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那邊，李括將他小表叔的每個字都聽得真真切切。
聽完之后，比起韓鎂鈺，他的訝然，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也從不知他小表叔竟還有這樣的一面，更不知他小表叔喜歡上一個女孩子會是這樣的。
僅僅是那么短短的兩句話，像是凝聚著他滿身滿心的情意，淡然而隆重的在通過他的方式告訴旁人，他對她的喜歡，以及她對他的重要性。
該是怎樣的女孩子，才能讓他這個原本沉穩內斂、清雋優雅到了極致的人，單單只是說兩句與她相關的話都能溫柔繾綣至此……
作為一個男生，李括亦是不禁艷羨起了那個女孩子，對她的真實身份也更加的好奇了。
他不曾忘記栗梽那姑娘，而且他還有那么一瞬覺得他小表叔說的女孩子就是她。
因為她就是笑起來很甜很溫柔的，還有她那雙大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含嬌含俏，很容易感染人，無端牽動著人的神輕。
不過，在沒有聽他小表叔親口說出來那個女孩子是誰之前，他的覺得都只能是猜測。
這么一想，他很快穩住心神淡定下來了，準備豎起耳朵繼續聽下去，再者，他也挺好奇韓鎂鈺那姑娘會有什么反應的……
話說客廳那邊自他小表叔說完也是安靜了好久了，所以，韓鎂鈺那姑娘，不會是……心都碎了一地吧？
嘖嘖嘖，是不是太慘了？
他感覺他有些不厚道，因為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他對韓鎂鈺沒有絲毫同情與憐惜。
非但如此，他好像還有點幸災樂禍是什么鬼？
“看來她的確是很美好的女孩子，作為你的老同學，我還挺想認識認識她的，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機會。”
盡管上一刻韓鎂鈺還在想她大概是沒機會了，徹底輸了。
但這一刻，她想的卻是，他們不就還只是男女朋友的關系嗎？她又何必這么妄自菲薄，這么輕易的就放手呢？
他現今對那個女孩子認真的態度、濃稠的情意，只能說今天乃至最近一段時間都不是她表明心跡的好時機，并不代表她對他的喜歡就要從此埋葬了，連說出來的機會都沒有。
恰恰相反，她認為她還有機會，不過就是需要等待罷了，這么些年都等過來了，她何懼再多等幾個月，或者幾年？
總歸，他們都還年輕。
施哲然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知道韓鎂鈺此刻在想些什么，但他從她在短短時間里就變幻萬千的眸色之中，多少猜到了些她的小心思。
其實韓鎂鈺對他的心思不說他周邊的親人一個比一個看得清楚，就是他自己，也是知道的。
若是旁人，或許都會覺得他們很合適，家世相當，相貌登對，內有世交之情，外有同窗之誼，怎么看怎么像是天作之合。
但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甚至可以說他對韓鎂鈺只有同窗之誼，無論從前還是現在，也都只把她當普通同學，更多一層身份，無非是父親朋友的女兒。
所謂的世交之情，其實也不過是承了他父親和她父親的交情罷了。
他和她從始至終都不熟，更妄論青梅竹馬。
故而，他方才之所以會在韓鎂鈺面前提及她，也是希望韓鎂鈺可以就此放下，不必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
可現在看著她凝神深思、有所考量的樣子，他就知道她這根本就是沒打算放下。
他不認為自己的魅力有那么大，能讓韓鎂鈺癡情至今，這么多年了，不曾跟他表明，卻也不曾放棄。
然而，感情的事情，誰都說不清。
曾經，他也曾自詡不會遇到那么一個她，讓他覺得只要看著她就是在看著這世上最美的風景。
直到，他遇見了她。
她最開始就亂了他心的笑，之于他，就像那句歌詞唱的一樣。
你的微笑是我永遠的魔。
而她的微笑，成了他永遠的魔。
高中畢業到現在的一年半里，他沒有見過她一次，連偶遇都不曾有。
而在這些時日里，支撐著他的，抑制住他的，不過就是烙印在他記憶深處的，她那一張張如花般絢麗的笑顏。
“機會自然是有的，我也很期待將來有一日，能將她以我太太的身份介紹給你這個老同學認識。”
韓鎂鈺因為他的話，落在沙發上的整個身軀都是一震。
他說什么？他太太的身份？！
他說出這樣的詞匯，她不覺得是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盡管他們都還是大學生，但她大三，離畢業已然不遠，而他自然更不必說，他們的父親交好，她早就知道他雖大二，卻是快要修完本科四年的學分。
也就是說，同屆學生大二結束的時候，他就已經本科畢業了，被授予學士學位了。
當然，他不會止步于本科，他會繼續攻讀碩士、博士，這些她都知道。
他在學習上的天賦，以及自身的努力，在思想上較之同齡人的成熟與通透，她從小就看得清楚，并不驚訝。
她驚訝的是，他就這么將‘他的太太’這樣的詞匯，用在了那個女孩子身上，語氣還是那么的篤定。
篤定的甚至讓她生出一種錯覺，讓她覺得那個女孩子已經是他的太太，是他此生會攜手到白頭的人。
“你能說這樣的話，還真是讓我挺吃驚的，想來你們的感情很好很好吧。”
韓鎂鈺深感自己每說一個字，心口就宛如被狠狠的劃了一刀，在他看不見、她卻能感受到的地方，痛得痙攣，痛得鮮血淋漓。
而她，不得不因為她的良好教養，還有大家閨秀的形象，故作鎮定。
即使她很想問他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可她問不出口。
一時之間，她覺得自己很可憐，不僅問不出口，就連表明心跡的話也在他連番的打擊之后，再沒有勇氣說出來。
不過她萬萬不曾想，就像是嫌她的傷口還不夠多，不夠深一樣。
他緊接著開口，看似淡漠實則句句飽含對那個女孩的深情的語言，就這么化作了無形的利刃，毫不留情的往她的心口捅了一刀。
“有些人，遇上了，就是一生。她對我來說，就是這樣的存在。”
一生、一生……
她在心里呢喃著兩個字，從前只覺這兩個字很美好。
一旦沾染，便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也是她曾幻想過的他和她……
可現在，她竟覺得它們是如此的逆耳，讓她恨不得短時間內都不想再說再聽到。
她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了他為什么會跟她說這么多，“你是故意的？”
施哲然似乎是沒料到她會這般直白，眉目間醞釀著的情緒，使得人望去猶如跌進了深不見底的古井。
“無意冒犯，你說是就是吧。”
韓鎂鈺招架不住他眉目之間散發出來的陣陣寒意，她別開目光，語調依舊從容，“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了這些年來她一直喜歡他，知道了她原本有打算在今天跟他表明心跡。
施哲然波瀾不驚的斂了斂眸，再抬起時，他俊逸的面容看不出什么表情，“我知道。”
語氣淡淡的，可也正是這份淡漠，最是傷人心。
韓鎂鈺忍不住自嘲，他就算都知道又怎么樣？
她在他那里，和那些明里暗里仰慕他的女生沒有區別。
他不喜歡她，或許連好感都沒有。
一切都是她一廂情愿、自作多情。
而他其實也沒做錯什么，無非就是太優秀了，太耀眼了，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某處，依舊光芒萬丈。
她逃不過，實屬正常。
韓鎂鈺垂著頭不說話，施哲然還是于心不忍的，但他認為該說的必須說清楚，免得誤人誤己。
“如果我說的話讓你不開心了，我很抱歉。”
為著之前說的，以及接下來要說的話，一語雙關的、很誠摯的道過了歉。
他才繼續道：“能得到你的青睞，我很榮幸。但是對不起，我對你沒有超過同窗之誼，世交之情以外的感情。以前沒有同你說明白，是因為你沒有說，我也不好貿然挑破，我沒有什么，可畢竟你是女孩子。”
“那為什么今天說了呢？因為我猜到你知道了我的心意？”
韓鎂鈺現在什么都不在乎，只是固執的想要從他那里，得到她想要得到的答案。
施哲然向來坦誠，何況是在涉及感情的事情上，自是不會有半點馬虎。
他承認：“嗯，是這樣，既然你問到了，而我恰好知道，一切也就這么水到渠成了，不是嗎？”
“水到渠成？確實是這樣。”韓鎂鈺重復著，帶著自嘲。
施哲然眼里流動著墨色，眸光深了深，“你一直很聰明。”
韓鎂鈺笑了，她很聰明？
不，她寧愿她傻一點。
她很后悔問出了那句話，后悔她為什么要那么沉不住氣的捅破那層窗戶紙。
她無疑是斷了自己所有的后路，給了他一個正式的拒絕她的機會。
直到這一刻，她才覺得，她是真的沒有機會了，永無翻身之日的那種。
她不想再糾結于他為什么不喜歡她，為什么連一個機會都不肯給她的問題。
因為他表達的也很清楚了，也道歉了，看吧，這就是他，拒絕人都拒絕得那么禮貌優雅，張弛有度，讓人一點都恨不起來。
她突然對那個她好奇起來，“她……你們是大學同學？”
“她是思城人，也曾是我的同學。”
光光是思城人這一訊息就令韓鎂鈺驚訝了，結果他還說他跟那個她曾經是同學，她跟他也曾是。
于是，她問了一個隨便是誰入耳了他的話都會問的問題，“我認識嗎？”
“目前不認識。”
韓鎂鈺眼皮一跳，下一秒確是略帶凄涼的笑了笑。
他的意思她懂，就是目前不認識，但以后總會認識。
他還記著他之前跟她說的話，要將那個她以他太太的身份介紹給她認識。
“期待與她相識的那一天。”
想說的他都知道了，該說的都說完了，韓鎂鈺不想再多做逗留，因為她實在是承受不了他更多的句句都像是在剜她心的話了。
她的脆弱，她的失落，她不想讓他看見。
從沙發上起身，她揚唇淺笑，弧度恰到好處，卻是顯得有些僵硬。
“好了，坐了這么久，我也該走了，伯伯他們都不在家，還得麻煩你幫我向他們問聲好。”
施哲然起身，微微頷首，簡單的禮貌動作中透著矜貴優雅，“嗯，我會的。”
“那我走了。”
說完，想到什么，她也不拐彎抹角，“小初高就算了，到了大學你也不忘刷新了我們這些人對學霸的認知，早早就修完了本科的學分……嗯，等你順利本科畢業了，即將步入大四的我，可能會有些關于畢業的問題想要請教你。”
韓鎂鈺說出這樣的話在施哲然的意料之外，不過她能放下，他為她高興。
他沉靜如深潭的眼眸一動，掠過一絲光芒，淺笑道：“隨時恭候。”
以前韓鎂鈺不乏有拿來跟他討論的題目，不論她當時是存了什么心思，還是單純的討論題目，至少現在，他們不會因為他拒絕了她就斷絕來往。
他們還是世交，多年的同學情誼也還在。
韓鎂鈺心知她和他都沒有那么多的彎彎繞繞，只要不涉及情感，交流起來也都是隨意又適意的。
但是，說完也是真的要離開了。
“嗯，我走了，你不用送了。說起來還是我打擾你休息了，飛機雖然快，但坐下來也挺累的，你好好休息下吧。”
她說著已經往房門方向而去。
施哲然還是送她到了門口，看著她欲要下樓梯的背影，他道：“路上注意安全。”
韓鎂鈺沒有回頭，只是揚起手對身后的做了做再見的姿勢。
施哲然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這才關了家門轉身進屋。
只不過轉身那一刻，他便看見某個人正大喇喇的站在他身后，一副要拷問他的架勢。
“大白天的裝鬼，是想嚇到誰？”
李括才不管他小表叔的揶揄呢，他現在滿心滿眼都是他剛剛聽到的那些炸裂性的消息。
真的太太太令人震驚了，以至于他現在都還沒消化過來。
“你說的那個女孩是思城人？還是你的同學？而且韓鎂鈺不認識？會織圍脖？自帶柔光？笑起來很甜很溫柔？”
雖然早知道李括這孩子十有八九將自己的話聽了完整，但施哲然還是略有詫異的。
他似笑非笑，“我是不是該夸你一句記性真好？嗯？”
“你別打岔！別想轉移我的注意力！”
李括這會兒腦子里因為接收了太多東西而很是混亂，哪有心思去管他對某人的語氣已經沒有了晚輩對長輩應有的尊敬。
“你就說吧，那個女孩我認識嗎？”
李括頓了頓，心里已經有了答案，試探性的問：“我是認識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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