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楠沉沉地嘆了口氣：“你要不要繼續(xù)追求她，要不要跟她在一起，這完全取決于主觀的感受，但錄不錄用的標準是客觀的。
這就是郭楠心情沉重的原因，晚飯之后，在等郭尚北回家的那段時間，她又重新把所有的材料和信息都理了一遍，最后的得出的結(jié)論是，融合班，她不敢冒這個險，普通班，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郭楠對郭尚北的規(guī)勸，正是出于一種補償心理。原本，郭楠對原野的好感加同情與她不愿意郭尚北背負她人沉重過去的心情，在天平的左右兩端，不相上下，可當她做出了決定之后，這個天平就向左邊傾斜了。
郭楠這么一說，郭尚北就懂了，不過他還是確認了一遍：“姐，你已經(jīng)決定不錄用她了嗎？”
郭楠深吸了一口氣，“是的，不錄用了。”
郭尚北低頭把那張截圖發(fā)到自己手機，借著這個機會，他想了一下，為了能近水樓臺先得月，他一定道說服他姐錄用原野。
更重要的是，雖然他和原野由網(wǎng)友晉級為了朋友，但兩人活動范圍依然完全沒有交集，如果不是昨天的意外，沒準他到現(xiàn)在都還在飽受想見不能見的相思之苦呢。不是沒準，是一定，否則他也不會去把原野的照片洗出來了。
等他姐錄用原野之后，有了近水樓臺，他就再也不用找臺階找得那么辛苦了。
而且，如果相遇和相伴是原野受到傷害為代價，他寧愿沒有昨天。
郭尚北把手機還給了郭楠，然后說：“姐，你先聽聽我的這個故事吧，跟你從許校長哪里聽來的那個，完全不同。”
郭楠錯愕：“完全不同？那你聽說的版本是什么？”
郭尚北沒有急著講故事，而是沿用郭楠方才的講話策略：“姐，你覺得許校長和趙鑫，誰的話更可信一些？”
郭楠遲疑了一下：“這個不好說吧。”
郭尚北解釋道：“不是說他們誰的人品更可靠，而是，原野大學(xué)時的發(fā)生的事，傳到許校長那里，不知經(jīng)過了多少道傳遞。而且每傳一次，就肯定會被扭曲一次，所以，你知道的這些，已經(jīng)把事實扭曲得不成樣了。但趙鑫不一樣，他是親歷者。”
郭楠神色有所動搖，但她快就提出了質(zhì)疑：“那這個視頻和帖子，總不可能全都是捏造的吧？如果真是這樣，那個傳言，也傳不起來呀！還有陸原野在公開課上的表現(xiàn)，這個可是許校長親眼所見，要不然，他也不會至今說起來都是氣了。”
郭尚北指了指郭楠的手機，“姐，你再仔細看看這張照片，看視頻的部分。”
郭楠疑惑地低頭看了一眼，然后問：“有什么問題嗎？這個畫面雖然很模糊，但還是能看出來，確實是在天臺上。這個截圖上確實看不出誰是誰，但他們看過視頻的人應(yīng)該能辨認出來吧。”她以為郭尚北在懷疑視頻里的人并不是陸原野。
郭尚北幫郭楠把圖片放大了一點，“姐，你再看看，這是推的動作，還是拉的動作？”
郭楠終于看到了兩雙手的接觸點，她真的是完全不懂了：“這到底是怎么會事？難道陸原野是救了李組長？不對啊，如果是救人，又怎么會無法面對自己救過的人？難道是先推后拉？”
郭尚北無奈道：“姐，你在看截圖之前就已經(jīng)先入為主地認為原野推了人，當然會忽略掉很多細節(jié)，這個動作怎么都不可能是推吧！”
郭楠直接濾過了郭尚北的話，繼續(xù)說：“不對啊，如果是在拉人，這又是視頻的第一個畫面，那就說明推人的動作根本沒被拍下來，那這個聊天群里的人，為什么會說陸原野把人推下了樓？”
郭尚北在心里嘆了口氣，他有想過忽略原野那個動作的曖昧性，把這個故事講成原野了救人卻被反咬一口的版本，雖然這很有可能是事實，但他姐顯然沒那么好糊弄，還是實話實說吧。
隨后，郭尚北就把趙鑫給他講的內(nèi)容，以及他自己的懷疑和猜測，還有他們的調(diào)查進展，都如實地給郭楠講了一遍。
郭楠聽完后問郭尚北：“也就是說，你跟趙鑫都很懷疑原野是被冤枉的，你們現(xiàn)在的計劃就是找到當年那么新聞系的學(xué)生，要到視頻和帖子，然后從中找出漏洞來證實你們的懷疑？”
郭尚北點了點頭：“對。如果不出意外，你說的那個李組長，應(yīng)該就是李見雪。”
郭楠疑惑道：“既然她當年那么堅定地認為陸原野故意松開了她的手，還相方設(shè)法地把這件事昭告了出去，那她現(xiàn)在又為什么會急著刪除當年的證據(jù)呢？
郭尚北說：“這正是疑點所在。”
郭楠又問：“而且，這個松手，怎么會被傳成是推人呢？難道視頻里看不出來嗎？或者帖子里也應(yīng)該有解釋吧？”她話鋒一轉(zhuǎn)：“誒？你們?yōu)槭裁匆欢ㄕ夷莻�新聞系的學(xué)生，保留了視頻和帖子的人，應(yīng)該不止他一個吧？”
“為了盡量縮小調(diào)查范圍，以免打草驚蛇。”郭尚北突然拉著郭楠說：“姐，我看，不如這樣，你以原野未來雇主的身份，去找聊天群里的老師，跟她們當面聊聊。”郭尚北想了想說：“你就說，你是聽到了布西一小的傳言，過來親自跟她們了解原野的品行。”
郭楠猶疑了：“該問的我都已經(jīng)讓許校長幫忙問了，我還能問什么呢？”
郭尚北的聲音立刻軟了下來：“姐，你就幫我去問問吧，把許校長問過的問題再問一遍，順道讓想辦法讓她們描述一下視頻內(nèi)容，越詳細越好。最好能從他們嘴里套出這個‘金銀客棧’到底是誰。”
郭楠無奈道：“你這是想把二人調(diào)查組，變成三人調(diào)查組？你自己不能去問嗎？還免得我轉(zhuǎn)述，遺漏了重要信息。”
郭尚北解釋道：“我沒有正當理由啊，萬一被李見雪知道有人無緣無故找她們了解情況，肯定會引起她的警覺。”
郭楠奇怪地問：“你們?yōu)槭裁匆欢ㄒ@么大費周折地去查呢？直接問陸原野不是更方便？”
“原野她對以前的事情很避諱，”郭尚北猶豫了一下，很不好意思地說：“其實，之前，就是因為我知道了她的過去，她差點跟我絕交。”
“哈哈哈哈！”郭楠很不給面子地大笑起來：“我還納悶?zāi)兀≡趺唇o你送過衣服之后，你追人家的事就沒音信了！原來是被人家給判了死刑，還是立即執(zhí)行！”
就知道會這樣！郭尚北滿臉窘迫，不服氣地說：“這不是又復(fù)活了嗎？”
郭楠好奇地問：“對哦，我還沒問你呢？你這兩天怎么又復(fù)寵了？”
郭尚北居然一點都不排斥復(fù)寵這個詞，原野縱容著他，可不就是寵著他么？還有那個臨別的擁抱，他也就是半真半假地試探試探，沒想到原野真的抱了他。雖然短暫，但他在回家的路上回味了一路，畢竟，那可是她第一次主動啊！
郭楠伸手在郭尚北的眼前晃了晃：“瞎想什么呢！在聊事呢！”
郭尚北的眼神閃了閃：“就那么，復(fù)寵了唄。”
郭楠豈會這么輕易地放過他，“當你這么多年的親姐，我還能不知道你？肯定是使了什么手段吧？這樣吧，你先給我講講你的復(fù)寵之路，我再考慮要不要幫你去問。”
這樣明晃晃的要挾，就算知道是坑，郭尚北也只能往里跳，他癟了癟嘴：“不是我使了手段，而是有人使用卑鄙手段時，被我破壞了。”
郭楠柳眉一挑：“哦？你這是碰到競爭對手了？”
郭尚北冷笑：“那個人渣，還不配。”
郭楠意識到，這可能不是一件能隨便玩笑的事，便不再插話了。
郭尚北簡明扼要地把這兩天發(fā)生的事情給郭楠講了一遍。
郭楠聽完之后驚呼：“昨天中午？那不就是她在我那里面試完回去的路上嗎？！這要不是碰到了你，那可怎么辦啊！”
緊接著，郭楠陷入了深深地憂慮，陸原野的點也太背了，從前的事和現(xiàn)在的事，別人遇到一件都已經(jīng)有得受了，她卻都遇上了。陸原野的心，如今一定是陰影疊嶂，她該怎么走出來啊？這個艱難的過程，小北能堅定不移地陪完全程嗎？
郭尚北提起那個人渣就火大，但他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見郭楠還是沒給出明確的答復(fù)，就拉著她的胳膊開始搖晃，“姐，你要聽的，我講也講了。你就答應(yīng)吧！這事關(guān)你未來弟媳的清白呢。”
郭楠被他晃得頭都暈了，“好好好，我答應(yīng)還不成嗎？幫你去問！真是服了你了！”郭尚北從小有事求郭楠都是用的這招，屢試不爽。郭楠佯怒地拍開了他的手：“你都多大了！還用這招！”
郭尚北不以為忤，嬉皮笑臉地拱了拱手：“那我就先替原野謝謝楠姐了！楠姐，我說了這么多，你應(yīng)該改變主意了吧？”
郭楠瞥了他一眼，裝傻道：“改變什么主意？”
郭尚北說：“姐，你就直說吧，你要不要錄用原野，給你弟提供一個近水樓臺的機會？”
郭楠不輕不重地打了郭尚北一下：“哦，我辛辛苦苦經(jīng)營的幼兒園，就是為了讓你追女孩子用嗎？是不是你追一個人，我就要招一個人啊？”
郭尚北突然正色道：“姐，你什么時候見我追過別人，我這輩子就追這么一個人。”
郭楠也嚴肅了起來，“還是不行，至少現(xiàn)在不行，陸原野她，勝任不了幼師的崗位。”
郭尚北急切地問：“為什么？如果她的業(yè)務(wù)能力不行，也不可能在一小干這么多年吧？那次公開課雖然失敗了，但也是情有可原啊！”
到底還是要說的，郭楠想，雖然心理咨詢師的第一職業(yè)操守是保密，但她現(xiàn)在的身份是……她一時也理不清自己跟原野的關(guān)系了，反正不是心理咨詢師就對了。
郭楠平鋪直敘地說：“不是因為業(yè)務(wù)能力，而是因為陸原野有社交恐懼癥。”
郭尚北愕然：“社交恐懼癥？”隨后，他又想到原野在人際交往方面確實是笨拙又生澀，邊說：“對啊，她確實不擅于交際的，也不喜歡交際。”
郭楠知道郭尚北想偏了，糾正道：“沒你想的那么簡單，社交恐懼癥和不擅交際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我這么跟你說吧，不善交際的人，如果別人主動靠近她，她至少能保持得體。甚至，為了一些重大的理由，比如晉升機會，薪酬，未來發(fā)展，再不擅交集的人都能主動應(yīng)酬兩句。但陸原野不行，一旦超過她的承受范圍，她會當場崩潰。不管她有多能忍，承受不了就是承受不了。”
郭尚北臉色微變，他想到了那個雨夜，那時候，原野不就是快要崩潰了嗎？還有趙鑫說的，她在大學(xué)時也有過那樣的表現(xiàn)。當時，他只以為原野是對流言紛擾產(chǎn)生了陰影。
接著，郭楠把社恐的概念以及原野那天面試的表現(xiàn)，還有她對原野的觀察結(jié)論都跟郭尚北詳細的講了一遍。
郭尚北聽得很認真，沒有插話，也沒有提出任何質(zhì)疑。
聽完之后，他沉痛地說：“其實，我見過原野崩潰的樣子，我以為她只是沒有走出過去的陰影。”
如果郭尚北因為原野的社恐而避之唯恐不及，郭楠可能會想打他一頓；但看到他因為原野的傷痛而這么慟心的樣子，她又忍不住心疼起他來。好在，她可以用自己的專業(yè)知識幫助他們：“小北，陸原野的社恐癥很可能是對創(chuàng)傷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當然，前提是排除遺傳和家庭等因素。其實，你的做法是對的，如果能證明她是被冤枉的，肯定會對撫平她心里的傷口有幫助。”
郭尚北想起了趙鑫寫給他的話：她不是不在意了，而是，她在認真看書和畫畫的時候，能完全屏蔽外界的聲音。
是啊，她就是為了屏蔽那些傷害，才把自己關(guān)在了只有自己的世界，這可能是傻原野唯一能想到的保護自己的方式了。
郭尚北忽然問：“那個視頻呢？能不能給我看看？”
郭楠說：“那是面試視頻，都在園里存檔了，我沒有帶回來。”
郭尚北沒再堅持，而是問：“那她在一小工作的時候，怎么沒問題呢？那也是在上課啊。”
郭楠解釋道：“從陸原野的行為模式來看，她雖然看起來柔柔弱弱地，但其實非常倔強，也非常能忍。只要不超過她的臨界點，她都掩飾得很好，一開始，連我都被她騙過了，如果不是她主動暗示我，我可能根本不會想到去復(fù)看視頻。”
郭尚北小聲嘀咕道：“這年頭，這么真誠的員工，你錯過了，就再也找不到這么好的弟媳了。”
郭楠耳尖，聽到了，笑道：“我不錄用她，你就追不到她了？你什么時候?qū)ψ约哼@么沒信心了？”
郭尚北微窘：“我這不是想加一道保障嗎？”
郭楠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而是回到了先前的問題上：“公立學(xué)校的課堂上，老師們通常都是站在講臺上，跟學(xué)生的互動也少，如果陸原野有心回避，她完全可以不動聲色地跟學(xué)生們保持適當?shù)木嚯x。但幼兒園的課堂不一樣，尤其是我們園，老師和學(xué)生通常都是圍坐在一起做游戲，互動非常頻繁。這種交互式的教學(xué)方式，陸原野肯定適應(yīng)不了。”
郭尚北想說，原野也有走到學(xué)生中間去講課的時候。
“再說了！”郭楠在郭尚北開口再勸之前打斷了他：“幼兒園的老師，各個都是表情豐富，動作浮夸，語氣夸張又生動。你以為他們這么做沒有用意的嗎？這都是為了抓住學(xué)生的注意力。你不覺得讓陸原野去做這些，太為難她了嗎？”
郭尚北設(shè)想了一下那個場景，不禁甩了甩頭，原野絕對做不到。
郭楠繼續(xù)說：“但如果沒有這些，只是干巴巴的講課，學(xué)生們的注意力就會渙散。在幼兒園這個階段，多數(shù)孩子對規(guī)則的概念還沒有建立起來，一旦他們的注意力渙散，就不是發(fā)個呆，講小個話了，而是會滿屋子瘋跑，整個課堂都會失控。你覺得這時候陸原野還能保持冷靜嗎？”
郭尚北沉默了，郭楠以為他已經(jīng)被說服了，便說：“所以，不是我不幫你，也不是我不愿意給陸原野機會，而是，勉強錄用她，并不是一個對她負責任的做法。如果她能克服社恐癥，我隨時歡迎她回來。”
說完結(jié)語，她又悵惘地感嘆了一句：“我可能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適合教融合課堂的人了。”
－－－－－－題外話－－－－－－
卡文卡到懷疑人生，為什么情節(jié)就在腦海，還寫得這么艱難啊……啊……啊！
感恩還有耐心看的讀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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