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心服毒那一天,蕭奉心中像是早有預感一般整日處在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他心中總是七上八下,沒有任何胃口,腦袋昏昏沉沉的。門窗緊閉的房間,陽光依舊刺眼,蕭奉頹廢地坐在窗戶下的木椅上,刺白的陽光灑在他凌亂的發絲上。
經年累月的糾纏,他也累了,他曾想等洛云心走了,自己也就隨她去了,這世間早就沒有了任何意義,每日活在巨大的絕望中,他累了也倦了。
未曾想,洛云心后來不僅沒死還像變了一個人般,她的身上突然顯現一股極大的陌生,這陌生中透著堅硬和頑強,明明是同樣一個人,前后差距卻如此之大。他試探過的,有幾次夜里和她躺在一起,直覺告訴他這絕對是洛云心的軀體,體內卻不一定是洛云心的靈魂。
如今的這個洛云心比從前任何時刻都要真實,她有自己的倔強,不肯服輸,就算身子骨弱也要自己撐著帶柳枝繞完大宅,她終于作為一個母親出手贏回了君珩,現在的洛云心簡直令他無法想象。
他無法得知這前后巨大變化產生的原因,卻隱隱約約知曉她的目標,君珩只是第一步,下一個或許是柳媚兒,再下一個或許是就是他蕭奉了,除了成全,他想不出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的法子結束兩個人之間的恩怨。
他是故意支走的洛云心和君珩,他的眼睛不是瞎的,他看得出來洛云心對拓跋衍的眼神不一樣,那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目光,三分柔和七分深情,只是那一眼便能將數十年相處的時光消磨殆盡。倘若洛云心的命運沒有與自己糾纏在一起,而是在一個合適的時間遇見了拓跋衍,她后來也不用受那么多苦了了吧。
他也曾想過,若自己和洛云心之間沒那么多波折,她會不會有一天也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會吧,他愿意這樣癡心妄想。
最近這幾日他終于想通了,愿意做出這個決定了,他將洛云心與君珩送到拓跋衍居住的別院,自己會交代好蕭府上下所有人日后的歸處,而他會與柳媚兒同歸于盡。
當自己布置好鴻門宴,等來了柳媚兒,與她一番暢飲后拿起桌上的蠟燭時,柳媚兒不解地問自己
“白日里,為什么要點蠟燭呢”
蕭奉淡然一笑,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淡,冷冷地目光打量著柳媚兒道
“很快你就能明白了”
柳媚兒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蕭奉,眼神里的恐懼再也隱藏不住,蕭奉已經好些日子沒再理會她,她以為自己已經失寵了,今天把自己叫過來,她原以為自己是來跟他和好的,可蕭奉的眼神冰冷到令她難以置信,那目光像是一座寒冷至極的冰窟窿。此刻意識到蕭奉的怪異,她第一時間就是想逃離此處。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柳媚兒還沒走出幾步就被蕭奉拽回,他的力道之大根本不是自己一個小女子就能抗衡的,蕭奉的眼神變得越來越陰森恐懼,他慘笑著將手中的燭臺扔到簾幕處,噴涌的火苗隨即開始四竄起來,她愈發想逃,卻發現自己身上根本沒有力氣,身體漸漸酥麻直到完全癱倒在地,火苗燒到手邊也沒有任何感覺。
濃煙下的蕭奉站在熊熊烈火中,笑聲愈發悲憫凄慘,他的背影蕭瑟而頹廢,卻又凜然而決絕,嘴中最后只吐露了洛云心幾個字,后面的幾句話還沒有說全便垂直撲倒在火焰上。
一陣轟隆上,房梁上的木頭坍塌了,砸向在火焰吞噬下已經完全失去意識的兩人個人。
洛云心來時,蕭府的大半住宅已經變成一片廢墟,哭哭啼啼的下人們還有奄奄一息的老夫人,空曠的庭院中擺放著兩具用白布蓋住的尸體,聽人講,這就是蕭奉和柳媚兒。
事情為什么會發展成今天這樣,她忍不住這樣想,自己不遠萬里來到洛云心的身體上就是為了等待這個結果的嗎,柳媚兒是可惡但是罪不至死啊,至于蕭奉,他明明很愛洛云心,只是兩個人從未真正的敞開心扉交流過,明明還有真正的透徹看過彼此,就這樣后會無期了。
洛云心代替蕭奉重新安置了蕭家上下,雖然房屋毀壞大半,但余下的修繕后仍可住人。出了這種事情,洛云心最擔心的就是君珩,他這么小的年紀就沒有父親,該會多傷心。
不料君珩遠比她想象的沉穩乖巧,這個孩子仿佛一個大人一樣反而很擔心自己的感受,沒有大哭大鬧,小聲啜泣的聲音斷斷續續,生怕自己煩擾了大人。
若不是洛云心半夜偷偷來到他的房里,恐怕亦無法發現他一個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洛云心摸索著來到君珩床邊,輕輕拍了拍瑟瑟發抖的一團,孩子慢慢從里面探出頭來,看清來的人是洛云心后一下就撲到洛云心懷里,緊緊摟住洛云心瞬時大哭了起來。
無論是作為洛云心還是宋景,她以往的生命中從未有過任何一刻像現在這般彷徨和無助,若不是自己冒昧的突然出現怎么會連累君珩年紀輕輕就沒了父親,倘若他知道自己的母親早就去世了的話,恐怕會更加難過。
這時的君珩忽然停止了啜泣,抬起頭小心翼翼地望著她,問道:“娘,你是不是會離開我”
洛云心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回答道:“怎么會呢,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君珩認真的眼神盯著洛云心,道:“我知道,你不是她,那天見你接住硯臺時就發現了,你不是她對不對?”
她頓時啞口無言,孩子的世界遠比自己自己想象的更加透徹一些,連她都沒有注意到的細節竟然被君珩觀察的如此仔細。她羞愧的低下頭,實在是不忍心承認。
豈料均衡忽然從床上爬起來,就這么在床上跪在洛云心面前,拉著她的手道:“求您,別離開我好不好,我身邊只剩下您了”
“怎么會呢,你還有奶奶啊”
君珩的語氣忽然變得激動起來,“那不一樣,說來說去,您還是不想要我對不對,我就這么討人厭嗎?”
洛云心忽地摟住君珩,愛憐的語氣回答道:“怎么會,娘親最喜歡君珩了,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君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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