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和沈湛，你究竟喜歡誰？”獨孤萬千倚在湖中心的宅門上，雙臂交叉抱于胸前，張狂的銀絲胡須不羈地飄揚著，他眼神中的玩味和試探與起本該成熟穩(wěn)重的年紀實在是不相符。

    宋景第一次被人這樣問，雖然她本人應(yīng)該對這個問題再清楚不過才對，可偏偏，她今日倒還真是第一次被提醒。她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隨即陷入漫長的混亂，一件件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倒是爭先恐后地跑出來，她毫無半分頭緒。

    “你怎么不說話”他不正經(jīng)地笑了笑，食指在鼻下摩擦，更加玩味道：“沒事的丫頭，都喜歡也不丟人，畢竟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嘛”

    他言語間的老道讓人忍俊不禁，明明言行比誰都幼稚如孩童，嘴中卻每每都要蹦出這樣的字眼來，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光明正大地擺出自己長者的身份來。

    宋景忽地也有幾分好奇，試著也擺出一副玩味的姿態(tài)，問道：“話說回來，你究竟是怎么來到這個地方的？”

    獨孤萬千聞言一愣，冷笑了一聲轉(zhuǎn)過頭去故意不看宋景

    “姓宋的，你這個問題很是冒昧”

    宋景當(dāng)即不客氣地頂回去“難道你的問題就不冒昧？”

    雖然被嗆了一下，不過獨孤萬千并沒有生氣，面上的笑容反而更盛了幾分，“看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倒讓我想起自己一個舊友，同樣的盛氣凌人，同樣的不知好歹”

    他眉眼間的黯然身上是掩蓋不住的，即使是簡短的情感流露也很快被宋景捕捉到，是什么樣的朋友值得獨孤萬千為之動情，是至親血肉還是刻骨民心的愛人。

    兩個人的談話不了了之，獨孤萬千早早便回到自己房間，除了房內(nèi)的燭火亮到大半夜未滅其與一切如常。

    宋景則像個孤魂野鬼一般飄蕩回自己房間，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真是令人苦惱，就算心中有再盛的火苗，在這鬼地方也終將要走向枯萎。

    “轟隆”一聲巨響，他的房間似是什么東西倒塌了。

    宋景趕過去的時候，他正半跪在地上，手上劃破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旁邊一個大箱子被摔碎在半地，四分五裂，箱子內(nèi)堆積著小山一樣高的信件白花花散落了一地。

    宋景從未見過不穿蓑衣的獨孤萬千，他此刻是背對著宋景的，雪白單薄的里衣下是一副高大結(jié)實的骨架，如雪般瑰麗的側(cè)頸上散亂著幾率青黑的須發(fā)。

    察覺到宋景走近，他不急于遮掩，維持著原先的姿勢不動并沒有轉(zhuǎn)過頭去看宋景，反而不慌不忙的在里衣上撕下一段白布從容不迫地為自己包扎起來，仿佛身后站著的只是空氣而已。

    她感受到自己的多余，想要轉(zhuǎn)身離開。

    “慢著”獨孤萬千忽然開口，音色中已經(jīng)沒有了從前的衰老感，剛正清脆的語調(diào)簡直不像一個老人該有的聲音，他繼續(xù)道：“難道你就沒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我該問什么，反正你左右不肯同我講真話，對嗎，那個所謂的盛氣凌人不知好歹的舊友？”

    順著宋景的目光看過去，獨孤萬千的身子一顫，似是苦笑了一身，慢慢轉(zhuǎn)回身來，好讓她看清自己真實的模樣。

    宋景原本四處游蕩，滿不在乎的散亂眼神此刻忽地聚焦起來，她不由得愣愣地盯住面前之人的面容，除了一言不發(fā)她實在想不出來還有什么法子能掩蓋自己此刻心中的震驚。

    “蕭奉，是你”她不禁啞然出聲，縱使在克制，聲音里還是忍不住帶了顫抖。一股憤怒當(dāng)即油然而生，他竟然從頭到尾都在戲耍自己，她早該想到的，老虎洞尋寶那此還不夠自己長個教訓(xùn)，偏偏信了他的鬼話又被戲弄了一番。

    “蕭奉不是我，他只是我的一部分”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我做過的一個實驗，將自己身上最沖動、最偏激、最盛氣凌人、最不識好歹的一面揉成一個凡人的全部，看他的世界會發(fā)生什么變化，沒想到他竟然自殺了”

    “那君珩呢，洛云心呢，她們該如何，你這個實驗未免牽連無辜太廣了吧？”

    獨孤萬千臉色蒼白，頹然地盯著木箱子，空洞的眼神中沒有任何光芒，平靜且淡然地說出了一句仿佛事不關(guān)己的話“這里面每一封信都代表著一個人，每個人都是我的實驗”

    宋景當(dāng)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獨孤萬千，心中的憤怒波瀾起伏，全身上下忍不住顫抖起來，她此刻恍若被五雷轟頂，“那他們最后都怎么樣了，還活著嗎”

    “有的還算命大，有的則不能”

    “畜生，你怎能如此草菅人命”

    宋景的耳光果不其然在空中穿過獨孤萬千的肉體，連一根頭發(fā)絲都沒能撼動。

    “你可真是個魔鬼，我一刻也不能在這里呆下去了”

    她逃離的身軀才剛邁出幾步，后脊便被牢牢吸附住，她此刻沒有血液，連脊柱都是沒有形狀的，而獨孤萬千卻能輕而易舉地將她控制住。

    “你還得在這里陪著我呢，你可比那些傀儡有意思多了，忘了從前那些男人，留在我身邊吧，我會讓你舒舒服服的”

    他陰暗的目光看得宋景毛骨悚然，愈來愈陌生可怖的面容下不知隱藏了一個怎樣丑陋的魂靈，這樣安安靜靜潛伏在自己身邊恍若友人般的一個存在簡直像一個揮之不去的夢魘，令人心悸而又無可奈何。

    “我只是一個會帶來厄運的虛形，為什么你不肯放過我”

    他冷笑著，頭漸漸低了下去“你是最特別的一個，明明很聰明的一個人，可無論我怎么騙你你都相信，其實以你的心思只要稍稍懷疑一下我，很快便能有答案”

    “我把你當(dāng)自己人才不會懷疑你的，這在你眼里應(yīng)該是愚蠢才對”

    “這不是愚蠢！”

    他忽然情緒變得激動，喘息聲越來越沉重，像一個大鼓般一下一下沉重地敲擊在宋景心上，每一下都引她一顫。

    “這是我最想要的東西，無條件的保留和信任，我太渴望這一切了”

    “那我心甘情愿留在你身邊，你放了那些無辜的生命好不好”

    獨孤萬千冷冷一笑，“我知道你心里在意君珩，不管怎么說那也是我的兒子，你們不是約定了十年嗎，他該回來的時候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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