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東瓜好似反應慢了半拍一樣，跟原野對視了十多秒，才跟著畫本的移動軌跡，移開了眼。
原野也發現他的視線落在了自己手上，不，是畫本上。
此時的畫本被原野雙手扶著，頁面垂直于桌面，正面朝里，背面朝外。
“你要看畫？”原野試探地問。
小東瓜不說話，繼續安靜地盯著畫本的背面。
雖然沒有得到回答，但原野覺得自己應該沒有猜錯，所以就把畫本放平了。
小東瓜的眼睛果然一亮。
原野將畫本掉了個頭，貼著桌面推向了小東瓜，暗道，這孩子難道不會說話？
小東瓜往前走了兩三步，小小的胸膛貼上了桌沿。
他看了原野一眼，好似在問詢什么。
原野很驚訝自己竟然看懂了，他是在問可不可以碰嗎？
于是，她點了點頭：“可以拿起來看�！�
不過，小東瓜并沒有拿起畫本，而是伸出一只食指，輕輕碰了碰畫里有光的地方。
這孩子，不會是在確認這是不是真正的光線吧？
原野有些忍俊不禁。
這時小東瓜卻突然抬頭看了她一眼，莫名地原野覺得有些心虛，她真的沒有嘲笑他的意思，只是覺得他的小心思很可愛而已。
“這不是真的，是畫�！痹安蛔杂X地解釋道：“畫里的光照不到手上。”
小東瓜不知道聽沒聽懂，但他顯然還想再碰。
原野雙臂合抱，擋住畫本，阻止了他：“不能再摸了，再摸鉛粉都要被你蹭掉了，光線會變形的�！�
小東瓜看著她緊張的樣子，訕訕地收住了手。
然后，一聲不吭地盯著她那雙礙事的胳膊。
原野慢慢地把胳膊挪開了一半，不放心地問：“你不會再摸了吧？”
小東瓜這次，竟然點了點頭。
原野這才放心地讓整幅畫都重新露了出來，不過也更加確定了，這孩子應該是能聽卻不能說，可能這就是他獨自一人待在這間教室的原因吧。
鏡頭外的郭楠看了這一幕，再也忍不住了，整個人都笑趴在了電腦桌上。
這哪里是一個大人和一個孩子？分明是兩個孩子��！
笑著笑著，她又生出了幾分驚喜，這還是小東瓜第一次和陌生人順暢交流。
難得的是小東瓜竟然愿意主動靠近一個人，更難得的是，這個陸原野竟然能理解他的意思！
接下來，小東瓜看看畫，又看看原野，循環往復了三四次。
原野一開始也沒在意，以為他只是既好奇人，也好奇畫。
慢慢地她發現了不對，她感覺小東瓜可能另有它意。
她目光開始跟著他的視線移動，他看畫，她也看畫，他看她，她就看他。
就這樣，來回了好幾趟，原野才突然意識到，他可能是想問她問題。
原野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說道：“你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指給我看，像這樣。”
說著，給小東瓜演示了一下“隔空指畫”的技能。
“只要不碰到就可以了，明白了嗎？”
小東瓜再次點了點頭。
這孩子雖然不能說話，但是理解能力挺好的嘛！
小東瓜這次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指，邊靠近畫紙，邊觀察原野的表情，終于在畫紙正上方約十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
原來他是發現了畫里的小天使和他一模一樣��！
原野溫和又耐心地解釋道：“嗯，這個就是照著你畫的，剛剛你就坐在那里，像個小天使，我就把你畫下來了�！�
話一說完，原野的思緒就一片凌亂。
如果你那張畫里的小男孩跟你說，把畫撕了吧，畢竟是沒有經過我同意畫的，你舍得嗎？
這個聲音突然在她腦海響起，像一記重鼓，敲在她的心海，激蕩起漣漪，蕩漾起伏，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遠。
原野的語言中樞不受控制地問了一句：“你不愿意我畫你嗎？”
小東瓜沒有理他，繼續盯著畫紙上的自己。
當然，你這張畫，如果被畫里的任何一個人看了，大概只會求你再畫一幅，送給他們。
那個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這一次，給原野帶來的是靈機一動：“你想要這幅畫嗎？”
小東瓜咻地抬頭，滿眼渴望地望著她。
這就是要的意思了。
原野小心翼翼地把畫紙撕了下來，正準備對照著再畫一張，去忽然記起來自己還要面試。
她猛地回頭，隔壁教室的人已經少了一半了。
完了！
得趕緊出去問問！
唉，這是在面試呢！怎么能忘了呢？
沒時間畫畫了！
原野看看自己手里的畫，又看看畫紙移到哪里，眼珠兒轉到哪里的孩子。
這可怎么辦？
畫給了他，自己就沒了。
不給吧，這孩子好像對這畫很執念。
而且，那個人的話又在耳邊想起——畢竟沒有經過這孩子的同意就畫了。
對了，拍照！
原野以最快的速度拿出手機，拍了一張周周正正的照，非常清晰。
“喏，給你吧。”原野大方地把畫遞給了小東瓜。
小東瓜接過畫就藏到了背后，還防備地看著她呢！
“放心吧，給你了就不會要回來了�！�
原野忽然很想摸一摸他的頭——面試！
她怎么又差點忘了！
“我走了，你在這里好好待著啊，等著你的媽媽過來接你。”
原野迅速地交代完，就轉身朝著玻璃門疾步而去。
沒想到玻璃門從外面被拉開了。
假人！
哦，不，真人！
唉，不對，是那個裝成假人的真人！
思緒的打結直接導致了行動的遲緩，原野停下了，定住了。
扮真作假的人輕言細語地問：“你叫陸原野吧？”
來人正是我們的東陽幼兒園園長，“假人”的扮演者，郭楠。
她從監控視頻里看到了原野眼里的慌亂，意識到她在緊張自己錯過了面試。
這是她自己出“餿”的注意，當然要她自己來善后了。
于是，她以最快的速度飛奔了下來。
只是，她在踏入大教室之前就調整好了呼吸，放慢了步伐，從容地穿過了一扇普通的門，然后又推開了一扇玻璃門。
這聲音可真好聽！原野心想。
驀然一聽，就好像有一股清泉注入了心田，令人心曠神怡，通體舒暢。
“嗯，我是�！痹安蛔杂X地放柔了語調，收斂了幾分冷意。
“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郭楠，是東陽幼兒園的園長�！�
郭楠說著便伸出了手。
原野先是一驚，原來扮假人的居然是園長？！然后，她看著郭楠的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握了上去，不到一秒就放開了。
“您就是園長？那您剛剛在門口是？”
郭楠一時沒控制住面部表情，笑了笑，又很快憋住了：“哦，那個啊，那是一個測試�！�
還真是在測試演技！原野不敢相信自己隨便亂猜，竟然才對了。
可是，她不是園長嗎？測試演技做什么？
她還想繼續問，不過郭楠三言兩語就壓下了她想要繼續探究的欲望：“這件事，我們先放在一邊，你待會有的時間跟我聊這件事�！�
待會？是指面試的時候？面試中聊園長測試演技的事？原野覺得太不可思議了，這真的是招聘幼師的面試嗎？
隨后，郭楠就轉移了話題：“我過來，是要跟你說，你已經免試進入第二輪面試了。所以，其他人現在正在進行的第一面試，你就不用參加了�！�
“免試？！”原野驚訝極了：“還有免試嗎？”
郭楠面不改色，毫無遲疑地肯定道：“對，有的�！�
原野仍舊覺得不可思議：“為什么我會被免試呢？會不會弄錯了？”
無功不受祿，她什么都沒做，怎么會莫名其妙地得到了免試的資格呢？
郭楠的眉尾跳了跳，知道自己被免試了，難道不是應該如卸重負，輕松自在，歡呼雀躍嗎？
怎么還會反過來質疑這件事的真假呢？
就算心里懷疑弄錯了，一般人的做法難道不該是，假裝什么都沒發現，將錯就錯嗎？
郭楠的表情微不可察地變了變，原野還沒發現，就又恢復了。
她堅定地再次確認：“沒有，就是你�！�
原野皺了皺眉：“你們幼兒園為什么會臨時設置免試？除了我，還有別人免試嗎？”
原野越想越覺得不放心，準備還是去外面問一問。
郭楠攔下她，硬著頭皮現編了一個由頭：“就只有你一個，這是我們幼兒園的慣例，第九個到達面試現場的人免試�！�
第九個？原野還真沒注意自己是第幾個到達的。
說不清為什么，她就是覺得這個理由有點離譜。
“你真的是園長嗎？之前為什么要在門口扮假人？我又該怎么分辨你現在是不是在演呢？”原野一連三問，句句在理。
總不能隨便一個人攔住她，讓她不去面試她就不去吧。
郭楠聽了原野的問題，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她這是被自己給玩進去了嗎？
這姑娘，還真是！難道要她拿出園長印泥來，她才肯信嗎？
郭楠想了想，除了這個，一時半會還真找不到認證她身份的東西。
她真沒想到，自己還會有要證明自己身份的一天。
這時尤助理正好出來叫人。
郭楠像看到了救兵一樣，立刻喊道：“尤助理，過來一下！”
尤助理放下叫人的事，小跑著過來了。
“尤助理，這位應聘者不相信自己得到了免試資格，你跟她解釋一下吧。我都跟她說了，讓第九位到達的面試者免試第一輪，一直都是我們幼兒園的傳統，她還不信呢！”
郭楠邊說，邊對尤助理使眼色，讓她配合自己。
尤助理的心先是咯噔了一下，糟了，她忘了通知陸原野免試的消息，園長不會在怪她吧？
不過，她立即就明白了郭楠的暗示，雖然她從頭到尾不明白園長到底在作什么妖，但她還是說出了郭楠想要的答案：“是的，這是一直都是我們園傳統，是我們郭園長親自定下來的。”
得到了尤助理的確認后，原野已經不懷疑郭楠的身份了。
雖然她心里的那份怪異感還是沒有消除，但也可能，這個園長就是這么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她既然都能扮演假人了，定下這么個奇怪的傳統，也不足為奇了。
郭楠先是對尤助理說：“尤助理，你去忙去吧。”
尤助理三步一回頭，憂心忡忡地離開了。
直到叫人的時候，她都還在懊惱自己的失誤，疑心郭楠會不會現在不動聲色，過后再來責備她。
可惜，郭楠現在全身心都撲在原野身上，并沒有注意到自家助理的情緒變化。否則，她一定會告訴她，不通知、不打擾陸原野，正合她意。
只見郭楠兩手一攤，問原野：“這下你相信了吧？”
“嗯�！痹氨傅溃骸皩Σ黄穑覄倓傄彩恰�
原野話還沒說完，郭楠就大度地擺了擺手：“沒事沒事，剛剛你心里有疑惑也很正常。”
確認了免試的事，原野也不用著急出去了，事實上，她想繼續留在這里。
原野想到，先前這位郭園就沒阻止她進來，現在應該也不會趕她出去吧。
她局促地，試探地問道：“那，我能繼續待在這間教室里等嗎？”
郭楠敏銳地察覺到，原野的兩只正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褲線：“你很緊張嗎？”
“有點�！�
原野也反向偵查到了郭楠的視線。
她逼著自己松開了抓著褲線的手，松開之后，卻又不知道該把手放在哪里。她強行阻止了這兩只手想要絞在一起的沖動，強壓著讓他們無依無靠地分別自己垂放于自己的身側。
郭楠覺得原野的緊張，有點過度。
不過，她暫時沒有細想。
“你不用緊張�！惫参康溃骸半m然你懷疑過我，但你放心，我不會公報私仇的�！�
說著，她還調皮地沖著原野眨了眨眼。
看著她故意搞怪的表情，原野忍俊不禁，笑了。
這個郭園長，真的是太不安常理出牌了！
“不過……“郭楠思考了片刻，繼續說道：“既然你這么鐘情于這間教室，我也不好枉做惡人��！”
鐘情？沒有鐘情啊，只是過來躲躲清凈而已。
這個郭園長也太夸張了吧？原野心想。
郭楠可不知道自己的幽默被原野定性為了夸張：“這樣吧，我們就直接在這間教室里進行你的面試吧�！�
說完她又強調了一句：“你的第二輪面試。”
“就在這里？”原野驚訝地問道。
“對啊�！惫Φ溃骸翱丛谀氵@么鐘情這里的份上。”
并沒鐘情啊！原野很想解釋一下，但又不知從何解釋起，她要留在這間教室的原因，不能說。
“可是，這間教室里，還有個孩子在�！痹爸噶酥敢呀浕氐降靥荷希е鴦偰玫绞值漠�，一直不肯移開眼小東瓜。
“你介意面試的時候有個孩子在旁邊嗎？”郭楠問道。
這是她介不介意的問題嗎？
“你介意嗎？”郭楠再次問道。
“不介意吧，這孩子挺安靜的�！痹叭鐚嵉鼗卮鸬馈�
“那就這么定了！”郭楠一錘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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