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事兒，其實都熬不過一個人走茶涼的道理，只是……
“大哥，這老太太才剛埋地下，都沒過幾個小時，你現在就提出來賣老宅，不覺得太著急了么？”姜萍是個直腸子，脾氣也爆，抱起臂看自家大哥的眼神帶著極其強烈的不滿。
姜寒聲（姜悅大伯）從兜里摸出一支中華香煙，邊擺弄打火機邊皺著眉冷哼一聲，“拉倒吧！人一死了燒成灰，不管多久都一樣！”
總不見得從棺材板里面爬出來這句話，姜寒聲顧忌著姜誠，沒說出口。
“可我要沒記錯的話，這老宅翻修成今天這樣，應該都是姜誠出的錢，你說賣了對半分，這道理從哪兒說，都有點說不過去啊！”板著臉說這句話的，是姜悅的大姑姑姜珊。
“得了吧姜珊！你跟姜萍都一樣！都是姜誠那頭的，十幾年如一日地護著！”姜寒聲冷笑，沙啞的煙嗓蘊了幾分怒。
姜珊也不否認，她是習慣性地站在姜誠那一邊不假，可她說的也是事實啊！
想當初，這老宅也不過就是兩間白墻水泥屋，后來是姜誠有了錢之后才把隔壁連著的三間屋子都買下來，經過幾次翻修才成了那么個大院子。
何況，老宅之所以是老宅，對姜家人的意義肯定還是跟一般的房子不同的，怎么說也沒有姜寒聲說賣就賣的道理。
“這間屋子，不管老太太在還是不在，我都不同意賣，大哥我想你做生意也這么久了，沒留下多少錢，也總不至于缺錢吧！”
姜誠的話里沒有多少情緒，卻像是一錘定音了。
“行了！折騰這么長時間了還嫌不夠嗎？該干嘛干嘛去！煩死人了一天天的！”
姜誠的語氣很不耐煩，那不容置喙的態度一點都不像是兄弟姐妹里最小的，倒像是老大。
這種態度，對于姜家其他人來說是習以為常，可對姜寒聲這個真正的長子來說，不管是心里還是臉面，都是過不去的。
可這么多年，姜家上下除了姜悅這個天生跟自己父親長著反骨的，其他人似乎也早就習慣了！
經姜誠這么一吼，一屋子的人竟鴉雀無聲了，就連林桂英還想為自己的丈夫說幾句時，也被姜誠一個肅殺的眼神嚇了回去。
當天晚上的院子里，姜寒聲一個人坐在老式的藤椅上抽了很久很久的煙。
姜悅路過時，看著他蒼老的背影，忽然有些不忍心地開口說了一句，“大伯，你別太在意！我爸就那個脾氣！只是……這老宅也算是老一輩留下來的，對我爸跟姑姑，甚至我，意義都不一樣……”
姜寒聲沉默了許久，才目光幽幽地嘆息道，“還是我…沒你爸有本事啊！”
姜悅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這位并不算很熟悉，并且已經年近六十歲的大伯。
印象里，大伯跟幾個姑姑的關系不親近，也不太會回老宅看奶奶。
小的時候，姜悅就偶爾聽到過別人幾句閑話，大概意思是大伯跟姑姑他們幾個是同父異母的，所以爺爺在世的時候一直不太喜歡他。
就連奶奶，也很少提起這個大兒子。
上一輩的恩怨早已無從追究，但姜悅莫從心底里，是有些同情大伯的。
兄弟姐妹幾個同在一個家庭里長大，但唯獨大伯卻自始至終也融入不了這個家庭的感覺，應該是很難受的吧！
尤其，姜誠和姜萍姜珊還異常團結，這種團結倒不是說有多無微不至，而是一種很奇怪的默契。
每次姜誠只要一有事發生，兩個姑姑就會齊心一致地站在姜誠這邊兒幫著出主意。
雖然十句里，姜誠難得會聽兩句，但她們依舊樂此不疲。
而姜誠對兩個姐姐也十分盡心的，幾年前姜珊病了一段時間，姜誠出錢出力不說，還隔三差五的就去看看。
但說是看吧，什么安慰之類的話語都是不存在的。
姐弟倆當著一屋子醫生護士的面都能吵的天翻地覆的，也不知道為了哪年哪月的破事兒。
但有點離奇的是，這么幾次吵下來吧，姜珊的失眠癥狀居然還好了不少，還特地打電話給姜悅把這事兒說笑了一番。
可姜悅能夠想象，這些在大伯身上應該都是沒有過得吧，因為她甚至很少聽姜家人提起大伯。
或許，姜寒聲從來沒有想過要真的賣了老宅，只是想用另外一種方式表達他的不甘心和在意……
或許，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人生際遇，哪怕是骨肉至親，也有可能朝著完全不同的方向，越走越遠。
姜誠跟姜寒聲如是，她跟小姜皓未來……又會如何？
如果說，姜老太太的去世，對于其他人都是一時的悲傷，過后很快痊愈了的話。
那對姜悅，則像是有了一種漫長而煎熬的后遺癥……
住在老宅的那天晚上，姜悅只要一閉眼，就全是亂七八糟的夢境，睡了哭，哭了醒，醒了再睡，一直不停地惡性循環。
她睡不好，索性也就不睡了，拿過手機按了開機鍵。
沒出幾分鐘，某人的電話便進來了。
一接起，那邊仿佛河東獅吼：“小悅！你這動不動就愛關機找不到人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姜悅正躺在床上，側過身，手機也沒用拿著，就干在側臉靠近耳畔處放著聽。
周賀冷不丁地說話聲音稍微激動了一點點，姜悅下意識動了一下，手機滑下來，掉到了床上。
“你喊什么喊，耳膜都讓你震聾了要！”姜悅帶了半醒不醒的濃濃睡音，聽上去像在撒嬌一般。
周賀一下子就沒脾氣了，“你還好么？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姜悅覺著周先生就跟安了一只眼睛在她身上一樣，她其實真的有點不太好，現在看吊燈都有好幾個影，但她跟周先生說，“只是一個葬禮而已，我要真不舒服的話，那叫中邪！”
“呸呸呸！姜小悅你個烏鴉嘴！別胡說！”周賀很忌諱的樣子。
“周先生，你一個大男人，怎么這么迷信呢！”姜悅淺淺地笑。
其實周先生不是迷信，是關心則亂！所有對姜悅不好的東西，他都恨不能徹底隔離了！
這通電話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一整夜，第二天姜誠就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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