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國國王的語氣幽幽的,神情也不見憤慨,但薄恒還是聽出了他隱藏起來的不甘,長嘆一聲:“四弟,其實父親他后來也后悔了。”
當年的事,其實就是一個局,一個困于政治、困在歷史的局。四弟的死,不過是這個局里外之人的或收局或破局之舉而已。
父親自然是破局,另一方就是收局。雙方在意的,本就不是四弟之死的本身,而是最后的利益瓜分。
父親狠心大義滅親,以自斷一臂的代價保全了薄氏合族。另一方則利用此事成功的徹底擺脫了遺老勢力,成就一派新氣象。
皆大歡喜。
只是,苦了四弟,殃及了傅青萍,連累了夏果。
父親的悔意,便是在聽聞了傅青萍的死訊之時以排山倒海的姿態奔涌而至的!
幾乎是瞬間就擊垮了父親。
“他也會后悔?”H國國王的神情卻是一個字也不信的。
他苦苦哀求過,奮力爭辯過,甚至真的想過反了這希娘皮的!可是他的父親,他那一向深明大義,直言不諱,給他無條件信任的父親,在那時那刻,卻罵他混賬,辱他荒謬,說他就是如人所言,不知天高地厚!
甚至,是他親自舉起了槍,用教他一切的雙手,親手收割了他的過去,未來!
“是的,后悔了!非常后悔!”薄恒又嘆一聲,開始緩緩講起薄鈞元帥的悔意,“父親悔了,從聽到青萍隨你而去的消息后,他就開始后悔了!”
傅青萍在西北荒漠出事的消息傳到薄園的時候,薄鈞元帥已經在卸任了所有的職務,準備動手將那棟小樓修整一下,等傅青萍將工作交接完畢后帶著夏果回來薄園后在此長住。
但是在他們按照傅青萍的要求將她送回西北的半個月后,他們就收到了傅青萍遭遇流沙尸骨無存的消息。
在消息傳來的那一刻,薄鈞元帥生生嘔出了一口血,看著西北方喃喃說道:“青萍丫頭,你走的時候不是和我這樣說的,不是這樣說的……我不該聽你的!不該聽你的啊!”
薄恒不知道傅青萍臨走前和父親說了些什么,只知道傅青萍在生完夏果的第三天就和父親在書房中單獨談了一下午。之后,也是傅青萍產后的第十天,父親動用了最后的資源,將傅青萍和夏果以最快的速度送去了西北。
接著半月之后,傅青萍就命喪荒漠,夏果也被夏老爺子抱回了夏家。從此,和薄園再無半點關系。
“青萍的死,擊垮了父親故作堅強的偽裝;而對你的尋而不得乃至斷了音訊,才是最后擊垮父親的致命一擊!”
傅青萍離開的消息傳來之后,薄鈞元帥就后悔了。他開始間歇的、無規律的聯系他安排走的那些神鷹特戰隊隊員,想要知道薄昊現在B國過的怎么樣?想著要怎么樣才能讓他重新回A國,不讓夏果真正成為夏家的私生女!
可是,那些早就安排好的聯系方式,突然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再也無人回應了。
當薄鈞元帥將所有的聯系方式都試了一個遍,發現都無人回應之后,他有些慌了——
雖然為薄昊取出子彈的人是他安排的,也早已回報說薄昊活下去的希望有五成,但到底還有五成是活不下去的呀!
而且,他還交代過,一旦薄昊有任何意外,大家就都重新開始吧!
所以,這個無人回應的背后,是薄昊沒有熬過來,和傅青萍一樣,都離開了他,離開了這個世界!
認清了這個事實的薄鈞元帥,大病了一場,直到薄昀出世,他的身體方才有了起色。
“薄昀的出生似乎給了父親新的希望,他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薄昀的身上。加上后來我無意間發現了那些聯系方式,順藤摸瓜知道那些聯系方式是被一個年輕人人為的中止的,父親才和我透露了一些關于神鷹特戰隊隊員的事。”
“關于四弟你是被他親手送走的一事,則一直到父親臨終,才把所有的真相告訴了我和薄昀。只是父親以為你已經離開了,他要求我們不要再去打擾夏果了,就讓她平平凡凡的長大吧!”
“可誰知,你不但沒死,還換了模樣成了H國的國王!”
薄恒和H國國王此時已經走到了薄園的主別墅前,紅日映透了東方的天空,萬丈朝霞鋪開一層層熱浪,迎面逼來。
H國國王仰頭,沾染了凌晨霧氣的他,在愈來愈烈的陽光下,蒸騰出了一片繚繞水汽。他伸手,握拳,展開,空空如也。
他說:“或許這就是時也命也!”
當年他九死一生后聽到的卻是自己早已因病去世的消息,那時那刻,他真恨不得即刻就殺回A國,也親手在自己父親的心臟上來上一槍好了。
但恨歸恨,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跨進A國一步,也無法再走進薄園一步,自己更不稀罕再回薄園!
于是,他斷了所有他留下的聯系方式,帶著剩下的兄弟們,帶恨遠走,勢要來年殺他個片甲不留!
他們遠渡重洋,在H國的邊界小島中上岸,幸運的混入了H國自由運動者的隊伍之中。之后,他們憑借過人的膽識和頭腦成功取代了當時的領袖,成了解放H國的功臣,順利登上權力的顛覆。
期間,他被炸彈的碎片削去了大半片頭皮,臉上也有各種傷痕,成為H國國王后,阿龍納斯說不能影響國家形象,逼他去整了容,成了如今的模樣。
“但不管是時也還是命也,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既然回不去,那便是握不住的流沙,收不回的覆水,都無需再說了!”
薄恒看著H國國王沐浴在陽光下的臉,看著他又重新揚起了唇,眼睛里閃著光,他知道,自己說出來的這些話,不過是讓自己的心里舒坦一點,于四弟,卻是隔靴搔癢,根本緩解不了他那時那刻的痛半分,恨半點。
他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重新揚起笑臉,故作輕快的說:“是啊,一切都過去了!走吧四弟,我們回家吃早飯去!”
“好!”H國國王輕點頭,邁步踏上那依舊如記憶中一般潔白的臺階,跨進了自己曾經的家。
時隔二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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