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叮——叮——叮!”
久違的鈴聲終于響了。
站在講臺上的陸原野暗暗松了口氣,她對學生說了聲下課之后,便低著頭,開始動作機械地整理教科書和備課本,盡管它們從上課到現在,從沒亂過。
底下聽課的老師們和教評組成員漸漸散去,一出教室,就開始交頭接耳,他們在說些什么,陸原野已經管不了了。
座位上端坐的學生們倒是很安靜。
這時,一個壓抑著情緒的中年男音從教室門口傳來:“陸老師,你跟我來一趟辦公室!”
陸原野抬頭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來人轉身而去的背影。不過,她還是認出來了,是許校長。
許校長怒氣沖沖地走在前面,陸原野抱著書本,小跑了幾步才追上。
“啪!”
一進門,許校長就把手上的聽課筆記摔到了辦公桌上。
他一路上都壓抑著火氣,轉過身就插著腰,指著陸原野,連叫了三聲她的名字:“陸原野!陸原野啊陸原野!你!”
看著眼前不言不語的人,怒火中燒的許校長,到底還是殘存了一絲微弱的不忍,揮了揮手道:“把辦公室門關上!”
原野依言關上了門。
許校長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平復了一下自己的語氣,問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站在講臺上跟個呆子似的,平時也就算了,這次市教委的大小領導都在,友校的老師們也都在,我們學校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原本打算好好說話的許校長,越說越氣,心中那絲微弱的不忍,已經被怒火徹底燒成了灰燼。
他已經完全停不下來了:“還有我,我在他們面前,就差把你夸上天了!你看看你今天的表現,完全就是一場災難!這不是打我的臉嗎?!”
陸原野無話可說,這堂公開課,確實是個災難:“對不起,是我的錯。”
陸原野在認真承認錯誤,看在許校長眼里,卻是滿不在乎,破罐破摔,一時間,更氣了。
“你的錯!當然是你的錯!關鍵是,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這次教委測評的重點,我有沒有跟你們講過?強調了一遍又一遍,一定要充分利用多媒體教學!結果你倒好!PPT,教案,教具,一樣都沒有!你現在就給我好好解釋解釋!”
陸原野抱著書本的雙手,指甲泛白,青筋暴露,低著頭,沒有說話。
她這幅拒絕交流的態度,氣得許校長頭頂都快冒煙了,連最后一絲理智都被蒸發了。
他口不擇言道:“陸原野,你沒什么可解釋的嗎?!我看你就是心虛!就是害怕!一見到李組長你就亂了方寸!你要是什么都沒做,你心虛什么?!”
如果許校長注意到了陸原野顫抖的雙手和赤紅的眼睛,他也許會再動惻隱之心。
可他一想到他一個重點小學的校長,從來沒丟過這么大的臉,還是在友校面前,在教委領導面前,就又惱又羞又怒,這三種情緒,彼此促進,相互催化,完全蒙蔽了他的眼睛。
原野的沉默在他看來就是默認他的猜測:“虧我還……陸原野,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你知不知道,有犯罪前科的人,學校是不能招進來的?!”
陸原野還是沒有說話,不是她不想說話,而是她不能說話,她的牙齒都在打顫了。
其實,說到這里,許校長心里都還抱了一絲希望,希望陸原野能反駁他,可她還是默不作聲,這讓他的怒火越燒越旺。
“今天這場教學事故,要么你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要么你就卷鋪蓋走人吧!我們一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陸原野終于抬起頭,看著許校長,只說了一個字:“好。”
然后,她轉過身,顫抖著,打開了校長辦公室的門,離開了。
等到辦公室的門再次關上之后,許校長才反應過來,陸原野說的是個“好”字,好什么好?!這個陸原野怎么回事?!他話還沒說完呢!她就走……
走人!
許校長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這個小陸,氣性怎么這么大!好賴話都聽不出來!
不過,轉念一想,算了,既然她這么輕易就同意走人了,那也省得他再糾結了。
唉……真是可惜了,今天之前,他確實是真心看好這個小陸。這次的三個競編老師中,他最看好的就是這個小陸,沒想到她臨時給他掉鏈子。
先前,學校出現那些傳言時,他還幫陸原野訓斥過那些話多的老師們。
剛剛他也有心聽她解釋,畢竟,如果她真的又難言之隱,他也好在外面有個說辭,尤其是教委那邊。
看她的表現,恐怕那些傳言并不是空穴來風,要是她真的有前科,他也確實不敢留她。
只是,善后的事,可能有點麻煩,但也總比放個定時炸彈在學校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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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第一章】
七月月初,江城幾乎每天都浸泡在雨水里,天空被洗得一塵不染,大地卻連成了一片污淖。
布西湖肩上的擔子很重,不但要承接瓢潑的天上來水,還得接收排水渠洶涌而來的地上水。
那幾天,布西湖的水位蹭蹭地往上漲,隨時都有和街區的汪洋匯合的風險,萬幸,她最后堅持住了。
江城大學臨湖傍山而建,出了東門就是臨湖大道,而位于東門附近的東區教職工公寓則是名副其實的湖景房。
東區十棟三單元301室,是一間三室兩廳的大房子,里面只住了一個人,一個年輕的獨身女子,她就是從布西一小剛離職的陸原野。
陸原野六月份離職沒幾天,就趕上了這場持久的大雨。
作為江城的土著,她太了解這座城市的脾性了。所以,雨季一開始,她就儲備了足夠的糧食和日常用品等物資。
當雨勢大到足以在高臺的石階上形成一個壯觀的小瀑布時,當她發現十棟和九棟之間的小路積水成河之后,她沒再出過門。
她躲在家里,就像是躲在屬于她一個人的諾亞方舟里一樣,這是她最后的避難所。
如今雨季結束,洪水褪去,人們都回到了陸地,陸原野卻不愿意走出方舟。
她甚至會忍不住想,如果洪水永遠不要褪去就好了,這樣她就能合情合理地,永遠待在方舟里了。
比起每天早上必須要深吸一口氣,必須鼓起勇氣出門的日子,她明顯更適應現在的生活。
今天是周五,她起得和往常一樣的早。
客廳的墻上掛著一個黑白色圓形大鐘,當她揉著惺忪的睡眼,從臥室里走出來的時候,時針和分針正好連成了一條直線。
六點整。
不管需不需要上班,她都是這個點醒來。
她在臥室門口停了半分鐘,好似在重啟休眠了一晚的大腦。
假如你能讀取她的腦電波,就會知道,她在思考接下來一整天的安排。
搬書。
刮墻壁。
等快遞。
還有,等人。
理清思路后,她才繼續往前走。
屋子里有些暗,她熟練地在拐角處的墻上摸到了客廳大吊燈的開關。
“咔噠”一聲輕響,亮了。
赫然入目的是滿滿一地的書,密密麻麻,整整齊齊。只有沙發前空出了一條將將只能容下一人經過的“小徑”。
她沿著“小徑”,走到落地窗前,拉開了厚重的窗簾。
夏日晨曦一點兒也不含蓄,撲面而來,灑滿了她身后的一地。也刺得她才剛睜開的眼睛,又瞇上了。
又是一個大晴天!
這樣的大日頭,再曬一天,足夠了!
適應強光之后,她的一只手抓住了窗棱,變雙腳著地為單腳著地,身體前傾,另一只手柔和地往前一送,落地窗的玻璃窗扇輕輕地滑開了,停在了靠近對面窗欞地方。
沒有撞上。
她松了一口氣。
然后小心翼翼地轉了個身。
陽光之下,剛剛還光彩奪目的大吊燈,已經黯然失色了。
陸原野從“書海”里走出來后,回到拐角處,把大吊燈關了。
在T恤外面套了件防塵罩衣后,她就開始了今天的第一項工作。
她從離落地窗最遠地方開始,一摞一摞地,把書抱到了陽臺上,按照和先前一模一樣順序,整齊地攤開擺好。
客廳里的書只搬了一半,陽臺上就被鋪滿了。
她的手掌和十個指頭,已經變成了黃綠色。
書上的霉菌,還要再擦拭一遍,她心想。
隨后,她去了一趟衛生間,出來時已經是洗漱過的樣子了,頭發也挽著了起來,露出了光潔而飽滿的額頭。
現在的她,比剛剛發絲凌亂、睡意朦朧的樣子,多了幾分高不可攀——即使她的手上還拿著一片干抹布。
太陽光,越來越強了。
她準備先擦拭陽臺上的書。
她蹲在地上的背影,顯得有些單薄,卻是耐心又細致。雖然她有心在允許的范圍內避開更強的太陽光,但也無意與光陰分寸必爭——把書擦拭干凈,才是她最大的目標。
她保持著勻速,把所有的書都擦拭完之后,已經是八點了。
她來到廚房,洗了米,把電飯鍋調到了煮粥模式,接下來,就是她做衛生的時間了。
半小時之后,原本就很整潔的屋子,顯得更加光亮潔凈了。
正好粥也熟了。
如果不是因為這一地受潮的書,她應該已經畫了兩小時的畫了。
這幾天,陽臺被書本沾滿,畫架已經被收進了陽臺上的儲物柜。
吃完早飯后,一陣敲門聲響起。
是位上了年紀,但依然精神矍鑠的老奶奶,原野一開門,她就說:“原野,我今天買的菜多了點,你幫我消耗消耗。”
說著就把一個裝著一捆青菜和兩顆土豆的袋子遞給了陸原野。
這位奶奶是一名江大的退休教師,姓周,算是看著原野長大的,這幾年又有時常同進同出,一起趕集買菜的情誼,一老一少,早就成了忘年交了。
這幾天原野因為要早起曬書,沒能跟她一起,她就每天都用各種借口把新鮮的蔬菜塞給原野——買多了,是今天的借口。
原野無奈,心知絕對拒絕不了,也沒費那個勁,大大方方地接下了,道了聲謝,并禮貌地請周老師進門。
周老師卻說:“我就不進去了,我就是過來問問你,你家那一柜子受潮的書,曬了這幾天了,都干了嗎?
陸原野沒再強求,自己出門一步,點點頭道:“差不多了。”
周老師提醒道:“聽說過兩天又有雨,夏天雨前,地板上也容易走潮,而且你家樓層也不高。要我說,這書如果曬得差不多了,還是盡早收起來得好。”
原野感激道:“嗯,謝謝您,等新書柜一來,我就把書收起來。”
周老師點了點道:“也是,你這書柜也霉了,新書柜不來,你也沒法收書。新書柜什么時候能到?”
原野如實地回答道:“說的是明天能到,就不知道準不準時。”
周老師拍了拍趕集用的拖車扶手,道:“行吧,那我先上去了,你忙你的去。”便轉身,抬著拖車,一步一步爬上了樓。
陸原野知道周老師是個倔強的老太太,不喜歡別人把她當成手無縛雞之力的虛弱老人,所以也不上前幫忙,只是站在門口默默目送她離開,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
回屋后,陸原野把蔬菜放到冰箱里,重新套上了之前的那件防塵罩衣,又戴上了一頂深藍色無紡布小圓帽和同色口罩,把自己全副武裝了起來。
她這是要開始今天的第二項工作了,刮墻壁。
這是一項巨大的工程,幾乎整面墻壁都被霉菌侵蝕了。
因著江大是傍山而建的緣故,校道多是又長又陡的坡路,東區正好在坡底,其地勢之低,是整個校區之最。
為了防止雨季的積水倒灌進門,東區公寓樓都建在一兩米的高臺上。
即使是這樣,也還是擋不住潮氣的入侵。
好在霉菌并沒有深入墻壁內里,把表面的一層墻灰掛掉就可以了。
陸原野對這種單調的重復性工作,一向是耐心又細致。她一點兒都不著急,拿著砂紙,坐在一個小矮凳上,從墻面的最底部開始,慢慢地,細細地打磨著。
至于最高處的霉菌,她準備等趙鑫來了再說。
如果趙鑫不說要來,她也可以在書梯的最高一階上加一個小凳子,站在凳子上勉強夠到最上面——這樣做有點風險,如果小心點,也是可行的。
不過,既然趙鑫非要來,也正好。
正好,他能幫她解決一個難題。正好,也能讓他們兩人都有點事情做,不用去咖啡館或者餐館相對無言,那只會讓她更不自在。
前幾天,趙鑫發來消息:“原野,我過兩天要去江城出差,能不能見一面?”
起初,陸原野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她的失眠癥才剛好沒幾天,不想跟過去的任何人和事再有聯系。
沒想到趙鑫非常堅持,又發來了語音:“原野,可能你并不會在意我,但對我來說,這么多年來,總感覺要親眼看看你,有些執念才能放下,才能真正地往前走。而且,只是見一面,我就回京城了,不會打擾你太多。”
聽了這番話,拒絕的字眼再也打不出來了,陸原野權衡了一下,把自己家的地址發給了他。
趙鑫說的出差,就是去東陽幼兒園交付他們開發的教學軟件,除了負責安裝之外,他還要負責培訓幼兒園的老師們,讓他們學會使用。
此時,他正站在幼兒園一間多媒體教室的講臺上,邏輯清晰,語速適中地為臺下的幼師們上課。
“接下來,我們來說說這款軟件的第四個功能,繪畫輔助功能。”
他從講桌上拿起了一個大約十寸的塑料白板,繼續說道:“我手上拿的是一個電子畫板,只要打開它背后的開關,這個白板左邊就會出現一個操作界面。通過這個操作界面,我們可以將畫板連接到主機。這樣,學生們在在畫板上的一切操作,老師都能在主機上看的清清楚楚。”
趙鑫邊說,邊在畫板上操作了兩下,接著,又拿出了一只鉛筆狀的觸屏筆,在畫板隨意畫了兩下,他身后的投影儀上,立刻就出現了他所畫的東西。
趙鑫指了指他身后的屏幕,說道:“大家看,就是這樣,底下的學生在畫什么,畫成了什么樣子,講臺上的老師都能一目了然。這樣,老師們很輕易就能知道底下的哪個學生更需要哪些方面的指導。”
臺下的老師們看了,都驚訝地“哇”了一聲,開始小聲地和旁邊的同事交流自己心中的不可思議之感。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這種感覺,反正我在上繪畫課的時候,經常會一對一地指導了一圈,時間過了一大半才意識到,其實學生們問的都是類似的問題。”
“有有有,每當這個時候,我就特別希望能同時看到所有學生的繪畫進展,提前知道哪些問題可以做為普遍問題講。”
“我也是。有了這個軟件,就不用每次都那么后知后覺,浪費時間了。”
“而且你們不覺得,其實身為老師,很容易每次都被那幾個活躍的學生纏住嗎?”
“是的,真的會的,而且很難抗拒。雖然我每次都提醒自己,不能忽視話少的學生,但有時候,那些內向的學生,根本不愿意把自己的畫本給老師看,就算想指導,也不知道從哪里下手。”
“雖然還沒有開始用,但我覺得我已經愛上這個軟件了,這個設計真的是太貼心了,完全是為老師們量身打造的。”
“可不是量身打造的?你忘了,郭園長之前還在我們這里收集過意見,讓我們列舉教學中碰到的一些問題。”
“對啊,這些問題我們當時好像都提過,沒想到都解決了!”
趙鑫很有耐心地等了一會,等老師們中這波由驚訝而引起的躁動平復了,他才繼續說道:“我手中的畫板和仿真觸屏筆,各位的座位上都配了一套,你們可以拿起來跟著我操作。”
于是,趙鑫又帶著老師們重復了一遍之前的操作,等所有老師都掌握了正確的操作之后,趙鑫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現了二十多個小屏幕。
這時趙鑫放下了畫板,拿著鼠標操作了兩下,大屏幕上的畫板全都消失了,變成了了教室的座位圖。
趙鑫接著說道:“看著剛剛那些密密麻麻地小屏幕,相信各位老師們的密集恐懼癥都要犯了。”
臺下的老師們中間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看著滿屏亂七八糟的筆畫,真的是頭都大了。而且到時候,我們可能不會投影到大屏幕上,會直接在電腦上看,那就更小,更密密麻麻了。”
趙鑫笑了笑,說:“我們的軟件設計當然不會把這個令人頭大問題留給老師們,所以,我們可以回到座位界面,點開哪個座位,就能出現該座位上對應的畫板。”
底下老師說:“那就是想看全部就看全部,想開單個就看單個了。”
“不止,準確來說,是想看哪幾個,就看哪幾個。”
趙鑫拿著鼠標邊操作,邊說:“只要按著鍵盤上的shift鍵,用鼠標點擊幾個想要查看的學生座位,選定之后,單擊鼠標右鍵,然后選擇打開,就能看到這幾個學生的畫板。”
臺下的老師們再次驚嘆道:“哇!這也太好用了吧!”
等驚嘆過去之后,趙鑫繼續道:“記得郭園長在找我們設計這款軟件時,提到過一個一堂課不能成畫的問題。”
郭園長在臺下笑著應和道:“確實,不知道這個問題你們又是怎么解決的呢?”
趙鑫胸有成竹地說:“對于這個問題,我們在主機界面上設置了儲存功能,只要老師們把學生當堂課的畫稿儲存下來,等到下一節課的時候,就能重新發送到學生的畫板上。”
講道這里,底下的老師們再次議論開了。
“這個好,這個好,我的學生每次上完課,讓他們好好保存自己的畫稿,下節課繼續畫,總有那么幾個學生,不是畫本丟了,就是那一頁被撕掉了,我真的是,因為這個問題,煩都煩死了。”
“淡定淡定,我還遇到過,有的學生,明明頭一節課畫得好好的,第二節課一來就變成了鬼畫符。”
“哈哈哈哈,是啊,還有的直接把自己的畫稿全部擦沒了呢!”
“以后就好了,不要忘記幫他們保存在主機上就行了。”
這堂熱火朝天,干貨滿滿,驚喜連連的培訓課,足足上了三個小時才結束。
培訓課結束的掌聲剛剛落幕,郭園長就走過來對他說:“趙鑫,謝謝你。你不僅軟件設計得一等一的好,培訓課也講得一等一的好。”
趙鑫謙遜地說道:“哪里哪里,這都是團隊的功勞,我只是運氣好做了他們的代言人。能得到楠姐這么高的贊揚,真的是我和團隊的榮幸。”
郭園長名叫郭楠,她身兼兩職,除了園長這個身份,她還是江大心理學系副教授。
郭楠沒再過多客套,直奔主題道:“今天中午就留在我們園里吃頓便飯吧!”
趙鑫有些為難:“我還是回酒店吧,下午還跟人有約。”
郭楠笑道:“不管怎么樣,午飯總是要吃的。而且,我們園的這些老師都希望跟你再多交流交流。”
實際上,幼兒園的老師大都是年輕的女老師,現在都在議論趙鑫站在講臺上講課的樣子很帥,很有魅力呢!
郭園長也是為了滿足她們近距離接觸趙鑫的訴求,才過來留人的。
趙鑫猶豫了一下,終究是被說服了:”也行吧,那我就不客氣了。“
郭楠連連道:“完全不用客氣。不過,我本來想叫小北一起來,但他說今天中午有事,來不了。”
郭楠口中的小北,就是她的弟弟郭尚北。郭尚北聽說姐姐想找人設計一款教學軟件,就幫她找來了自己的朋友趙鑫。
趙鑫忙說:“哦哦,沒關系,沒關系,我跟他隨時都能單獨約。”
“那行,就這么說定了。”
郭楠跟趙鑫敲定了午餐事宜之后,轉身對自己的員工們說:“我們的趙工已經同意留下,跟大家一起共進午餐了,我今天讓廚房給大家加餐!”
郭楠話音剛落,底下就一片歡騰。
其實,園里的這些老師們,大都已經放了暑假,今天是特意為了培訓課而回校。郭楠留下趙鑫,還有加餐,也有慰勞他們的意思。
下午,趙鑫終于忙完了工作及其相關事宜,坐上了去原野家的的士。
在到達原野家之前,他被司機帶著在江大周圍繞了四五圈,才終于找到了能進外校車的門。又在江大里面繞了兩三圈,才終于找到了東區十棟。
下車前,趙鑫沒要責怪的意思,只是很好奇,所以問了司機一句:“師傅,您對這片不熟嗎?”
司機繞了這么久,也很焦躁,白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江大是的士司機的噩夢嗎?要不是看你托著行李箱,我都不愿意跑這一趟。”
趙鑫邊付錢,邊說道:“原來是這樣啊,那謝謝您啊!”
趙鑫敲響陸原野家的門時,她剛收到網購的書柜,正在邊拆包裝,邊研究組裝書。
原本說是明天才能到達的新書柜,提前到達了,打了陸原野一個措手不及。
去給趙鑫開門時,陸原野的身上還是早上的那一套全副武裝——除了沒戴口罩。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防塵罩衣,其實是一件寬大的,曾經屬于陸媽媽的的確良外套,據陸媽媽說,這是當年的爆款。
一開門,她的這身裝扮就嚇了趙鑫一跳,她的臉上絲毫沒有經歷社會熔爐鍛造后的世故假面,還和大學時一樣干凈透徹。
只是,她真的沒意識到自己的打扮很滑稽嗎?看她一副不自知的樣子,趙鑫謹慎地忍住了笑意。
一波訝異未平,另一波訝異又起。
一進屋,就看到了滿地的紙盒,木板,還有擺滿了陽臺和半個客廳的書,整個客廳和餐廳幾乎找不到下腳的地方。
他的震驚直白地寫在了臉上,不用他問,陸原野就解釋道:
“我剛收到網購的書柜,正在研究怎么組裝。”
看到他的目光落在了密密麻麻的一地書上,她又補充道:“我家的書房受了潮,墻壁、書柜都霉了,書也沒能幸免。”
趙鑫驚訝地問:“怎么會這么嚴重?”
陸原野平靜地解釋道:“前段時間樓上的租客忘了關水龍頭,上面的水滲了下來,緊接著又連續下了一個多星期的雨。”
趙鑫不確定地問:“你說的讓我幫個忙,就是組裝書柜吧?”
陸原野想了想,便道:“算是吧,先把你的行李箱放到房間里吧,這里實在沒空間了。”
其實做什么并不重要,只要有事可做就行。
接著,陸原野便把趙鑫帶到了主臥,又看他身上的白襯衣實在不適合干體力活,便說:“給你找件舊外套穿在外面吧。”
趙鑫:“行。”
陸原野:“帽子要嗎?”
趙鑫:“要吧,我晚上還要趕火車,一頭灰塵出門不太像樣。”
陸原野:“幾點的?”
趙鑫:“半夜十一點多的。”
陸原野:“這么晚?”
趙鑫:“沒辦法,老板讓早點回去匯報工作。”
陸原野:“明后兩天不是周末嗎?”
趙鑫:“程序員哪來的周末?”
說著話的功夫,趙鑫已經完整地復制了原野的裝扮。
帽子是完全一樣的無紡布小圓帽——這種一次性帽子,一打有十個。
外套,是原野身上這件的同款男版。
趙鑫完全沒意識到他這身裝扮有多滑稽——就在幾分鐘前,他還在訝異原野的不知不覺。
滑稽而不自知的兩人回到了客廳,看著一地的凌亂,趙鑫有點不知道從何下手。
“需要我做什么?要拆包裝嗎?”
“我已經拆了一部分,不過好像不應該把包裝一下子都拆了。”
原野拿起沙發上的說明書,指給他看:“你看,這些木板的位置和編號對應,但編號只印在了包裝上,如果一下子都拆了,很可能會混淆。”
“那就只能邊組裝邊拆了。”趙鑫想了想,“這樣吧,你動口,我動手,咱們分工合作。”
他環視了整個屋子一周,“不過,首先要整理出一塊足夠大的空地來,我看,只能把這個長餐桌靠著墻壁豎起來,再把餐椅搬走。”
聽著他的安排,原野第一次開始審視這位大學畢業后就再也沒見過的老同學。
一晃,他們都已經畢業五六年了,這五六年來,他們聯絡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都是趙鑫主動。
他變成熟了。
從前也是穩重的,但尚顯青澀,尤其是在她面前,常常會表現出一種夾雜著內疚的局促感。
他每次都很想幫她,卻學不會自然而不唐突地插手,總是顯得很被動,很小心翼翼。
此刻的他,從容、自信、自然、不著痕跡地掌握了主動權,沒有帶給她任何不適感。
他們之間的交流和對話似乎比從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順暢,就好像他們是時常相聚且無話不談的老朋友一樣。
趙鑫問:“桌子豎在走廊那邊可以嗎?”
陸原野說:“可以。”
趙鑫又問:“椅子就搬到臥室吧?”
陸原野說:“行。”
兩人齊心協力收撿出一片空地后,正式開始了組裝工作,不得不說,他們配合得非常好。
陸原野:“先拿一號木板,把兩根二號木板垂直固定到一號木上。”
趙鑫:“一號上有四個固定點,兩端各一個,中間兩個。”
陸原野:“二號要固定到兩端,”原野拿著說明書,翻了一頁,又說:“中間的是三號木板。”
趙鑫:“懂了,二號是書柜的兩個側面,三號是中間的隔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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