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悅是被奶奶一手帶大的,姑姑說的沒錯,奶奶對她有十六年的養育之恩。
可沒有人知道,這份養育之恩背后,藏了姜悅多少眼淚和至今難以擺脫的噩夢。
姜悅記得,在她還很小很小的時候,有一天跟著奶奶去村里搭的戲臺子看戲,臺下坐滿了好多觀眾,其中不乏販賣零食的小商戶穿梭其中,他們會挨著兒的向在座的觀眾推銷各種零食。
“小姑娘,要不要買串糖葫蘆吃,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還開胃呢!”一個老伯伯扛著一把鮮紅欲滴的糖葫蘆走到她和奶奶面前。
那是姜悅第一次看見糖葫蘆,長長的一根竹簽串著整整七顆又大又圓的山楂,紅紅的山楂裹著厚厚的糖漿,晶瑩剔透的,誘人極了。
小姜悅一看到便移不開眼睛,她好想嘗一嘗糖葫蘆的味道……
“奶奶,我想要…”她充滿期待的回過頭去看著奶奶,那一刻,她多么希望奶奶能給她買!
可是奶奶很快就語氣冰冷地打碎了她的希望——“不要不要!吃什么吃!不要錢買的嗎?!”
姜悅一下子就低下了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賣糖葫蘆的那個老人很快接口道,“就五毛錢,看在孩子那么想吃的份上,就買一份給她吧,再說了山楂不是開胃消食的嗎?不比其他零食,吃不壞!”
姜悅聽得眼睛里又升起了對糖葫蘆的強烈渴望,但是奶奶依舊絲毫不為所動,含著怒氣大聲斥道,“我說了不要就不要!這也五毛錢,那也五毛錢,難不成錢會從天上掉下來么?小孩子吃飽飯才是最重要的,吃什么零食?這么丁點大就學會花錢了,長大了不是金山銀山都要敗光!”
姜悅知道奶奶已經生氣了,但是她真的很想要那糖葫蘆,哪怕只吃一顆,吃一口呢!
“奶奶,我會很乖…會聽話,你給我買一個吧……”姜悅苦苦求她,可也就是這一句,徹底讓奶奶暴怒了,抱起她就往回走。
年幼弱小的姜悅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賣糖葫蘆的老伯離自己越來越遠,小小的她忍不住嚎啕大哭甚至掙扎起來,拼命哭喊著,“我要糖葫蘆…我要糖葫蘆……”
臨近家門口,奶奶一把將她扔在了水泥地上,拿起樹枝就抽在了姜悅身上,疼痛讓姜悅哭的更厲害了!
幸好,那樹枝打了兩下就停住了,緊接著姜悅就被一把拎進了屋子,在姜悅處在巨大的恐懼中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另一種更大的恐懼將她淹沒了!
因為她看見奶奶把房門和鐵拉門都鎖上了,只留她一個人在屋子里。
“不要,不要!我不要一個人,奶奶…悅悅怕…奶奶…”她的哭聲越來越大,可是奶奶還是毫不回頭的走了!
“把你這種孽障養起來有什么用?要不是我,你早死了!一點都不聽話!有本事讓你爸媽回來帶你!纏著我算什么!”
你能想象,一個剛剛四歲的孩子,腿腳又不是很方便的孩子,單獨被關在屋子整整四五個小時,任她無論怎樣哭喊,拍門,都沒有一個人應聲的那種絕望和害怕么?
那樣的無助至今仍深深刻在姜悅的靈魂深處,讓她每次夢到都會從夢中嚇醒,久久不能平靜……
唯一讓姜悅感到有一絲溫暖的是,住對門的鄰居伯伯不忍心看到她一直哭泣,而在門口無奈地安慰了她好久,又幫她把奶奶叫了回來。
“知道錯了沒有?下次如果再敢鬧,我就把你扔在這里,再也不回來了!”這是奶奶打開門之后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小小的姜悅哭了太久,一句話因抽噎而說的分外辛苦,聲音也啞的幾乎聽不見了。
小姜悅無比誠懇的低著頭認錯,她是真的太怕,太怕奶奶又把她一個人扔在屋子里,太怕奶奶真的不管她了!
爸爸媽媽都不在,只有奶奶照顧她,她不能讓奶奶生氣,奶奶如果不管她了就沒有人管她了!
從那時候起,年幼的姜悅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里,無論看到了自己多想吃,多想要的東西,她都不會像其他同齡的孩子一樣,向大人撒嬌討要了!
因為她始終記得,就是因為她很“任性”地當著很多人的面向奶奶哭喊著想要一根糖葫蘆,所以奶奶一氣之下轉身走了,把她一個人關在屋子里,從白天到很黑很黑的夜里!
那份沒得到的糖葫蘆,成為了姜悅心中永遠無法彌補的痛……
長大之后,姜悅曾經有些瘋狂的拿著自己賺回來的兩百塊錢,在商業步行街上一口氣買了整整四十串糖葫蘆。
可是,當姜悅吃到第二串的時候就忍不住哭了,坐在燈光下邊哭邊吃,她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只是區區一根糖葫蘆而已,為什么奶奶就不能買給她呢?哪怕當時的姜家再怎么貧困落魄,也不會連一份糖葫蘆都買不起啊!
只是那么一個微小的愿望,你怎么能忍心把那么小的孩子關在空無一人的房子里,任她絕望掙扎?
“您怎么忍心啊……”即使過去了這么多年,姜悅每每想起,都會不自覺的發抖。
沒人能真正理解,姜悅對那個她稱之為奶奶的老人究竟有著多么復雜的感情。
她對她的養育之恩是真的,可回憶里一幕幕讓姜悅痛入骨髓的回憶也是真的,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忘記那些傷痛,也終究沒有辦法將養了她整整十六年的老人視作陌生人。
“姜悅,你奶奶前幾天住進了我們醫院的重癥監護室,你如果有空的話,最好還是回來看看吧,畢竟…”
姜悅登上網絡社交平臺,一條最新留言彈了出來,她盯著那條消息看了許久才喃喃道:“原來…是真的病了啊!”
姜悅一度以為,是姑姑為了讓她回去,故意找了個理由騙她的呢!
奶奶真的病了,或許真的要死了呢!你終究心軟了是嗎?你怕…如果你這一次不回去,就又成為另一個無法彌補的遺憾嗎?
姜悅在心里默默地問著自己,不!你好不容易才從你一直想要擺脫的深淵里出來,現在難道又要再回去?
姜悅忽然站了起來,神色有些著急的拿過車鑰匙出了門,車子先是往在城東的一家創意甜品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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