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新村的天依舊被陰雨綿綿所籠罩著，遠遠的仙氣繚繞，隱隱約約能看到突兀的房檐還有斑駁的樹干。
這是每年初一清晨便開始上演的“奇觀”，今年雨水多，以至于初六了還是如此。
據說此霧是因為農村沒有禁止燃放煙花炮竹所造成的。即便如此，年年春節家家戶戶依舊樂此不疲的準備著一箱箱鞭炮，禮炮，煙花……
過年嘛，習俗嘛！大家也就都心照不宣的對此“仙霧”視而不見。
顏家禾場上偶爾還能見到幾個鞭炮的殘影緊緊的粘在濕漉漉的水泥地上。左右兩個菜園里嚴寒浸透過的大白菜依舊挺拔，那紫色菜臺隱隱還有長勢，角落里還有一簇簇綠油油的青菜和著白霜。
斜眼望去，家家戶戶都是這種布局，那用作辟邪的左右對稱的桃樹都是分外一致。
蕭瑟的寒風伴著細雨而來，顏麗撐著傘的手一抖，整個人都蜷縮起來，連帶著說話的聲音都有了一絲發顫：
“好了，媽，你看這都塞不下了……”
顏麗看著滿當當的后備箱，這里面除了他們一家四口的衣服日用品，一半都是家里的特產小吃，眼看著顏母沈蘭芝還要往里放一袋現摘的青菜，顏麗趕緊攔住。
沈蘭芝卻不管，自行擺了擺里面的東西，輕輕壓了壓，又清出一點地方來。她將袋子放了進去，一邊解釋，“這青菜是自家種的，沒有打藥，小孩吃了好！”
顏麗覺得也行吧，能放進去就好，左右都父母的心意。必須要收下。
前方的宋靖宇剛剛擦完擋風玻璃上的冰渣，他攏了攏頭上的帽子，走了過去，想是也聽到了顏母說的話，實誠又感慨道，“也不是能天天吃不打藥的，吃這一點沒什么用�！�
顏母嘆氣，“是啊，離的太遠了，不然我天天給你們送去！”
可能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宋靖宇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立刻想到天氣寒冷需要早幾分鐘將車子發動加熱，帶著一絲笑轉移話題，“我先將車子啟動。”
而顏母的這句話顏麗下意識的就不想接……
“麗麗啊，到了一定要給我們打電話，發個信息也成�！鳖伕割佡F賢撐著把傘抱著小孫子走了過來，語氣里帶著一絲不舍。
顏麗正好借此機會，握了握小外甥的手，“小昕昕，姑姑走啦�！毙〖一镎０椭劬Γ瑩]動著紅彤彤肉呼呼的小手，奶聲奶氣的說：“姑姑拜拜！”
小昕昕全名顏志昕，兩歲半，是顏麗弟弟顏成的兒子。
“小昕昕拜拜，”顏麗點頭，看向傘下的顏父顏母，“我知道了，到了給您們打電話。”說完，捏捏小外甥的臉蛋，笑著進了后座，又對著車里兩個孩子吩咐，“來，志晨志軒跟外公外婆小表弟拜拜……”
外面有雨，兩個小孩子便一直坐在車里面等著，聽到媽媽吩咐倒是還挺乖巧，趴在窗前，揮手，“外公外婆拜拜，小表弟拜拜——”
“拜拜，以后還回來外婆家玩啊——”
“靖宇啊，慢點開，下雨地面滑不好開車，一定要慢點——”
“路上多休息，餓了找地方吃飯，晚上就不要開車了，找個地方睡覺，不能累到了，安全第一！”
“還有啊，你車上的水果是你二堂哥買的，二伯家一大早就去喝喜酒去了……”
“……”
“嗯嗯，我知道了，您們快進去吧�！�
總是離別的時候似乎有說不完的囑咐。
顏麗眼圈微酸，饒是她覺得并沒有什么煽情的話語，依然覺得此時此景觸動著她心底柔軟處。也不過一瞬又恢復常態。
呲溜一聲，車便出發了，外面的聲音漸漸淹沒在這冬日冰寒的小雨中。
人影也隔著霧氣的水簾模糊不見。
直到瞧不到車影子，傘下的三人才轉身。不過須臾，顏貴賢又停下了腳步。
他抬眼，看到了大門邊貼著的嶄新的春聯，紅的刺眼。還有那隨風搖曳的兩個大紅燈籠，是今年特意掛的，這會讓他更顯他失落，兀自喃喃道：“這才初六，家里就這么冷清了，這年過的……”
誰說不是呢，沈蘭芝心里附和，嘴上說道：“進去吧，一會下大了。”
這是一棟二層樓房，格局不是很新，老式的樣子，因著前幾年顏成結婚重新倒騰了一番，里面也跟著簡單裝修了一遍，看著還不錯。
顏貴賢到了屋里便將顏志昕放了下來，小家伙好似渴望了很久，自己跑開去房間里玩了。
沈蘭芝徑直去了顏麗的房間，里面不大，一張床，一個衣柜，配著梳妝臺，這里還是顏麗結婚的時候的模樣，從結婚到生娃，這是顏麗第三次回娘家。
沈蘭芝收拾著桌面，真真是亂七八糟的……
不一會，顏貴賢也拿了個掃把過來，掃了沒兩下，皺著個眉頭自顧的分析起來：“你說麗麗這么急著回去干嘛，難道又私底下抱怨我們沒有幫她帶小孩？”
顏父的擔憂源自于顏麗第二次回娘家。那一年顏成結婚，臨近春節，顏麗一家待了有大半個月。
那會她正懷著老二，老大回來水土不服很不適應，一直生病。
不巧的是顏母那陣子腰疼，不能坐久，不能干重活。顏父呢依舊日以繼夜的奮戰在麻將桌上，倒是吃飯時間，鄰里之間經常能看到顏家一派祥和的其樂融融，私底下就不好說了。
顏麗與父母之間本來就有一些遺留的問題沒有解決又趕上她非常時期，免不了抱怨。
當然，顏父自身在親戚朋友面前的口風也不是很好，傳到最后主要就是對顏父的奚落……
“還有艷艷也是，都說了過了十五才去上班的，你看看……初四就走了�！鳖伕赣盅a充道。
“艷艷你還不知道啊，她隨薛兵，說是報團旅游去了。再說了家里天天下雨哪里玩的住。”沈蘭芝很是自然的回著，她現在也沒時間管這些，她還帶著孫子呢，沒有一刻閑的。
顏貴賢小聲嘀咕著，自己家有什么玩不住的，在他看來，任何時候家里才是最大的，可惜娃大不由爹啊，家里三個子女他一個都管不住。
“還有啊，你想多了吧，麗麗兩個孩子比昕昕都大，哪里還需要照顧，這次回來我覺得還變了不少，倒是你……”沈蘭芝手上的動作沒停，數落起來，“你說你也是的，你就非得天天去那牌鋪子，不能等她回去了再過手癮�！�
顏貴賢這下徹底放下掃把了，一臉的不以為然，“你都說了，孩子又不用我帶，我還能干什么！”
“顏麗心里沒想法，那小宋還沒想法，大老遠的回來……”沈蘭芝嘀嘀咕咕的越說越生氣，好在年齡擺在這，很多事也看得淡了，慢慢又舒展眉頭，該咋樣咋樣。
顏貴賢倒是一臉的不耐煩起來，“行了，行了，說到這個小宋，我心里還有想法呢，你看看都結婚幾年了，房子還沒買，圖什么啊？以后老了都沒個落地的窩�！�
“唉——你這句話是說對了，照我說，這車就不該買！”沈蘭芝心里愁啊……轉眼，桌面上已經收拾干凈了。她走到床邊，被罩床單都得重新洗了收起來。
“這我不贊成，要是不買車，今年能答應回來過春節啊，車還是要買的。我這心里也不好受，要是當初聽我的，嫁給……”
沈蘭芝知道他要說什么，瞪了他一眼，“這話別再說了啊，你閨女都兩個孩子了，你怎么還在這說渾話呢！”
顏貴賢聳聳肩，打住，他也是一時口快，“誰不希望女兒嫁的近點，你看艷艷這樣多好，等她結婚了，就隔幾戶人家，隨時想過去就過去�！�
說到這里沈蘭芝心里也感慨，“麗麗倔啊，當初也是逼的太狠了，現在想來啊，你越是逼孩子，她就越反抗，越叛逆！”
“她不就是書讀多了，心氣傲了點，”顏貴賢呆呆的杵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配著滿是唏噓的語氣，“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總共就上了一年班，盡是在帶小孩……”
每每想起這些，他對宋靖宇是真真不滿意��！奈何，當初女兒跟家里鬧得不可開交一定要嫁給他，顏麗的性格也是真烈，不同意不行。
你說這人吧，自己條件差了點，你就努力啊，這么幾年了孩子也大了，還是這樣，真是急人，以后要用錢的地方可多著呢……
忽然他又想到了一個問題，“這志軒今年得上幼兒園了吧，麗麗也不能一直閑著……”
“不閑著誰來接送小孩，誰來做飯？現在養小孩可不比以前了�！鄙蛱m芝大約知道顏貴賢在打什么主意，他就是清閑慣了，家里的事說他不操心吧，他也好像挺操心的，不過都是耍嘴皮子。
沈蘭芝懟完，也只是愣愣的哼了哼，沒有再做過多的解釋。
顏貴賢還在糾結這個問題，“愁啊，她好歹有學歷，找工作也不難，到時候辛苦點，跟老板說說好話……”
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得不現實，接回去了還得有人看著，要是上班的地方要加班呢？做飯怎么搞，唉！宋靖宇是指望不上的，想想他就心疼，女兒當初怎么就這么沒有眼見力呢！
家里可就顏麗一個大學生呢，偏偏她還混的最不好。
沈蘭芝白了他一眼，明顯跟他想的不在一個地方，低聲嘟噥：“這天氣怎么就一直不晴呢？這么多要洗的，可怎么辦的好？”
兒子媳婦還有小女兒顏艷早已經離家去上班了，他們的房間也是一堆要洗的床單被罩……
顏貴賢鼻孔哼哼，這事就與他無關了，“我去看看昕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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