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徹底放開了嗓子，“你說說你，吳實是多么好的孩子，人家喜歡了你那么多年，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我就不明白你們年輕人的想法，感情久了自然就有了！我們這輩子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嗎？只要他對你好就行了嘛！好，吳實不行，張三李四趙武呢？你看都不看一眼！我和你大姨夫，你媽和你爸，我們那一代不是都這么過來的嗎？過日子最重要的是對你好，不要只想著眼前，你媽老了怎么辦？你老了怎么辦？沒有孩子沒有老伴，孤孤零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瀟灑，你無所謂，你有想過你媽嗎？想過我嗎？想過關心你的人嗎？聽姨的，好好找個人過日子，不要讓我們擔心。”

    林唯愛待在沙發(fā)上發(fā)愣，不知道是什么個意思？李娟晃晃她的肩追問說：“哎，我說你這孩子聽進去了沒有？”

    這一晃沒把林唯愛喚醒倒把李梅晃急了，她生拉硬拽把李娟拖進了廚房，哼哼唧唧聽不清她們說些什么，但肯定不是一場愉悅的對話。

    飯桌很沉悶，凌羽晨和晴天嘗試著調動氣氛，未果后都默默低下頭吃飯，壓抑一直延續(xù)到飯后。李娟黑著臉坐在沙發(fā)上，凌羽晨和晴天小心翼翼伺候她，生怕攪了這趟出門。

    不想成為眾矢之的林唯愛昧著本心說了很多應付話，李娟的臉色才由雨轉陰嘟囔著嘴出發(fā)了，希望這趟晴天家的出行不要因為她而搞砸了。

    送走李娟，林唯愛真正擔心的是李梅，“媽，你暈倒的事怎么不告訴我？”

    “小事而已。”

    她的輕描淡寫和林唯愛的擔心不在一個層次，她努力平靜內(nèi)心的波瀾，“那什么才是大事？”

    “你大姨說的事，我知道你煩，但是你確實該好好想想未來的日子。”李梅知道不該繼續(xù)這個話題，但是李娟既然打開了關口，她以后可能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其實小吳跟我嘮過幾句，他對你……”

    “這么多年你沒管過我，現(xiàn)在能不能也別管！”

    話一說出口林唯愛就后悔了，李梅沒有再說話低下頭收拾餐具，她咬了一下唇，“以后你不用那么辛苦，菜檔口轉讓了吧。”

    “我不同意。”李梅堅決拒絕了她。

    林唯愛本想平心靜氣交流，壓了一上午的急性子突然蹦出來了，“為什么？我的能力足可以養(yǎng)活你，你不需要起早貪黑干活，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去哪兒去哪兒。以前你不是老向爸抱怨沒有去旅行過嗎？現(xiàn)在完全可以了，你去環(huán)游世界也行。”

    鍋碗瓢盆的聲音戛然而止，李梅沉默站在原地，手也不動了，林唯愛惴惴不安，“你的意思呢？檔口……”

    她猛地把碗筷一推，水杯擦手而過，玻璃渣子讓林唯愛猝不及防，腳踝劃出一道長長的血口，染紅了米白的拖鞋。林唯愛的痛覺已被震驚覆蓋，李梅雖然也是個急性子，但是鮮少對她大發(fā)脾氣，更別說淚珠盈盈的憤怒，她真的慌了。

    林唯愛從未像今天這般端詳李梅，黑絲何時溜進了銀發(fā)？皺紋又何時攻上了額頭？明明一樣的身高現(xiàn)在為何卻能俯視她的眉眼？

    李梅哭的歇斯底里，似有說不盡的委屈，在這一下子全部發(fā)泄出來，林唯愛每及一眼胸口每痛一分，無論來自于內(nèi)疚，還是來自于不安。

    不知是不是心情郁悶的關系，客廳也變得陰沉，李梅哭累了，抽泣聲漸漸停止。暴風雨后不是彩虹，氣壓依然是低悶的，特別是哭聲停止之后，安靜的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李梅背對林唯愛，看不清她的臉，隔了很久她才語重心長說道：“唯愛，我不是你種的花花草草，拔拔草澆澆水就能開花。我有自己的生活和想法，賣菜賣了幾十年，這是我唯一還能做的事，我不想坐在家里等死。自從你爸走了之后我對旅游就沒興趣了，一個人的風景會美嗎？你有想法有原則，我又何嘗不是？我答應你，從今以后不再過問你的生活，你也不要干涉我吧。”

    林唯愛一心想要的自由，得到了并不是期待的喜悅，作為女兒，她在李梅面前低到了塵埃。仗著李梅身為母親卻不盡職的怨念，在缺少關愛交流的童年，自私與任性有了很好的理由。

    她不曾懂得給予是雙方的，李梅用失職換來她衣食無憂的生活，她除了無休止的傷害沒有任何作為。

    對不起，短短的三個字林唯愛始終說不出口，大腦一片空白。進進出出的李梅，煥然一新的餐桌，潔凈如新的地板，來來去去，客廳又恢復了它原本的樣子，只是人空了。

    有些傷痛，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一筆勾銷，她的債，這輩子也沒有還清的一天。

    一連幾天兩人在同一屋檐下完全沒有碰面，李梅早出晚歸，林唯愛有意躲避，完美錯開了彼此。李梅或許是難為情，林唯愛是不知如何開口，找不到折中點，只好避一時是一時。

    前天給吳實發(fā)了信息，他沒有回，其實平時除了節(jié)假日的祝福信息，他們幾乎沒有聯(lián)系，今天的電話有些手忙腳亂。到咖啡廳時吳實已經(jīng)坐那喝咖啡了，桌上是她喜歡的甜點小食，每次必是他先到。

    “吳實，你真是一點沒變，還是那么早。”林唯愛拍了拍他的肩膀，“喏，你有口福了，這是我大姨夫回老家摘的，正宗砂糖柚！”

    “替我謝謝他們。”看來他是真喜歡，聞了又聞。林唯愛注意到他腳邊的行李箱，再看向他的臉，興奮下是一臉風塵仆仆的倦容，他這是剛下車嗎？

    “吳實，上次謝謝你送我媽去醫(yī)院。”林唯愛抿了一口咖啡，恰到好處遮住了她的沉重。

    對面沒有接話，林唯愛揣測了一小會兒，放下杯子，吳實正目不轉睛盯著她看。兩人視線相交，林唯愛沒有那份淡定，端起咖啡杯遮住了眉眼。

    “我說你怎么突然要請我喝咖啡呢？原來如此，那天剛好在家閑來無事去看望了一下阿姨，所以……”吳實聳了聳肩，一口喝完了滿滿一杯咖啡，“我以為我們之間不需要那么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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