身上掃了兩眼，發現他們好像是哪個機關單位的。

    那群人里也有眼尖的，發現連清川有點面熟，仔細回憶了一下才發現他是誰。

    雖然從沒見過真人，但新聞里可沒少見。

    一個年輕的還要挑點刺兒，卻被身邊的人急急拉住，“誒……沒事了、沒事了，你們想想還有什么手續沒交，我們也回去再重新核對一下……”

    “那就麻煩了。”見對方說了軟話，韓笑也就沒有喪聲歪氣的。

    等那幾個人走后，她又轉身朝連清川鞠了一躬，“叔叔，謝謝你。”

    “嗯？”

    “……他們是給你面子啊。”否則的話，怎么可能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之前每隔兩天就過來找茬兒，倒也不是摔摔打打，而是一會兒說缺這個、一會兒說少那個，其實說白了就是想訛錢。他們家店才開業不久，各方面不打點好了，估計以后也不能消停了。

    今天是恰好這位叔叔在這，無意間幫到了他們家。

    “我……我在新聞上見過你……”言外之意就是，我知道你不是“凡人”，百度百科都查得到的那種。

    連清川看著她沒說話。

    韓笑走到包裝臺那邊繼續包扎花束，忽然來了句，“叔叔，你會和你妻子吵架嗎？”

    問完，也不等連清川回答她就接著說，“我爸爸媽媽原來感情很好的，我從來沒見他們鬧過別扭，可是今天……”

    她沒繼續說下去，兀自陷入了煩惱。

    或許是恰好有一個不算相熟但又認識的人在身邊，又或許只是因為他無意間幫到了她，所以韓笑向他吐露了自己的心事。不是她不設防，而是她覺得像他這樣的人沒什么需要她防備的，要防備，也是她被防備。

    韓母這邊沒有兄弟姐妹，韓父那邊只有一個哥哥，但兩家現在基本絕交了。

    所以，韓笑并沒有能述說家里糟心事的親戚。

    而連清川聽到她這樣說，他本想回答他還沒有妻子，但想想又覺得這不是重點，“你哭，是因為你父母吵架了？”

    “……嗯。”她低頭，吸了吸鼻子。

    她不知道她該怎么做才能讓父母的關系恢復如初，她很茫然，也很無助。

    “他們吵架，與你無關。”

    “我是他們的女兒！”怎么可能和自己無關呢？

    “夫妻關系，是兩個人的事，即使你是他們的女兒也無法插手。有你在，你們是一個家庭，但你現在面臨的問題不是家庭矛盾，而是你父母之間的問題，明白嗎？”

    “不、不太明白……”

    “你現在太小，等你長大就清楚了。”

    “可我等不到長大，他們要離婚了！”話音未落，韓笑就急的哭了出來，眼睛紅紅的，像一只受驚的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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