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外面開關衣柜門的聲音時，頭發已經干得差不多了。
他暫停了吹風機：“原野，是你在外面嗎？”
“嗯。”
“低血糖好了？”
“好多了。”
說不出哪里不對，但原野就是覺得這種一里一外的對話，太奇怪了。她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紅樓夢》里平兒和賈璉隔窗對話的場景。
她輕輕甩了甩頭，把腦子里的胡思亂想拋開，拿著那天趙鑫穿的的確良外套和一件非常寬松的沙灘褲，敲響了衛生間的門。
“我爸的舊衣服，你將就著穿吧。”
雖然她極力掩飾，但郭尚北這個人精，哪能看不出她躲閃的眼神和微紅的雙頰意味著什么？
看似冷淡，其實還挺體貼的嘛！
郭尚北看了看被自己擰得皺巴巴的襯衣，沒拒絕：“謝謝啊！我正犯愁呢！”
原野也注意到了他的衣服，心下了然：“濕衣服還是換下來吧。”
說完就離開了。
郭尚北出來時，原野一身干爽地開始煮面了。
“今天還做油潑掛面嗎？”
“你喜歡吃油潑的？”原野本來準備煎兩個雞蛋。
“嗯，挺好吃的，我自己試著做了一次，沒做出你的那個味道。”
郭尚北指的是昨晚在郭楠的“逼迫”下，煮給自己的那碗面。
“也行吧。”反正才剛開始燒水。
“我可以在旁邊偷個師嗎？”
郭楠沒反對，心想，這個簡單得很，又不是什么秘方，你愿意在待著，就待著吧。
郭尚北不遠不近地看著，時不時沒話找話地問幾個問題。
下面時：“這個面要煮多久？”
“應該，兩三分鐘吧。”原野不確定地說。她又沒記過時，一般都是差不多就起鍋。
切蔥花時：“原來還要蔥花！難怪我做的味道不對。”
“嗯。”
放花椒時：“還有花椒啊！這個我也沒放。”
熱油時：“油我好想也放多了點，放多少比較合適？”
“憑感覺吧！”這個真沒量過。
“我能拍個照嗎？”
原野脫口而出：“又拍照？”
郭尚北連連擺手：“這次不拍人，我想把盤里的調料拍下來，回去照著放。”
原野側身讓開：“哦，那你拍吧。”
兩人像上次一樣，斜對著，吃完了遲來的晚餐。
雨一直沒停，郭尚北給正在江大上課的郭楠打了個電話，讓她下課之后過來接他。
原野幫郭尚北把濕衣服，濕鞋，都用塑料袋裝了起來。看著他身上父親的外套，沙灘褲，舊拖鞋，心中一陣無奈。
她當然可以跟他說，衣服鞋不用還了，但勢必會遭到反駁，郭尚北的口才，她已經見識過很多次了。
確實，郭尚北已經在心里摩拳擦掌地盤算下一次見面了，還衣服，是個絕佳的借口。
郭楠直接把車開上了高臺，郭尚北出了公寓門，一眼就看到了，他撐著脆弱的劣質雨傘，三步并作兩步，一下子就鉆了進去。
驀地，郭楠還以為沖過來一個危險人物，嚇了一跳。好在下一秒她就意識到，這個奇裝異服的人是自己的弟弟，嘴角抽了抽，話都說不完整了：“小北，你這……這……這身……”
郭尚北正用腳抵著車門收傘，沒回頭：“我自己的衣服淋濕了，人家借我穿的。”
郭楠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人家？被你看上的姑娘就住這棟公寓？她這審美，夠與眾不同的啊。”
郭尚北關了車門，扯了扯自己的外套：“她爸的衣服我都穿不下，好不容易才找到兩件稍微寬松點的。”
郭楠驚訝：“你還見了人父母？”
“想什么呢？都還沒追到手，見什么父母？再說，她父母也不在家。”
車子一溜地沖下下了高臺，離了九區，拐了兩個彎，很快就出了東門。
布西湖面蒙蒙，路上行人寥寥。雨濃夜沉，岸邊典雅的復古燈柱，像寂寥的閨秀，不知何時，才能遇見對的人。
陳一鳴說對了，小北這次是來真的了，而且對方還是個不好追的：“她是江大的老師嗎？”
“應該不是，聽趙鑫說，她父母都是江大老師。”所以，那些說她家有背景的，都是鬼扯！
“趙鑫？”趙鑫的團隊幫郭楠開發了一款教育游戲，用于星星研究班教學和研究，他上周來江城正是為了交付成果。
“她是趙鑫的同學。”
“那她是做什么的？”
郭尚北被難住了，這個還真不知道。這么久了，連這么基本的信息都還沒搞清楚，簡直是他情史上的滑鐵盧。
“姐，你查戶口呢！下這么大雨，開車要集中注意力。”
說得這么冠冕！郭楠知道，再問下去，郭尚北就要老羞成怒了。
但她安靜沒多久，到底還是按捺不住。
“這個女生不一樣哦。”
郭尚北的嘴角不自覺上揚：“是很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郭尚北知道郭楠這是不問出點什么，不罷休了，半真半假道：“她的眼睛會說話。”
郭楠料定他是在敷衍自己，如果不是在開車，她一定會白他一眼：“這么玄乎？”
“不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嗎？”
郭楠故意唱反調：“心理學研究證明，眼神也是能騙人的。”
說到這個份上，郭尚北忍不住要認真辯兩句了：“也許有人能，但肯定不包括她。她的眼神干凈透徹，我一看過去，就像腦袋里有個自動翻譯機一樣，能自動解讀她的想法。”
郭楠暗驚，這已經超出上心的范疇了，是要淪陷的節奏啊！
“以我弟的智商和情商，透過表情神態看到別人的內心世界，是什么難事嗎？”
高帽子，免費戴，不要錢。
“很多人的眼睛里有欲望，但遮掩在層巒疊嶂的情緒背后，就算你再通人情世故，很多時候人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假，你又怎么把握得住他們的心思。”
是啊，有時候面具帶久了，就成了長在臉上的皮了。
但人生在世，誰又會真的素面朝天，赤手空拳地上陣呢！
若真如此，就別怪受傷的總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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