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尚北氣笑了,有原野的照片又怎樣呢?一張照片又能說明什么呢?關系親近?這么自說自話,不怕閃到舌頭嗎?
孔隊猶豫了片刻,還是問出了口:“老北,你有沒有問過……”
郭尚北打斷了孔隊,斬釘截鐵地說:“原野跟那個人渣完全沒關系。”
“老北,我看這事,最好能讓兩個當時人當面對質,如果他們真的……”孔隊看了臉色鐵青的郭尚北一眼:“那這件事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郭尚北在心里默念了兩遍,“孔隊有孔隊的立場,孔隊也只是公事公辦。”才再次開口:“我問過原野了,原野明確表示,她跟那個人渣除了工作需要,沒有說過話。”
這是不同意兩人對質了,孔隊心里有些埋怨,原本很簡單就能解決的問題,有郭尚北這只攔路虎在中間擋著,搞得他很為難。
孔隊也是個軸人,并不準備讓步:“既然你不肯帶她過來,那我就只能直接聯系她了。”
傳喚當事人,是警局名正言順的權利。
郭尚北急了:“她對那個人渣還有陰影!你這么做會對她造成第二次傷害!”
孔隊想了想,“那你把她帶過來,我親自詢問她。”
郭尚北冷冷道:“孔隊,一個弱女子被人渣欺負了,難道你還要問她有沒有勾引過那個人渣嗎?這簡直是對她的侮辱!”
孔隊的語氣也凌厲了起來:“這是例行公事,如果證據存疑,就不能判定為刑事案件,也不能隨便立案!”
郭尚北難以置信道:“孔隊!我不是把監控視頻給你看過了?你昨天可不是這么說的!”
孔隊無意與郭尚北爭吵,這對解決問題毫無幫助,他壓下了自己火氣,放慢了語速:“監控里只有畫面沒有聲音,昨天我還不知道兩個當事人之間的關系,也受了你的情緒影響,難免先入為主。客觀上講,兩個當事人的敘述,都有可能導致我們看圖說話。”
看圖說話?郭尚北已經出離憤怒了,他敲了敲座椅的扶手,“哦?那另一個當事人是怎么敘述的?”
孔隊見郭尚北冷靜下來了,很是欣慰,“何主任說,陸原野自從離開布西一小之后,就在跟他賭氣,他也是太長時間沒見她了,所以有些激動,一時沒有控制住自己的力道。”
呵!那滿背的淤青和挫傷,只是一時沒有控制住力道!
郭尚北沒有說話,非常平靜地示意觀察他表情的孔隊繼續說下去。
就算郭尚北聽了,會氣得原地爆炸,該說的,孔隊還是要說:“他們本來好好的,陸原野只是稍微驚訝了一下,發現時他之后,就沒有反抗了,很順從。”
順從?!很好,太好了!這才是看圖說話的本事!
郭尚北咬牙切齒地問:“那后面呢?后面原野掙開他,一直在逃,他又編了什么瞎話?”
接下來,孔隊明顯加快了語速,沒有停頓,一口氣講完了剩下的內容:“何主任說,陸原野一直在求他幫她重新回到布西一小,他不肯答應,兩人爭執了幾句,陸原野突然就一把拉著他往墻上撞去。至于陸原野為什么敲旁邊的櫥窗,以及為什么跑,何主任說他也不太確定。不過,他說,很可能是因為陸原野弄傷了他,怕他還手。但其實,他追上去只是想跟她解釋清楚,誰知道,他越追,她越誤會,還咬傷了他,他一時吃痛,就失手把她推到了地上。然后,你就出現了。”
郭尚北現在是真的沒火氣了,因為他意識到,那個人渣,或者說他的律師,比想象的還聰明一點,他必須打起精神來對付。“孔隊,他這么說,你信了嗎?”
從感情上講,孔隊當然更愿意相信郭尚北,相信那個早上剛見過的氣質干凈的女孩。但他是一個執法人員,要用證據說話。“這不是我信不信的問題,而是,兩種說法我都要去求證。”
郭尚北也不再強求孔隊的共情了:“原野昨天剛面試完,她到小街來,就是為了買幼師資格證的考試用書。”
孔隊非常堅持:“你的轉述不能作為我判斷的依據。”
郭尚北也改變了思路:“那我就把證據送到你手上,她的面試不可能沒有視頻,沿路的監控錄像也能證明。”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專心聽著兩人你來我往的孔大狀,終于開口了:“孔隊,嫌疑人的看圖說話,你們做了筆錄沒有?”
孔隊一愣,“當然做了,這就是今天上午在給他做筆錄的時候問出來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孔大狀就安心了,這種案子,最怕對方拿悔改的說辭耍賴。
郭尚北奇怪地問:“他怎么也是今天上午做的筆錄?”
孔隊嘆了口氣道:“昨天關了他半天,他一句話都不肯說,今天見了自己的律師之后,才開了口。”
這肯定是律師支招了啊!誰在說真話,誰在看圖說話,不是很明顯了嗎?郭尚北正要開口,卻被孔大狀攔了下來。
孔大狀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慎重地說:“孔隊,請你們警隊立即搜查嫌疑犯的住所。要快,希望他們還沒來得及銷毀證據。”
“什么證據?”郭尚北和孔隊幾乎異口同聲地問。
孔大狀回憶了一下郭尚北不久前給他那個監控視頻,然后說:“一開始,我的當事人被嫌疑人完全遮擋,這段時間內,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有沒有爭執,確實存疑。不過,我當事人的意圖,無非是兩種,第一,順從;第二,等待逃跑的時機。”
郭尚北說:“我早就說了,原野和那個人渣沒有半點關系,她不可能順從!”
孔隊沒做聲,要立案,光有你郭尚北說的可不行。不過,他對孔大狀說的證據很感興趣:“孔律師,你就別賣關子了,你說的到底是什么證據?”
孔大狀不滿地看了郭尚北一眼,他這么說還不是為了孔隊要的客觀性!“我的當事人和嫌疑人中,必定有一人在撒謊。如果按照第一種思路,那這個案子就沒什么可查的了。但如果按照第二種思路,那撒謊的就是嫌疑人,而我的當事人則基本可信。根據我當事人的說法,她和嫌疑人沒有工作以外的交集,那么照片,究竟是怎么來的?只有一個可能……”
郭尚北幾乎是脫口而出:“偷拍!”隨后,他只經歷了半秒不到的心虛,就堅定了,他的行為絕不能跟人渣的混為一談,嚴格來講,人渣是偷拍,他那是抓拍。
孔大狀打了個響指:“對!就是偷拍!而且,以我多年的從業經驗來看,一個會偷拍的跟蹤狂,絕不可能只拍一張照,因為這種事,一旦開始,必然上癮。”
孔隊也不廢話,立即起身:“我這就去申請搜查令!”
孔大狀和郭尚北也隨之起身。
孔大狀提醒道:“偷拍這種事,嫌疑人不會主動提及,但他的律師是個狠角色,很可能已經從他口中套出了偷拍的事;如果是這樣,那他的律師離開警局后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銷毀證據。”
郭尚北心領神會道:“孔隊,你在局里按章辦事,我和孔達先行一步,去和嫌疑人的家人見個面,想必他們是不會拒絕。”
孔隊道:“何止是不會拒絕,何老先生夫婦一直希望雙方能個面,把誤會解釋清楚。我是看你態度堅決,才一直沒跟你說。”
郭尚北當下就請孔隊給何老去個電話。
孔隊立刻返回辦公桌,找出了何老當時留下的號碼,撥了過去。“何老,我們已經說服了受害人這邊的親屬和律師,他們同意雙方見一面。現在就在我旁邊,我把電話給他們,讓你們自行協商。”
郭尚北接過電話后主動問了個好,然后聽了一會兒,接著點頭道:“對,越快越好,最好能有雙方的律師在場,不知道您那邊的律師什么時候有空?”
電話那邊不知又說了些什么,郭尚北瞬間笑得跟個狐貍似的:“律師現在就在您家?那太好了。我看,擇日不如撞日,我們現在就直接從警局去拐去您家。”
原來是套出了關鍵信息。
接下來,郭尚北可謂是給足了老人面子和關照,完全是一副謙卑后輩,尊師重道的模樣。
“是啊,我們這邊的律師也是個大忙人,再約時間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有空。”
“不用,不用,您不用出門,這么熱的天,就讓我們這些年輕人跑一趟吧。”
“您說的對,有誤會解開就行了,能協商解決的問題,咱又何必鬧到法庭,白白惹人笑話。”
何必鬧到法庭?!這兩天口口聲聲說要送人渣進監獄的是誰?
孔對聽到這里,不禁多看了郭尚北兩眼,人沒變啊!
郭尚北和對方的通話很快就進入了尾聲:“好,好,那我們這就出發,勞您先安撫著律師,讓他別急,我們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
掛電話一掛,郭尚北臉上的笑意瞬間清零,他對孔大狀說:“走吧,我們趕緊出發。”又對孔隊說:“孔隊,我們先去拖住他們,你盡快。”
說完,他就邊掏車鑰匙,邊走出了門。這還是孔隊第一次見識郭尚北的演技,他已經完全驚呆了,孔大狀笑著拍了拍他肩,說了句:“習慣就好。”然后跟了上去。
孔大狀上車之后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二多了,他想了想,打了個電話:“小嚴,幫我把一點鐘的那個見面調到晚上。放心,他們會接受的,如果不同意,就直接取消。”
孔大狀的主動“犧牲”郭尚北都聽在了耳里,他停下了啟動車子的動作,伸出了一只手,孔大狀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也伸出手,跟他重重地握了一下——這是他們當年在辯論賽前互相鼓勁的動作,現在再做,是無聲的感謝。
按照何老提供的地址,郭尚北很快就找到了他家的公寓樓。
他們剛一出電梯,在樓道里就聽到了何老家門口傳來的對話聲。
“何老師,我真的不能再等了,您要是信得過我,就把何老弟家的鑰匙給我,我去幫他找東西,您還是可以在家等著他們。”
郭尚北跟何大狀無聲的對視了一眼,還好他們來得及時,律師已經待不住了。
接著,他們就聽到了一個有些蒼老的男音:“小華啊,你到底要找什么?怎么這么著急?對方說了,今天見不到,下次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有空,你就再耐心地等一等吧,他們已經在路上了。”
這肯定是何老了。
隨后又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音:“是啊,小華,你就再等等吧,東西總是在哪里,不會跑的。”
這肯定就是何老的老伴了。
郭尚北和孔大狀走近之后,輕輕地咳嗽了兩聲才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何老的眼神一看過來,郭尚北就上前一步,充滿愛戴地握住了何老的手,自報家門道:“老校長,您好,我就是剛剛跟你通過電話的,陸原野的親屬。我叫郭尚北,您叫我小郭就行。”
何老對郭尚北的印象不錯,笑道:“什么老校長不老校長的,我都退休多少年了,你就叫我老何吧!”
郭尚北滿臉堆笑:“那哪成?我就舔著臉,叫您一聲何老師吧——雖然我當年沒能有幸在布西一小就讀。”
何老聽郭尚北這么一說,倒是來了興致:“哦?那你當年是在哪所小學?”
郭尚北夸張地擺了擺手:“不提也罷,不提也罷,我小時候太調皮,父母直接把我送到了封閉式管理的私立學校,說是要磨一磨我的性子。”
何老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你父母也是為你好啊,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就知道了,一看就是年輕有為,一表人才。”
同一時間,與這邊的一見如故的熱絡氛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的,是兩位律師先生之間的冷漠疏離和刀光劍影。
何大狀和華律師一見面,臉上都有一絲驚異閃過,兩人又同時暗嘆,這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何大狀先開的口:“華律師,沒想到在這里都能碰見你。”
華律師不甘示弱:“彼此彼此,我也沒想到一刻千金的何律師竟然有空接這么小的案子。”
何大狀不答反問:“華律師不也一樣?”
華律師道:“恩師之托,當然義不容辭。”
正親熱地叫著何老師的郭尚北,時時刻刻都分出了一只耳朵留意著這邊的動靜,當然也沒有錯過這句話。他一心二用地想到,又來一個感念師恩的?這何老這么受學生愛戴,德行應該不會太差啊!怎么會包庇自己的侄子呢?
同樣一心二用的還有何大狀:這個郭尚北,為了拖延時間真夠拼的,居然連自己小時候的事都給抖出來了。那個陸原野到底給他下了什么迷魂藥,竟能讓無利不起早的郭尚北,在這里如此盡心盡力地為她默默付出?
想歸想,疑惑歸疑惑,何大狀絲毫沒有耽擱跟華律師的針鋒相對:“好友之請,也是義無反顧。”
終于,唯一被晾在一旁的何師母好不容易找到了開口的間隙:“好了好了,別都擠在門口了,先進屋吧。”
說完便推開了兩對聊得不可開交的人,率先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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